厍水城中一片欢腾之声,百姓嬉闹着庆祝这一次战事的大捷。燕天宏看着万人簇拥的燕瀛泽,不知不觉就湿了眼眶,好像就在昨日里,燕瀛泽还是那个撒泼打滚的总角小童,今日,他便可以独自撑起一片天了。
忙完了大小事情,燕瀛泽累得仿佛骨头都要散架,好不容易趴在案上眯了一会儿。感觉有人掀起了帘子进来,燕瀛泽以为是棒槌,哑着嗓子道:“别来打扰我,我快虚脱了,再这样下去,不用拓跋莫来打,本世子便累死了。”
没有人回答,燕瀛泽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他鼻端充斥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似极了梅苑的梅香。他似乎又看到了白子羽在梅下负手而立,白衣飘然!
燕瀛泽忽的惊醒过来了,看了看外面,天已经黑了。帐内有柔柔的烛光,他伸了个懒腰把头一转自语道:“居然天都黑了,也没个人叫我一声,想饿死本将军不成啊?”
燕瀛泽扭了扭脖子起身,然后就那么定格在那里了。过了片刻后他眨了眨眼睛道:“还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怎么睁开眼睛还看到子羽了。”
燕瀛泽摇头自嘲,准备出去祭他的五脏庙,但是似乎有什么不对。
那个人,不是幻影!就那么真真切切坐在那里,浅笑着望着一脑袋迷蒙的燕瀛泽。
“子羽,真的是你?”燕瀛泽从桌上双手一撑一个纵身就跳到了对面。
四个月不见,白子羽还是那么的淡然清雅,七绝琴放在身侧的矮榻上,白子羽手中捧着一本兵书,些微抬了下巴,仰头望着他,眼中是清冷冷一汪水光。
燕瀛泽伸出了左手,白子羽淡笑的脸就在眼前,他忽然就很想覆上去,但是想起了那个吻惹得白子羽许久不理自己。燕瀛泽暗骂自己一声不长记性,伸出的手低了下去抽掉了白子羽手中的书:“你怎么来了?”
白子羽看了看被燕瀛泽抽走的兵书道:“倒是没有想到,风流浪荡的世子殿下,居然也读起了兵书,不知道会不会打瞌睡?”
燕瀛泽轻勾唇角:“在其位谋其政而已。”
白子羽微笑继而又拿出一份圣旨道:“皇上命我为钦差,协助世子筹措粮草。”
白子羽看着燕瀛泽,几个月不见,他眉眼间成熟了不少,肤色也较以前的黑了些,倒是更衬得他目光如炬,霸气张扬了。
燕瀛泽听到皇命,犹如一盆冷水,将他的狂喜兜头浇灭,他低了头不敢看白子羽,低声问道,“那,子羽可是不愿?”
许久没有听到白子羽的回答,燕瀛泽垂着的双手不自觉握紧,再抬头,才发现白子羽正看着他。
过了片刻后,白子羽道,“若子羽不愿前来,有的是法子拒绝。”
如丧考妣的燕瀛泽忽的双眼放光,“你……那你是自愿的?”
白子羽点头,燕瀛泽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不知道,那一道圣旨,亦是白子羽自己去求来的。
燕瀛泽欲言又止,片刻后,他终于再鼓起勇气问道,“那……子羽可是原谅我了?”
