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荼姚的倒台,并非猝不及防,而是早有先兆。
天帝后宫中,从来不止荼姚和望舒两人。每隔千八百年,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新天妃,然而过不了多久,等天帝的新鲜感散去了,这些新天妃最终都会不知所踪。
天帝心知,这些事和荼姚脱不了关系。左右那些女人不过是玩物,天帝也就任荼姚去了。
但自从望舒露面后,荼姚数次对望舒和润玉下手,动不动就攀扯望月台的行为,早就让天帝心里十分不满。
这一千年来,荼姚因身受重伤,只能每日留在紫方云宫养伤,早就失了对天界诸事的掌控能力,鸟族那边更是鞭长莫及。穗禾数次来找她,都被人拦住了。
穗禾其人,虽为鸟族公主,一族之长。但她在处事能力和灵力修为上,和荼姚差的不止一点点。之前有荼姚的扶持,鸟族长老们嘴上自然不会说什么。
可这一千年来,荼姚体内的剑气不断吞噬她的灵力,她动辄百余年不出紫方云宫,自身都难保,更加没有心力去操心穗禾那边。
穗禾失了荼姚支持,鸟族中毕方、朱雀、金鹏等诸多神鸟,自然不服穗禾一只白孔雀的管理,翼渺洲因此内乱四起,鸟族如同一盘散沙。
荼姚能稳坐天后宝座两三万年,平生所恃不过两点。一是凤凰血脉强悍,修为十分高深。二是通过穗禾之手,操控着整个鸟族。
如今,荼姚手中天界权柄旁落,体内灵力一日少过一日,穗禾更是失了鸟族的管理权。
她所有的倚仗,都一一失去。
以天帝的性格来说,将她废黜,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所以,等旭凤从昏迷中醒来后,所有的一切都已变了样。
锦觅不知所踪,母神被废后位,父帝不肯见他,润玉风头无两。
从小养尊处优长大的旭凤,还从没受过这种冷遇,一时只觉委屈郁闷。
然而更令他心塞的是,失了强势的荼姚在背后撑着,大家对他的态度也开始躲躲闪闪。一夜之间,他火神名头,在天界似乎不好使了。
这不,就连花界的几位芳主,也能不经过主人同意,就随意出入栖梧宫,质问旭凤,知不知道锦觅去哪儿。
旭凤得知锦觅失踪后,苦思半天无果。
想起自己重伤昏迷,天界一直是润玉主事,于是他连忙去找润玉,想询问锦觅的下落。
谁知刚到璇玑宫门口,他正好遇见了一位美丽的女仙。
那女仙手撑月白伞,身穿素色鲛纱,发间金玲作响,正袅娜而来。
“阿月,你来的正好!”
旭凤心里着急,没注意到她不同的打扮,只过去抓着她的手问:“你可曾看见了锦觅?”
望舒张张口,欲言又止。
旁边璇玑宫里,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
“她不知道锦觅仙子在哪儿。”
原来是润玉。
润玉的视线瞥过旭凤握着她的手,脸色隐隐冷了。
他走过来,将旭凤的手掰开。
旭凤尴尬一笑,连忙后退两步。
“润玉,你可知锦觅在哪儿?”
润玉瞥了旭凤一眼:“前几日,我听几位芳主说,是蛇妖彦佑带走了锦觅仙子。花界不找他要人,怎么还找上你了?”
旭凤一声轻叹:“她们就是找不着彦佑,才来问我的。”
润玉沉吟着,似乎在思考什么。
“以彦佑的性格,许是把锦觅仙子藏到人界去了。”
旭凤还没反应过来,望舒倒是先开口了:“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去找她吧。”
润玉看着她,又看了看天色:“时辰快到了……你不用值守吗?”
