精神上再戒备,身体上都还是诚实的。
比如江水汀睡足了差不多八|九个小时之后,此时此刻从床上爬起来,舒展着伸了个懒腰。
日光从窄窄的窗户里透了进来,照在地板上被切成菱形的小光片。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物。
……
差点忘了自己在“SOS紧急救援”系统里了。
刚刚饱涨起来的美丽心情又被人捏了根针毫不留情地戳破。
林泛舟听见下楼的动静回过身来,端着盘早餐走出厨房,冲着睡眼惺忪的江水汀说:“起那么早?我还以为你会很晚起。”
江水汀坐在餐桌旁,打了个瞌睡,抬手擦掉泪花,说:“你倒还真的如我所料,那么早就起来了。”
“给你。”林泛舟把一碟三明治和热牛奶推到她面前。
“谢谢。”
江水汀洗漱完之后只用手随意地抓了抓头发,衣服还穿着林泛舟的,所以衬衫是相当的宽大,裤腿也是格外的长,由于裤腰并不是太合适,她还找到了一根绳子串进裤腰里打了个结充当皮带——整个人活脱脱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又像滑稽的猴儿。
反观林泛舟,白色衬衫收进铁灰色的长裤里,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成功人士的气质,他开口如果不是“把这个系统给我包下来”都会让人倍感意外。
江水汀喝了口牛奶,忍不住道:“你这人还挺有意思,人家说死也就死了,穿着一身衣服就过来了。你倒好,还给自己整了那么多套衣服。怎么?打算去阴间参加时装周?”
本来捏起咖啡杯打算小啜一口的林泛舟听见之后,猝不及防地刚刚滑至喉管处的咖啡呛住,呛得他满脸通红。
“有得给你穿……咳咳……都不错了,还反过来打趣我?”林泛舟弯下腰接着咳,一只手捂着嘴巴,另一只手在饭桌上到处乱摸。
江水汀抽了张纸巾出来递给他,说:“给你。”
林泛舟伸手接过,反复大口呼吸,试图使自己平息下来,捂着嘴说:“小孩儿嘴甜一点才不会在社会上吃亏。”
“嘁。”
……
“小小年纪出去混社会不容易吧?”林泛舟又重新慢条斯理地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
江水汀:“当然不容易,要不然我也不会那么脆弱。”
说完就举起手腕冲他晃了晃。
“我看你浑身匪气,怎么就想不开了?”
这倒是个好问题。
怎么就想不开了呢?
她也不知道。是长期的情绪累积,还是短暂的情绪崩溃?
江水汀只觉得那时自己是真的不那么想活,于是就用刀片划拉开自己的手腕。
她摇了摇头,打了个马虎眼儿,说:“你活得那么精英,不也想不开?有人长久地想不开,也有人短暂地想不开,最终都通往了同一个结局,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江水汀说完就把最后一口三明治给吃完了。
“小孩儿居然还是哲学家,不得了。”林泛舟摇了摇头,笑了笑。
*
昨天傍晚来到这座岛时,黑沉沉的夜幕笼罩在上面显得尤为压抑。
可白天就像是一座黄金旅游度假岛一般,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天空也湛蓝得不可思议,湿热的风迎面吹来,倒也令人心旷神怡。
“对了,我有个问题。”江水汀转过身问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脑屏幕的林泛舟。
林泛舟没抬眼:“嗯?”
江水汀:“你说你跟NPC过得其乐融融?”
林泛舟:“对啊。”
江水汀:“这个NPC也就是为了生存测试服务的吧?你通过了测试之后,按道理来说他们不应该都消失了吗?”
林泛舟:“……”
江水汀:“那还哪来的一起生活?”
林泛舟合上笔记本,说:“我通过测试之后他们确实都消失了。但是系统规定第一模块是要两个人组队才能开启,所以我就住在这里等着第二个用户通过测试。”
“真不错,跟旅游一样。”
林泛舟:“你别打岔。”
江水汀坐在沙发上,怀里揣着个抱枕,想着为什么自己就没有想到也带点东西过来玩一玩,要不然也不会绞尽脑汁地填补着无聊的时间。
林泛舟:“这个生存测试自始至终都是一样的,程序、模式、对话全都相同。你经历的,我也经历过。唯一不同的是,我作为第一个进入这个房子的人,门是我自己推开的,而你过来的时候,门是我为你打开的。接下来的程序都一样了,后面一家四口进来……我一直都没有搭到伴,反而是看着他们重复上演着同样的戏码,自然而然地就熟了。”
江水汀:“NPC也会有感情?”
