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发才挽了半个发髻,陆青瑶另一个贴身丫鬟碧珠就急匆匆地从外屋跑进来,一推开门掀起珠帘,带进来的冷风吹散了碳火的余温,让只着一件雪白里衣的陆青瑶打了个冷颤。
稳重的翠珠指挥身旁的洒水丫鬟把门关上,刮了一眼毛毛躁躁的碧珠,轻叱她,“老是这般风风火火的,要冻着了咱家姑娘可仔细你的皮!”
碧珠吐了吐舌头,表示自己不会再犯才跟陆青瑶说自己打探来的消息:“姑娘,大事不妙了!您上头几个姑娘都没看上贵客保媒的书生,哭着闹着不嫁,家主现在被弄得一个头两个大!”
陆青瑶大概猜到家中几个姑娘的心思,生在贵胄世家的她们本就是菟丝花要依靠别人才能在这混乱的世道生存下去,女子生来不如男子,嫁人就犹如第二次投胎,嫁得好余生才能挺直脊骨,嫁得差这一生也算是毁了。听碧珠的意思,心高气傲的陆家姑娘是没看上贵客保媒弟子的家室,嫌贫爱富倒是跟家主像个十足。
“姑娘,你当真不着急吗?听闻提亲的公子身体孱弱、家室也清贫,其余的姑娘都不愿嫁,估摸着会推到您头上来,让您稀里糊涂地嫁过去。”碧珠眼睛红红的,为自家姑娘打抱不平。她家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管起家来也有自己的一套,不过是没了娘亲庇护竟被一群小娘养的欺辱!
她能如何?父亲娶了厌恶的女人为妻,连带着讨厌起她亲生的女儿,也就是陆青瑶自己。母亲在世时她的日子过得稍微轻松些,父亲再怎么讨厌她们母女两人也做不出宠妾灭妻就让留把柄的糟心事,留点面子给外祖。然后现在却不同了,她母亲去世,外家失势,早已不耐烦她的父亲自然是变着法子冷落她,好出心中那口恶气。这些年奴仆与小夫人以及庶姐妹们对她的欺凌,要说没有她那薄情寡义的父亲受益,她可不信。
“急又如何?我那些姐姐妹妹们不想要的,父亲大人总会留给我的。”她这话说得有些悲凉,世家大族的嫡女竟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是庶姐妹们挑剩不要的,何其可笑。
“姑娘,真苦了你。”翠珠揩去眼角的水迹,低头替她整理着装闷声不说话,让人看不到她通红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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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妆完毕后,陆青瑶正吃着小厨房做的早饭,热粥还没吃几口,暂时代理她母亲掌家的二夫人派人来回话。
“七姑娘大喜啊!大喜啊!”回话的婆子是二夫人刘氏的奶妈,大脸盘子堆满笑容,小小的眼睛透露着精明的光芒,看着甚是讨喜。
“哦?何事让常嬷嬷来我梅苑报喜啊?”陆青瑶放下碗筷,没让人给她看茶,把她晾到一旁听她回话。
被一个不得宠的嫡女怠慢,常嬷嬷心中是有气的,可一想到她即将远嫁桑海而且还是嫁给一个病秧子心下一阵痛快,连带着平常在陆青瑶处吃的憋也显得不那么重要。她端着笑脸,说:“家主为七姑娘定下一桩好婚事,这可是七姑娘的大喜啊,作为看着七姑娘长大的老婆子自然亲自跑一趟为姑娘报喜的。”
“行,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常嬷嬷踢到陆青瑶这块铁板也是够憋屈的,笑容越发僵硬糅杂着被落了面子的难堪堆到富态的脸上,说不出的难看。在这个陆家,陆青瑶虽不受家主宠爱可到底是正经嫡女主子,她发话了,常嬷嬷也不敢不从,意兴阑珊地走出了梅苑。
“呸!正儿八经的陆家嫡女又如何,还不是嫁其他姑娘挑剩的!”常嬷嬷对着梅苑的牌匾唾了一口,对陆青瑶的不屑都写在了脸上。
晦气的常嬷嬷走远了,翠珠与碧珠还是被恶心坏了,在陆青瑶耳边数落着她的不是以及暗中讽刺了一下二夫人刘氏的小人行径,她分明有个在陆青瑶前头的姑娘可以许配给人家却偏偏推着她家姑娘出嫁,如此小人做派还想越到去世的主母头上?她们虽不说,可外面得到消息的世家贵妇估摸着也不想跟她往来了,免得摊上烂摊子惹得一身骚!