她微微一笑,率先往前走去:“找锦觅要紧,其他的事再说。”
旭凤一脸感动:“多谢阿月。”
润玉见此,只好跟着去了。
三人来到人间,找了许多土地仙寻问,最终在京城地界有了眉目。
他们刚进京城,京城这块的土地仙闻着仙气,连忙追了过来。
土地仙看起来中年模样,穿着打扮颇像人间街头常见的富贵商人,大腹便便,和颜悦色的。
听到旭凤的形容,他回忆了一下,回答道:“我好像在骊山脚下,见过这么一个人。不过不是仙子,是一位公子。”
三人对视一眼,就要往那边赶去。
望舒落后了几步,留在了原地。
土地仙摸着肚子,笑呵呵地问:“这位仙上,不知还有何吩咐?”
望舒微微一笑:“一千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个土地仙?”
土地仙“啊”了一下,满脸疑惑:“仙上您认识我?不过说起来,一千多年前,我还是个贫瘠山头里的土地仙,如今手下管着人间最繁华的京城地界,已经好很多了。”
她点点头,摊开掌心,将一颗晶莹剔透的银珠交给他。
“这是一千年灵力,以回赠你当年相助之恩。”
土地仙莫名其妙,不敢收她的灵力。
“唉,仙上,我不记得帮过你啊?”
她却将灵力珠放在土地仙掌中,说道:“我记得就好。因果轮回,总是要报的,土地仙不用推辞。”
她撑着月白伞,转身欲离去,却见云间不远处,一道白影站在那儿,定定地看着她。
“走吧。”她路过他身边,轻轻地说道。
润玉点头,收回打量土地仙的视线,与她一起往骊山方向去了。
骊山脚下,有一幢青砖白瓦的房子,看上去别有一番雅致。
望舒和润玉到的时候,正见旭凤和彦佑打起来。
问了旁边的锦觅,才知道是彦佑带着锦觅到处乱晃,尽学些不好的坏习性,旭凤气不过,才要把他痛打一顿。
事情的结果,以彦佑不敌,被旭凤拿根绳子倒掉在房梁上为结局。
锦觅为了救彦佑,端来一大堆桂花酒,扬言要和众人一醉方休。
旭凤和润玉,都接过酒喝了。唯有望舒,似乎不想喝酒。
锦觅闹着她,说她不够意思,硬要她喝。
她闻着酒的香气,拿起一壶喝了几口。味道如何,她没品出来,但那桂花的香味,着实好闻。
因此,她不免贪杯了。
四人喝的尽兴,房梁上倒挂着的彦佑可不好受,连眼睛都红了。
彦佑的视线扫视着望舒,嘴里不甚文雅:“那位不认识的美人儿,我彦佑混迹六界这么多年,美人见的多了,却不曾见过你这样绝色的佳人……比起锦觅还美上一两分……不知你是何方人士,家住哪里,仙职为何,可曾婚配……”
他的话絮絮叨叨,简直说不完。
润玉眼神微冷,手中的酒壶就朝彦佑飞去,壶口正巧飞进他嘴里,将他剩下的话堵在了腹中。
这下,总算清静了。
四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喝酒,似乎与从前在璇玑宫的日子,并无不同。
但冥冥之中,确实有什么东西,早已变了质,再不复原来的味道了。
旭凤和锦觅说的多,润玉和望舒却甚少开口,只是不声不响地喝着。不知不觉中,四人都或多或少带了醉意。
锦觅看了眼趴下的另外三人,扶着旭凤进了房间。
回廊上,凉凉的夜风吹过,唯余一条倒挂房梁的青蛇,和两个醉醺醺的酒鬼。
润玉撑着额头,晕晕乎乎地倒在桌上。
过了一会儿,更深露重了,夜风越发凉透。润玉被夜风吹醒,皱着眉头清醒过来。
见望舒还趴在桌上,他走过去,将她轻柔地抱在怀里。
路过彦佑时,彦佑朝他挤眉弄眼,说话阴阳怪气的。
“良辰美景奈何天,夜神这就忍不住了?”
