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

    阿郎在熬药,一排的草药罐子在文火烹煮下“嘟嘟”沸腾着,浓烈的草药香在小小的院落里弥漫开来。他又忙着整理师傅吩咐晾晒的甘草和金钱草,扔下手中的大葵扇忙不迭地将屋顶上的晒干的草药搬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到特质的箱子里。

    “我说,我在这里忙得晕头转向的,你就不能帮我一把吗?”阿郎才将草药整理好,这边的药罐子又煮开了,手忙脚乱地用湿布裹着滚烫的手柄将药罐子拿下来,转身看到在梨树下纳凉的女人竟悠哉悠哉地品茶,气得慌!

    “阿郎小友,我现在可是你师父的病人,你怎么可以对病人大呼小叫呢?”她脸色苍白,捂着胸口蹙眉头,倒有几分病弱美人的韵味。

    阿郎翻了翻白眼,将熬好的中药倒进瓷碗里拿到她跟前,然后重重地搁在桌面上,咬牙切齿道:“你可真难伺候!”

    “多谢!”

    她可真够厚脸皮的,普通的寒气入体她竟然在桑海郡鼎鼎有名的六奇阁医馆白吃白喝愣是住上了一个月!

    “你怕不是因为懒才被夫家休离吧?也对,谁家有个像你这样的婆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阿郎嘴巴毒,专找别人的痛处往死里踩,对与自己有过摩擦的人更是如此。他知道一个月前突然来到六奇阁找他师父治病的陆青瑶是个下堂妇,他们两人向来不和,知道这点就等于知道了制胜的宝典,每次吵架拌嘴他总能拉出这件事来说一说。只可惜陆青瑶并没有如想象般在意自己的下堂妻身份,每每提起这件事她都是笑嘻嘻的,气到的人竟成了他自己。

    黑漆漆的药汁被她一饮而尽,如此狠心对待自己的行径吓到了看火小药童阿郎。众所周知,他师父亲自写的处方可是苦得让堂堂七尺男儿流泪,她竟然面不改色地喝完了?阿郎有些怀疑她是不是被掉包了,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还是那副病弱的皮囊,中看不中用,并无异样。

    不过陆青瑶的身体着实不太好,这些日子来眼见着她消瘦了许多,手脚都是冰冷冰冷的。阿郎虽说是六奇阁的小药童,可到底是拜入神医余秦风门下,寻常的病理学识比起其他同门也是拔尖儿,可陆青瑶的身体他变着花样替她调理就是不见起色。

    陆青瑶喉咙有些发痒,一张口便剧烈咳嗽,半句话都说不上来。阿郎看得胆战心惊,连忙跑进库房翻箱倒柜将师父余秦风交代的药丸拿出来,再跑回陆青瑶身边让她就着水把药丸吃下。

    吃过药,她的咳嗽总算平息下来。阿郎认真地替她把脉,肌肤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又惊讶地发现她并无异样,身体除了虚弱些竟跟普通人无异。

    “你根本不是普通的寒气入体,是中毒!”阿郎收回手,看着陆青瑶苍白的脸色,冷着脸下结论。

    “中毒?哪里中毒了?神医都说了是普通的寒气入体,你一小药童知道得多还是他神医老人家知道得多?”陆青瑶拍了一下他的脑门,轻轻松松地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哪里还有半分病弱美人的模样。

    “我是他徒弟,他学过的东西我也在学,我诊断出中毒就是中毒!陆青瑶你少跟余老头一起来骗我!”阿郎一脸肃色,张开双臂拦着她,不让她离开。

    “阿郎小友……”陆青瑶有些无奈。

    “你中毒是不是跟当年盗取毒经救……”

    “阿郎,够了!我真没事!”陆青瑶厉声打断他的话,伸手点了他身上的穴位让他动弹不得,然后旋身踏着空中飞落的树叶飞上屋顶,三两下就消失了。

    阿郎被定在原地,火辣辣的太空烘烤着他,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他被晒得汗流浃背、头晕目眩。好心被当驴肝肺,他就不该多管闲事去接手余老头的烂摊子,让陆青瑶病死算了!

    “你明知道这是她的痛点,何苦提起来让她难受,自己还遭罪呢?”儒雅的灰衣神医翩然走来,身上还带着长年累积下来的草药香,随着风飘进了阿郎的鼻子里,勾起记忆中关于师父的印象。

    阿郎心中一喜,赶忙叫他解开身上的穴位,免遭太阳烘烤的苦楚。怎料不惑之年鬓发染上银霜的神医径直走到陆青瑶坐过的躺椅前,整了一下衣袍,然后坐下。

    真是个狠心的老头儿,看着徒弟受苦都不愿出手相救!到底是一手带大自己的恩师,阿郎即便心中有怨也无法对他不敬。或许他可以用别的法子让余老头帮自己一把,不让傲气的老头儿心里不舒坦就是绝妙的自我拯救计划。

    “陆青瑶分明是中了毒,为何师父却同她说是普通的寒气入体?”阿郎脑子转得飞快,三两下子就将尴尬的话题转回原点。

    “陆青瑶的私事哪里是三言两语能说得完的?”余秦风煮着茶,顺势添了几片刚刚晒干的雪莲花瓣进滚烫的茶水里,待淡雅的茶香在小小的庭院蔓延开才不紧不慢地用飞蝗石解了阿郎的穴道。

    “师父喝茶。”阿郎忽然对陆青瑶的私事来了兴致,讨好地为余秦风倒上一盏好茶企图从他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

    余秦风睨了他一眼,阿郎稚嫩的脸在他眼中渐渐模糊与记忆中故去好友的重合在一起。良久,他才开口:“相爱容易,相守难啊!”

    “啊?”阿郎显然不清楚他话里话外的意思,眼睛没有了故作的精明反倒是可爱起来。

    “陆青瑶的故事大概要从十一年前说起罢……”修长的手指叩击着桌面,听着“哒哒哒”有韵律的声音他狭长的凤眼微睨,娓娓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陆青瑶的往事说给阿郎听。

    **

    隆冬的雪纷纷扰扰,雪里夹着雨飘了一整夜便冻得慌,推开窗户就可以看见外面的湖水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胆子大一些的渔夫踩着咯吱响的积雪往湖泊中心走去,打算开冰洞捕鱼。

    陆青瑶是被渔夫们哄闹声以及孩童的欢呼声吵醒的,披着斗篷下了床。守夜的丫鬟听见声响赶紧唤来陆青瑶的贴身大丫鬟翠珠,并让婆子端热水进来让她洗漱。

    “外面何事如此吵闹?”陆青瑶将木梳交到翠珠手中,问她关于今日的新鲜事。

    “今日府中有贵客临门,家主让渔夫开冰洞捕鱼宴请贵客。”说到贵客,翠珠的脸上难得挂上喜色,一时间忍不住多嘴一句:“听闻此贵客是来提亲的,姑娘可要把握好时机啊!”

    咸阳贵胄陆家家主儿女众多,除却已婚的长女和次女,单数及笄待嫁的姑娘少说也有六个,也是该有人上门提亲的。但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怎么轮也轮不到家中排行老七的陆青瑶,她大可安心享受在闺阁里难得的闲暇时光。虽说如此,可有些事摊到自己头上来时是怎么也躲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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