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卷七丶輓歌

    九丶送行

    搞定了恶鬼,我连忙冲过去扶起地上的老爸,关心他的状况。

    「阿爸!要不要紧啊?阿爸!」仔细将父亲全身上下检视了一番,发现不仅肉身布满了恶鬼凌虐造成的伤痕,灵魂更是被啃得血肉模糊丶体无完肤,手脚都被啃断,肚子丶胸口,也都被咬开了好几个大口,让人怵目惊心,我看了更是心疼不已。

    「阿爸……都怪我来晚了,对不起!」

    「傻丫头,没事的,阿爸没事,别担心,哦!」

    此时的阿爸,不论肉身丶灵魂,均已十分虚弱,却依旧强打起精神安慰我,反而更让我心痛,视线早已一片模糊。

    「阿爸……!」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结束。才解决完恶鬼,先前已感受到的强大力量旋即逼近,一时阴气森森,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空气中更弥漫着一股诡异的迷雾。

    「可以出来了,各位。」没等我会意,姊姊便藉我的口出声招呼道。

    (这些是来自地狱的菁英特工--【死神团】,专门负责最艰困的任务,姜牧在地狱便是隶属这个特殊编制。)

    (啊!原来如此。不过,他们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呢?)

    (我想,应该是为了金侁的灵魂而来。)

    (爸爸的灵魂?难道爸爸要死了?这些人是来带走爸爸的?)

    (这本来应该是牧的工作,似乎是因为上次任务失败了,一般的使者又无法胜任,所以才派了其他团员来收。看来阎王十分重视金侁归阴一事,只差没有亲自前来。)

    「呵呵呵呵!不愧是【傩神】,还是该称呼『新任鬼怪大人』?这状态真是让人混淆啊!」

    「啧!别胡说……抱歉了鬼怪大人,我的兄弟平日就是这副嘴脸,本性难移。」

    「无妨。能否解释一下,刚刚那家伙吃的是什麽东西?感觉个中有古怪。」

    「是近期才出现的『狂暴恶鬼』,似是服用了某种不明药物。」

    「这件事有点蹊跷,需要详查,感觉背後另有阴谋。」

    「我们也正在调查,若能活捉就更好了,设下结界,即是此意,可惜这孽障选择了同归於尽……不,是自杀。」

    (不只姊姊,连我都感受到了一股不祥之感。)

    「自杀会使亡者堕入地狱,或被地气束缚成为『地缚灵』,难以超生,对方似是想利用这点做些什麽,我猜说不定是想利用金侁与大人之间的亲情关系,达成某种目的,一方面也想藉此验证药物实际的成效。」

    「不管怎样,这件事已交由【特搜队】接手处理,我等也会持续深入调查,相信不久便会水落石出。此行前来,除了侦查,也是为了兑现金侁当年的承诺。」

    「该走了,金侁。」话声甫毕,金侁的灵魂旋即脱离肉身,在跟前颔首肃立,连「三声唱名」等程序都免了,足见「死神」与一般阴间使者在修为与位阶上的差距。

    「唉!没想到咱【死神团】也要干这种杂活,杀鸡焉用牛刀啊!」

    「是是是,所以你是鸡还是牛啊?这种任务可比入『粪坑』抓鬼王好太多了,这麽轻松的活还嫌东嫌西,真不识好歹。」

    「走吧!金侁,大家都是明白人,这手镣脚铐就替你免了,算是对你过去身为鬼怪在世间行善的一点礼遇。呐!好好配合,别让我们难做。」

    「临走前,我想跟女儿说句话,还请大人……」

    「哦!想聊几句,长话短说,我们很忙的。」

    「是,谢大人开恩。」

    「欸!别客套,快点吧!」

    金侁连声称是,便急忙走到恩淑面前,与之诀别。

    「恩淑啊!阿爸这回……真的要走了,谢谢妳为我所做的一切,阿爸再也不痛了。」

    「阿爸……!」

    「接下来的日子会很辛苦,妳一个人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谨慎行事,守好分际,千万别学爸爸的坏榜样。还有,别忘了妳妈,她的灵魂被那些家伙劫走了,一定要想办法救她,知道吗?」