林泛舟:“那要不然呢?再冷血无情的NPC,在我的亲和力熏染之下都变得面目和善。”
江水汀一听他又逮着个机会自夸,忍不住皱了皱眉。
“现在几点了?系统不是说一周之内要救出三个人吗?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林泛舟双臂搭在沙发上,姿势极为舒展,好像这栋房子就是他名下的不动产一样,淡淡道:“别急,系统这么规定,自有它的道理。”
这下轮到江水汀无语了。
江水汀视线落在放在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问:“这电脑也是你带过来的?”
林泛舟没正面回答,只回:“你想干什么?”
江水汀嬉皮笑脸地问:“想玩玩。”
林泛舟:“不行。”
于是她只好端坐着,但又忍不住问:“你难道不觉得我们应该主动出击么?而不是坐在这里等着人出现让我们来救。”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敲响了。
?
江水汀立刻转过头来跟林泛舟对视了一眼,用口型问他:“有人来了。”
林泛舟调整了一下坐姿,朝着江水汀使了个眼色,示意两人一起走过去开门。
他们没走几步,就又听见了门外一声窸窸窣窣地响起了一串钥匙声。
“咔哒。”锁开了。
江水汀看见那四个人,又惊了一下。
只见林泛舟摆出了一个热情迎客的姿势,走上前去接过中年男人的行李,以及把另外三个人迎进来。
居然还是那一家四口?
他们怎么又上线了?
*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熟悉的人……
只见那中年男人笑眯眯地说:“林先生,好久不见了。”
而后目光落在站在玄关处的江水汀,说:“同伴?”
林泛舟点点头,回:“是的。”
紧接着那中年男人走上前来伸出个握手的姿势,对江水汀说:“你好,我是林建志,请问你……”
江水汀皱皱眉,但还是赶忙地也伸出手跟他握了一握,回:“我叫江水汀。”
林建志介绍完自己,侧了侧身,让那小女孩、弟弟以及自己的妻子进来,说:“看见哥哥姐姐,怎么不喊人?”
不得不承认,江水汀见到那小女孩还是心有余悸,生怕她又从身后拿出把刀直直地逼来。
但这小女孩就跟恢复了出厂装置一般,眼睛里装满了大写加粗的“单纯”,朝她甜甜一笑,说:“水汀姐姐,我叫林莉莉,英文叫Lily。”
一直抱着妈妈大腿的弟弟也羞怯地开口:“我叫林豪豪,我……我还没有英文名。”
他们妈妈道:“小江你好,我是林建志的爱人李容文。”
林泛舟说:“赶紧进来吧,来这里一趟也挺辛苦的。”
一家四口就这么重新进入这栋房屋。
“水汀姐姐,今天天气真好,我好想出去玩儿!”林莉莉扑上沙发,非常活泼。
江水汀扯出了一个干涩的笑,回:“我也挺想出去玩的……”
跟你在一起我怕得慌。
这时候李容文抱着林豪豪出来了,在二楼的走廊上朝着一楼的客厅喊了声:“莉莉,快上来,刚才你流汗了,该换衣服了。”
顿时林莉莉的脸色变了变,瞳孔颜色又暗了几分。
她又变得像昨晚那般,不过目前还尚且介乎于自我可控与不可控的中间,望着江水汀喃喃道:“姐姐,我又要去换衣服了……”
江水汀回:“那要听妈妈的话,赶紧去换衣服呀。”
坐在一旁的林泛舟抬手碰了碰她的胳膊,低声道:“注意她的情绪。”
什么情绪?
林莉莉整个人都好像很悲伤一样,眼睛盯着地板,眉毛耷拉着,嘴角下垂,自言自语着:“我又要去换衣服了……”
林泛舟柔声细语地问:“怎么了莉莉?要不要哥哥带你上楼?”
林莉莉抬起眼眸,大大的眼睛里渐渐蓄上了薄薄的一层水,说:“哥哥?”
没想到还把人家弄哭了?
林泛舟尴尬地补了句:“呃……要不要……叔叔带你上楼?”