嫁人,陆青瑶是有想过的,母亲在世时也替她张罗过,只可惜当初自己远在楚地天子山习武并没有如母亲所愿相中好人家。她母亲大概想不到自己宝贝着的女儿竟有远嫁桑海的一日,而且还是在陆家看笑话的态度下嫁过去。
婚期订在开春后,男方派人将聘礼一箱箱地往府里抬,二夫人看着堆满客厅的聘礼都笑不拢嘴,却又碍着自己是小夫人的身份不好开箱清点,干站在厅堂听媒人唱礼。
陆青瑶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的,聘礼和礼单到她手中时已经是两天后了。她让人放进库房,带着信任的丫鬟连夜清点了一遍。很意外的,丰厚的聘礼一分不少,向来家中人以为娶她之人当真是个又穷又无能的病弱书生,避之不及哪里还有闲工夫开箱看笑话。
“姑娘,看来咱们姑爷并没有想象中清贫。”碧珠被一箱箱用普通嫁娶礼品覆盖住的珠宝和精致头面晃花了眼,一辈子没见过几分钱财的小丫头当下对素未谋面的新姑爷产生了好感,之前打探来的□□都被丰厚的聘礼洗白了。
“小圣贤庄掌门人的弟子又怎么会太清贫呢?”陆青瑶道,指挥翠珠把聘礼按原来的摆设放好并贴上封条。不是她小心眼子,而是这个陆家她不信任的人太多,兴许是未来夫君怜惜她,怕她陆家给不了丰厚的嫁妆让她出嫁,才暗地里添加了许多聘礼。他的心意陆青瑶收到了,为了不辜负他一片赤诚之心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将聘礼保存好,完好无损地带到夫家。
“小圣贤庄?是那个天下读书人都向往去读书的地方吗?”在宅院长大的碧珠也曾听说过这个地方,她只知道儒家的小圣贤庄是她父亲挤破头都想进去的好地方。
“对的,姑娘要嫁的就是小圣贤庄掌门人的二弟子颜路先生。”翠珠的话让碧珠来了精神,她一直以为姑娘嫁得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病弱书生,不曾想她嫁的竟是小圣贤庄掌门的二弟子颜路!
“姑娘,姑爷会是个什么样的人?”读书人该是文质彬彬、温和有礼的,她实在是难以将想象中新姑爷谈吐间儒雅的模样与坊间传言的穷酸书生联系起来。
“以后就知道了。”陆青瑶与远在桑海郡的颜路未曾见过面,对他的认知不过是从旁人口中打听来的,大体知道是个低调温和的君子,旁的东西知道得不多。知道他是个不好相处的男人那又如何呢?终归是半只脚踏进颜家大门的人,她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将宅内大小事打点妥当当个贤妻良母即可,在未来夫君身上得到情感回应这样的念头是她不敢想的。
聘礼清点得七七八八,才走出库房,家中几个借着添妆的由头前来看热闹的庶姐妹们一窝蜂地进了她的梅苑。陆青瑶有些想笑,吩咐丫鬟为她们看茶,转身回房间换了件素净的衣裳才出跟她们周旋。
陆家那几个姑娘啊,没几个是善茬,先头长姐还在是能压一压她们,现在主母去世、长姐出嫁,家中没个强势的人在前头,一个个本性暴露,明里暗里磋磨着她。远嫁在即,陆青瑶也乐意跟她们撕破脸皮,省得日后麻烦。
“七妹妹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走起路来都比往日快几步。”说话的正是她的四姐陆青叶,她与陆青瑶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听闻陆青瑶嫁得不好她当晚就多吃了一碗饭,睡得香甜。今天借着给她添妆的由头不过是想看看她孤傲的陆青瑶有多憔悴,她日子过得越是不好她心里就越痛快!
陆青瑶哪里听不出她话里头的嘲弄,无非是看她嫁得不如先头的长姐和二姐风光,看笑话的。她笑着落座,道:“不知姐姐妹妹们为我添了什么妆?”
“不过是些小玩意,还望七妹妹不要觉得六姐姐太穷酸了。”六姐陆青禾和四姐陆青叶一路货色,一母同胞的姐妹说起来都一个样,难听又刺耳。一口一句“穷酸”刺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的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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