“手臂的伤可全好了?”白子羽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燕瀛泽顿住了脚,把白子羽左右看了看,摸着下巴带了几分哭腔:“哎呀,子羽,你终于想起来问我好了没有啊,居然把我扔在谷底就一个人走了。我还以为你铁石心肠呢,哎呀,原来你还是关心我的啊?我太感动了……”
白子羽盯着他好以整暇的摸了摸袖口,燕瀛泽很识相的住了口,他可不想子羽跟他一见面就送他一把梨花针做见面礼。只好讪讪的摸了摸头发:“那个,玩笑玩笑。”
“嗯,那就好。”白子羽应了声,在听到燕瀛泽提到谷底的时候,心底有一瞬间犹如蚂蚁爬过一般的酥痒。
“公子,公子。”后面传来了白泉的呼喊。两人顿住脚步等着白泉过来,几个月不见,白泉似乎也长高了不少,
“凉白开,你急什么啊?我又不会把你家公子拐跑。”燕瀛泽见白泉跑得急,开口揶揄道。
白泉不甘示弱的瞪了一眼回道:“你倒是想,也得我们公子跟你走才可以啊。哼,风流大少。”
“白泉,不得无礼。”白子羽轻叱。
燕瀛泽摆了摆手:“好了,别训他了,我又不计较这些的,你们还没吃饭吧?走吧,去尝尝军营中的粗茶淡饭。”刚说完,空中一声鹰鸮,小黑便冲了下来,直接停到了燕瀛泽的手臂上。
爪下的力气抓的燕瀛泽微微皱了下眉:“芦花鸡,长力气了啊,说,是不是想我了?”小黑很配合的摇了摇脑袋。
白泉对着小黑翻了个白眼:“白眼狼。”
燕瀛泽将白子羽带到了大厅,除了孔晨辉与鬼七,剩下的几位都没见过传说中的入殿不称臣,恩泽盛浓的国师。
此时一见,都被他的风采所折服,如齐飞虎这般不通风雅之人都生生憋出了一句:“君子那啥如玉。”
燕瀛泽看着白子羽笑得恰到好处,看着众人簇拥着白子羽,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忽然就觉得从心里溢出了丝丝缕缕的欢喜,这样的人,清雅出尘,淡然宁静,这样的子羽,真好,燕瀛泽的眸中盛了满满的笑意。
便是就这样看着都能够千千万万的满足。
等到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妥当后,鬼七终是拿出了那道让燕天宏返京养病的圣旨,这次平南王没有再说什么,跪地谢主隆恩。自从帽儿岭大捷后,燕天宏便知道,燕瀛泽,展翅高飞了。
七月流火,燕瀛泽拉着白子羽,骑着那匹陪了他三年的白马,送燕天宏往回走,送到山石郡后,停了下来,燕瀛泽钻进了平南王的马车中。
燕天宏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只有一句:“燕儿,一切小心。”
“好了好了,燕老头,你怎么这么啰嗦啊你,啰嗦老头,你要相信我。”燕瀛泽笑道。
“唉,委屈你了。”燕天宏抚了抚燕瀛泽有些褶皱的衣袖道。
燕瀛泽却半跪下来,无比认真平视着燕天宏道:“爹,你记住,是你让我做燕瀛泽的,所以我是燕瀛泽,我姓燕,这一切都是我该承担的。现在,你安心的回去养病,好好照顾二娘。其余的都不要担心,有我。”
燕天宏刚准备答话,燕瀛泽却又笑了:“真是的,燕老头,你还真要我说几句煽情的话才可以啊,快走吧,好好照顾自己,等着我打完胜战回来喝粥。”
他跳下了马车,对着马屁股一脚,马儿吃痛,长嘶一声,朝前跑去,吓得车夫差点跌了下来。
回城的路上,燕瀛泽一贯的吊儿郎当,笑得跟个傻子一样。白子羽终是忍不住了,道,“若心中不痛快,便策马跑一跑。”
燕瀛泽一夹马腹,追风跑出了好远,他回头,白子羽悠然在后面不疾不徐。
他脑海中闪过许多的白子羽,或是优雅从容,或是微微愠怒,或者是凝神思考,或者是微微蹙眉……
于是他想,这样的子羽,不应该建座金屋,该建座鹿台才好。
暂时的休战,让厍水城陷入了短暂的复苏。
燕瀛泽差点被一堆公文淹没,他抬眸看着孜孜不倦看着冗长公文的白子羽,不禁感叹,果然不是人干的事!
“子羽……” 燕瀛泽拖长了声调,“你说接下来该做什么?”