跟寻常人的情绪低落不一样,林莉莉的情绪变化毫无来由,而且很空洞,一直反反复复说着“我又要去换衣服了”。
“是不是想呆在楼下,不想上楼呀?”江水汀随口一问。
没想到这个问题就像是无意间碰到了林莉莉情绪爆发的开关似的,林莉莉听见之后立马整个人都飞扑到江水汀身上,迅速地压制住她!
林莉莉情绪转变的速度极快,快到江水汀只能还僵坐在沙发上任由她伸出十指紧紧地掐住自己因为没能及时反应过来而暴露出来的脖颈!
江水汀下意识地就高呼:“救……”
但“救命”二字都还没能说出口,剩下的那个字就已经因为呼吸极度不顺畅而噎在了喉咙里,她双腿在空气中到处乱蹬,但林莉莉却稳如泰山一般压在她的腰部让她完全动弹不得。
林莉莉如同饿虎扑食一般想方设法地使出全力想要将江水汀活生生扼死,小小年纪却没想到她一旦动气手里竟会是如此狠辣,力度转换之间没有任何的过渡,直接将江水汀掐得血液上涌、面色通红,脖颈处粗粗的青色动脉突兀地呈现在薄薄的皮肤之下。
林泛舟也没料到刹那之间会有如此情景,急冲冲地上前左臂直接死死地扣在林莉莉纤细瘦小的胳膊上用力往外一扯,但没想到林莉莉居然纹丝不动,反而因此长长的指甲盖猛然间由于外力的拉扯之下在江水汀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接着林莉莉的整个面庞因为极大的仇恨以及愤怒而僵硬着、扭曲着,身体极度的发力所以牙关紧咬着,甚至还能听见齿间摩擦的细微声响,全然一副不扼死江水汀誓不罢休的状态。
林泛舟瞧见江水汀已经无法完整地吐出任何一个字眼,眼睛都因为嫉妒充血而泛着条条血丝,好像下一秒就会因窒息而死一般。他立刻稍微矮了矮身子凑近林莉莉,左臂环住她的腰,猛地一下就把她往反方向一掰!
本来全神贯注扼死江水汀的林莉莉因为腰部突然生出的一股力量,下意识地松了手,十指死死地嵌进林泛舟的皮肉之中,同时反手捉住他的胳膊,瞬时便张开她那一口细小却尖锐的牙齿,也是使出狠劲地咬了下去!
那牙实在是尖锐锋利,一口咬下去的那瞬间竟让林泛舟这个堂堂一米八二的男人都忍不住吃痛地闷哼了一声,然后急急地就想要伸出手掌盖在林莉莉的脑袋纸上,抓住她的马尾又是用力一扯。
重新获得呼吸的江水汀见状也没愣着,迅速地从沙发上起身之后绕到林莉莉身后对着她毫无防备的膝盖骨就是一个猛踹!
林莉莉松开了死咬在林泛舟胳膊上的嘴,颓然地倒在地板上,双眼放空地盯着天花板,洁白的牙齿上触目惊心地滴着血。
那是林泛舟的。
像是隐隐之中有种预感似的,江水汀也跟着林莉莉一起抬头望着悬在上方的天花板,发现头顶上竟是一整块泛着棕褐色的镜子,不过只看到了跟现在一模一样的情境之外别无其他。
但就在江水汀收回目光的时候,却看见可能自始至终都站在那里默默地注视着他们三个人扭打的另外三个人!
林建志、李容文还有林豪豪,三双眼睛都全然放空似的,只有江水汀的目光与他们相接之时才重新激活。
“哗啦”一声,冷汗齐下。
林泛舟捂住自己还留着血的胳膊,走到江水汀身边,抬起头冲着楼上喊:“林大哥,你们的女儿这是怎么了?”
这下他们三人像是彻底从梦魇中脱离一般,眼睛里聚起了光,其中林建志反应尤为激烈,急冲冲地就快步跑下楼,难以置信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江水汀把林泛舟的手轻轻地拨了开来,看了一眼伤势,林泛舟低声说:“没事。”
而后林建志跑到了一楼,扶起自己那还瘫倒在地上如同脊骨都被人整根抽走一般的女儿,问:“莉莉,你怎么了?”
只听林莉莉依旧双眼无神地喃喃着:“姐姐,我又要去换衣服了……”
林建志一听,神色大变。
接着林莉莉望向将自己扶起来的林建志,口中念念有词:“我最纯洁的Lily,世界上唯一一朵洁白无瑕的百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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