润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运起灵力,再次将地上掉落的酒壶塞在他口中,又堵住了他的嘴巴。
他抱着她,一路往骊山飞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山腰上。
那里,有一座行宫。
润玉熟门熟路地进了行宫,来到一处年代非常久远的温泉边,抱着她坐下来。
将她的脑袋搁在肩膀上,润玉看向天边皎洁的明月,和那条一望无际的天河,半晌不说话。
温泉边,一时间安静极了。
许久许久,他才轻声呢喃。
“从前,我还笑牛郎星,不敢越过天河去找他的织女。如今,你我之隔,又岂止天河?纵使天河水阔,也总有填完的一天。可你我之间,却是咫尺天涯。”
“你教会我喜,教会我怒,教会我哀,教会我乐。叫我尝尽七情六欲,饱受相思之苦,却不曾教会我……如何忘记你。”
他侧头,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这些话,你醒着的时候,我从不敢告诉你。唯有此刻,我才敢借酒后醉言,与你倾诉一二。”
“舒儿……”
他微微挑起她的下巴,想亲亲她。
可惜下一刻,她眉间微蹙,眼帘动了动,似乎将要醒来。
他连忙转头,假装在看星空。
她吧唧吧唧嘴,然后呆呆地看着前方不说话。
耳边,好像传来小玉儿闷闷的声音。
“一千年前,我在这里丢了颗珠子。你知道,我的珠子哪儿去了吗?”
他脸色酡红,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眼前迷迷糊糊的,胸口却传来“噗通噗通”的声音,声音大的让她想把耳朵捂起来。然而,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仿佛带着滚烫的热气,洒在她心尖儿上,又酸又甜又疼。
感觉怪怪的。
她的脸颊,不知是被酒气晕染,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竟难得飞上一抹粉霞,让润玉一时看的痴了。
他凝视着她,幽暗深邃的眼眸中,仿佛带着无数把小钩子,要将她的心从胸膛里勾出来。
她看着他,“噗嗤”一声笑了。
“两个玉儿?”她歪歪脑袋,又摇摇头,“不对,是三个玉儿……”
她忽然靠近他,朝他的脸,轻轻吹了口气。
“呼……”
她皱着眉头,挠挠脑袋,嘴里嘀咕:“怎么吹不动?奇怪……”
“我再试试看,”她说着,再次靠近了润玉的脸,“呼呼”吹了两下。
……
唔?鼻子有点痛?
她眨眨眼,看着眼前放大的脸,有点奇怪。
见她还没回神,他用力咬了一口她的鼻尖。
她猛地推开他,愤愤不平:“坏玉儿,你又咬我?”
云里雾里中,她好像听到有一个人在问她。
“我从前咬过你吗?”
她皱皱眉头,可怜兮兮地吸了吸鼻子。
“有一段时间,你天天咬我……好坏好坏的……”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他的声音轻柔又缓和,似乎生怕吓坏了她。
“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叫容舒?”
她皱着眉,回忆了好久好久,最后才点点头。
“嗯,我……叫容舒,你是阿齐。”
话音落下,他的呼吸声沉重了。
“叮铃铃……”
游龙簪清脆地响着,被人取下来,扔在了地上。
她眨巴眨巴眼睛,抓了抓头发,却见手里的头发,竟变成了银色的。
“咦?我的头发怎么变成银色了?”她想了好久,然后憨憨地点头,“哦,本来就是银色的……”
她傻笑着,撑着下巴看向他。
“我这样好看吗?”
他的呼吸停了一瞬,而后眼神蓦然暗沉。
“好看。”
说完,他试探性地靠近了她。见她没有躲避,于是,他轻轻吻了她的红唇。
“舒儿……”
他呢喃着,未尽的话语,消失在两人的唇齿间。
保持着唇碰唇的动作,两人半天不动,都害羞似的不敢看对方。
羞涩的粉霞,从他们的脖颈,一路红到了耳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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