如今北狄军队战败,虽说依旧没有撤兵,只是退到两百里开外,但是也给了丰军一个喘息的机会,丰军在城中厉兵秣马,半个多月下来,虽说双方偶尔有短兵相接的小战,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突破。
北狄是骑兵,不善于在山地作战,只要守住帽儿岭,燕瀛泽相信,他们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突破这层防线,燕瀛泽也并没有率兵再去攻打,他私心也知道粮草不足,士兵经过了长达大半年的拼杀,总要缓缓,恢复一下元气。
不过丰军也依旧处在高度的戒备中,就犹如一只小憩的豹子,随时准备跃起。
燕瀛泽眼前一花,一张纸便扑面而来,他接住,上面写着八个飘逸的字:修生养息,稳固民心。
鬼七推门而进,见到燕瀛泽手中拿着宣纸笑得一脸高深莫测,问道:“将军可是想到办法解决燃眉之急了?”
“啊。”燕瀛泽下巴掉了下来,很郁闷的飞给了鬼七一记眼刀,怪他破坏气氛,但是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他叹了口气,朝着门口吼道:“岑副将。”
岑年达听到燕瀛泽这一嗓子,一溜烟就跑进来了,问道:“世子殿下何事?”
“岑副将,你把这份告示贴在城中去吧。”燕瀛泽说话间搁下了手中的笔。
“免赋税,减田租,鼓励耕种,放宽经商政策,广纳四方商人?你这是何意?”鬼七不解。
“修生养息,稳固民心啊。”燕瀛泽丢了手中的笔。
鬼泣在身后喊道:“资金从哪里来啊?”
“山人自有妙计。”燕瀛泽摇头晃脑。
告示贴下去有些日子了,燕瀛泽与白子羽走在城中,厍水城的百姓渐渐地从这场战争中走了出来,城内也终于恢复了几分热闹。
仔细听着百姓的谈话,总的来说,大部分的人都还是很赞同他这一步的,毕竟对于百姓来说,在乱世中,只要有一方安身立命之所,可以太太平平的种地,可以踏踏实实的赚钱,是他们最理想的归宿。
至于钱财方面,燕瀛泽心中已经有了个主意,只是不知道成不成呢,燕瀛泽摇了摇头,往军营中走去。想着去看看士兵操练。
燕瀛泽到军营的时候,士兵们正在训练场上。流火的烈日下,古铜色的皮肤上流过滴滴汗水。
燕瀛泽看他们打得兴起,对孔晨辉道:“一看百姓安居乐业的,我还真是有些小小的骄傲呢。”孔晨辉笑了笑,一闪身跃进士兵中,加入了他们混战。
底下的人摸透了燕瀛泽的性子,都招呼道:“将军也来试试?教我们几招?”燕瀛泽甩了战袍,也一跃而起,欣然加入了混战。
此时步兵营训练的便是近身搏斗,所以手中也并没有什么别的兵器,都是拳脚功夫。燕瀛泽打得兴起,一转身便踹了孔晨辉一脚,然后翻身又打了另一个士兵一拳,那个士兵叫李四娃,便是燕瀛泽第一次来厍水城时传话的守城兵。
本来李四娃前一天便有些头晕,许是太阳大了,操练有些吃力,中暑了,身上软绵绵的。早上起床时又觉得有些不适,胸口十分的恶心,便去吐了几口,午饭都没有吃。此刻腹中空空,全身无力,被燕瀛泽一拳便打得飞了出去约莫丈余距离。
李四娃只觉得眼前一黑,便直直的躺倒在地下了,然后腹中一阵绞痛,不自觉的便吐出了几口秽物。
步兵校尉张瑜见状过来拍了拍李四娃笑道:“你小子快起来,别躺地下装死,丢了我们步兵营的脸啊。”拍了几下见李四娃还是没有反应。燕瀛泽过来看了看李四娃,脸上都带了点青灰色了,看起来像是中暑气了,便对张瑜道:“你别折腾他了,快过来两个人把他弄到军医那里看看。”
底下几个人得令把李四娃架到了军医处,燕瀛泽与孔晨辉继续与众将士操练。白子羽远远望着,只觉得这世子殿下真是精力旺盛得过人。
场中正打得火热,这边厢路上跌跌撞撞跑过来一个人,跑的气喘如牛。正是军中的江军医。
燕瀛泽觉得奇怪,心道难不成那小子被我打死了?孔晨辉也见到江军医过来了,拉燕瀛泽下场,燕瀛泽走到军医边上,边擦汗边问道:“军医这是怎么了?有狼追你不成?”
江军医平了平喘息道:“将军,只怕是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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