    「知道,我记住了。」

    「还有……」

    「好了好了,别说了,没时间了,快走吧!」一旁的死神看了看表,不耐烦地催道。

    「等等,阿爸,别走……」

    「记住,多保重,小心点,别学我,还有,别忘了妳妈……」

    「阿爸……阿爸……!」

    「恩淑啊!记住阿爸的话,听到没有?一定要记住,自己多小心啊……!」

    「阿爸!阿爸!不要走,不要走……阿爸……!」

    在两名【死神团】成员的护送下,阿爸终究还是被带往了阴间。尽管一路不断回头张望丶千呼万唤,他佝偻的身影却仍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一团迷雾之中,其他死神也随之隐没,消失无踪,只馀一人留下。

    十丶彼岸

    那名死神似乎原本就打算殿後,其他团员也似事先已有默契般先行离开,并未过问。待众人离去,死神才缓缓走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小东西,以一块绒布包裹,看似十分贵重。那死神将之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地递了过来。

    「这是【彼岸花】叶卷成的草笛,『瞎子』在地狱里无事时,最喜欢坐在【奈河】旁吹这笛子,现在他因犯了戒律被拘禁,没法再吹了。狱卒从他身上搜出了这东西,还有一具木制的小女偶。本来这些都该缴出,不过念在同团之谊,『瞎子』与我又有过命之交,所以替他保留了这笛子,偶女也已暗中还给了他。我想,他在人间唯一的眷恋,大概就是大人您了。现在将此物交付您手,也算是替『瞎子』了了桩心愿。

    吾等本是不赦之辈,然瞎子本性良善,实非恶属。【死神团】负责的都是最艰难的任务,大夥出生入死,多少都有些患难情感。我们已打点好狱卒,禁闭期间应不至太过为难,况他虽犯重律,情节尚有可原,罪不致亡,请您放心。」

    那死神交付了托物,便鞠了个躬,转身离去,而停在他肩上的【地狱火凤蝶】,也跟着上上下下丶翩然飞舞,就像黑暗中的萤火一般,和其一同消失在迷雾里。

    此刻的我,早已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脑海里想着爸爸和妈妈,眼里看着笛子。

    我哭,姊姊也哭,到了最後,早已分不清究竟为谁而哭;

    或者该说,我们都为彼此失去的所有,由衷地哀悼丶悲泣。

    良久,我的眼泪才勉强止住,然而心中那股悲伤,却仍挥之不去,耿耿於怀。

    「记得吗?这草笛,其实是我教会牧的。」

    「嗯!记得,那段漫长等待的日子,在山屋丶在桃林,每天丶每天……。」

    「姊姊。」「嗯?」

    「姊姊知道桃花的花语是什麽吗?」

    「是什麽?」

    「『爱情的俘虏』。」

    (……)

    姊姊闻言,似有深感,久不能语。我只觉心潮汹涌,定是我的话,又挑起了姊姊的情绪。

    「对不起,姊姊,我是不是说了什麽不该说的……?」

    「不丶不,没关系,姊姊只是丶只是……」

    「木本无心,遑论有情,我本不识『情』为何物,是牧给了我一颗心,带我认识外面的世界,让我成为一个真正的『有情人』,而我所学会的第一句话,便是他的名字……怎样?有没有觉得舒坦一点?我替姊姊都说了,说出来会好过些的。」

    「唉!有时候真觉得,老天爷让我遇见妳,是一种恩赐。没有妳,这日子真不知该怎麽过?」

    「呵呵呵呵!别这样说了姊姊,我会骄傲的,您看,尾巴都翘到头上了。」

    「臭丫头……」

    「哈哈哈哈!」

    晚风拂面,吹乱了一袭长发;

    细长的发丝随风而去,是千年不渝的情思与牵挂,

    乘着笛音,寄予彼岸的你……

    卷草作情笛,悠悠传我心;

    香花伴君子,迩迩复靡靡。

    「每当我思念姜牧,便会吹起草笛,传递我的思念,却万万没想到如今身处地狱的他,竟也学我吹笛。如今,虽然不知远在地狱深处的他,是否还能听见,但无论如何,也要夜夜为他吹上一曲。」

    「姊姊,教我吧!以後就算您真的不在了,我也会帮您将这笛吹下去的。」

    「谢谢妳,我的好妹妹。」

    从此以後,我便信守承诺,每到夜晚,便会抽空到顶楼或空旷处,照着姊姊所教,吹起这笛子。奇怪的是,每当吹完,总会有一股莫名的悲伤自心底涌现,不自觉潸然泪下,却不知究竟是来自姊姊对牧的思念,还是姜牧从地狱里传来的情感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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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狱深渊 戒律禁所)

    这一头,姜牧因为妄施【死神之吻】,触犯了【三界律法】与【死神团】的内规禁条,因此被囚锢在位於地狱深处丶专门关押犯律公员的禁闭所里,整个人被吊在空中,四肢栓上了重重枷锁镣铐,锁铐连接着粗大的铁炼,牢牢嵌在壁中。双臂亦遭反折,浑身挂满了特制的刑钩,入肉穿骨,轻举妄动,便会骨散肉离,然而即使不动,入骨穿心的剧痛,依旧折魂难当。

    尽管刑具无比沉重,自团里的兄弟将女偶塞进自己手里,姜牧便时时紧握丶惜如珍宝,不敢有一丝大意,深恐自己稍有懈怠,信物便会脱手而去。他双目全盲,只能靠着触觉,抚摸偶女五官身形的线条,重拾他朝思暮想的香香,让疲惫残破的灵魂,聊得一丝慰藉。

    除了刑具,姜牧全身更是爬满了地狱火蚁,吋吋啃噬丶蚕食着他的灵肉,毒液引发的剧痛如业火般焚烧着身体各处,虫蚁的啮咬更如万针钻刺般穿脑入髓,电击着每条神经。

    苦痛无间地折磨着姜牧的身心,尽管拼命保持清醒,片刻不歇丶永无止期的刑罚,仍令姜牧身心俱溃丶疲惫不堪。奄奄一息的姜牧,终於支撑不住,一失神,手一松,偶女竟滚落地面,待其蓦然惊觉,已不及救。姜牧目不能视,身躯四肢又受镣锁束缚,尽管木偶就在脚边丶近在咫尺,仍难以触及。姜牧拼命挣扎,钩炼引发的剧痛亦随之加剧,却未能阻止他的意志,无奈事与愿违,任凭姜牧如何拉扯,却再也拾不回他唯一心系的偶女。

    「啊啊……香香,妳在哪?妳究竟去哪了?快回来啊!香香,我的香香……妳到底在哪里?香香……香香……香香--!」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恍神,我该死,香香,原谅我……求妳回来吧!回来吧!我的香香……香香啊……!」

    突然,悠扬的笛音自遥远的彼端传来,如倾如诉,宛若天籁,地上的偶女竟也随声附和,吟唱起熟悉的小调,翩翩起舞。姜牧目不能视,心却不盲,闻声便知是思慕伊人。佳人倩影,重现眼前,黑色的血泪自那双空洞的窟窿中流出,顺着枯瘦的双颊缓缓流下,乾枯的脸上却挂着一抹微笑,只因笛声悠扬之时,他饱受折磨丶残破不堪的灵魂,才能稍获喘息。

    「只要妳还活着,不管在这里受多少苦,我也无怨。」

    千年孤寂,吾心不灭;

    万世独寥,彼音不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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