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逸路真真是要被万无埃那套折磨死了。
“万姑娘，我我我们能不能，能不能换个房，五佛房间多的是……”肖逸路上下牙直颤，发出咯咯的声音，几乎不能咬合。
“怕什么，此屋还有能鬼不成？”无埃不曾正眼瞧他，继而道:“此屋可是五佛之内的上上等，你若挑剔，便去睡柴房。”
“上上等是不假，但究竟是真人生前寝殿，这……”
“你这人磨叽的很，住或不住，你自己决定罢!”五佛堂虽地广人稀，但每间屋舍都利用的极好，几无闲置。当下仅余宗慧真人卧房一间，西北院弟子普卧一间。弟子卧房稍为偏僻，正对柴房却宽敞非常，真人之舍虽依山傍水，住两个人却实是拥挤些。
肖逸路无防身之能，断然不肯同无埃隔十万八千里，自然是无埃住哪他便住哪。可偏又是一个鬼字吓的他魂不附体。
“住，住，住。”肖逸路颤抖着随无埃进了屋。
“我说你也是忒懦弱了些，虽武功差了些，但也不至于怕成这副样子吧？”或许是因着十宗牢一事，无埃对肖逸路如今也谈不上什么客不客气，一路走来少不了如此的讥讽质疑。
“这……说来话长，说来话长，不提也罢。”肖逸路摇了摇扇子，含糊其辞。无埃本没打算她有问必有人答，当下半推半就迈步进了门，倒是不做声了。
若说无尘是乖戾，无埃便在这份乖戾中多了几分邪气，又夹杂了几分才气。如此方使得她运筹帷幄。常人看出来的，她便看出多一分意思，常人看不出的，她能一眼看穿本质。才刚刚踏进宗慧真人之住所，凤目流转之间，无埃心中便已然得了三四分。
“我听闻你书读的极多，不似我才疏学浅。不知书中可有载‘千岩万壑寺’之‘不动磐石’华斋老道？”无埃抚上屋内多扇相连以作隔断之用的屏风，向一旁的肖逸路开口问道。
“读的不多，读的不多。”肖逸路近乎恭维道:“我确乎见过关于此人的记载，相传此人尤擅引经论典，指今说古。尤其喜评时人，性子又十分倔强，‘不动磐石’之名便是由此而来的。他是五佛堂开宗立派的人物，千岩万壑寺算是五佛的前身。”
无埃很有遗憾似的叹道:“只可惜了如此名声赫赫的前辈早在百家之乱前便已归尘，更可惜他未留有子嗣。”
“姑娘怎地忽而想起这事来？”
“喏。”无埃下颚一抬，朝屏风努了努嘴，道:“这东西可有年头了，我此前也没少来过，却如今才算见了。”
屋内并未燃烛，无埃之眼力确乎过于常人。肖逸路凑近屏风借着微弱夜色勉强看清其上有画，画上有各色奇石，有心之人便可找寻出奇石中透出千岩万壑寺之奥妙。
“时候不早了，今日你我二人便就此歇下。”无埃此刻很是倦然。纵使她修为甚强，也难敌十宗牢一劫，更何况当日止幻钉之伤未及救治，如今若想恢复，自然更需时日。屏风两侧各有寝具者一，无埃目之所至便也顾不得肖逸路，当下漫不经心飘向屏风一侧，蜷于床榻之上睡下了。
肖逸路一人孤零零杵于原地，眼见着眼前一抹猩红消退，登时头皮发麻起来。
他一步一顿，哆哆嗦嗦爬上屏风另一侧软榻，落了复斗帐，以锦衾裹了双足方才消停。
仍旧难以入眠。
屏风多出了一层红。这层红叫他恍然想起前日于漫雪岛，无埃不愿衣衫褴褛，遂寻了雪后索求一袭红衣，漫雪岛与世隔绝，短时间断然不可得。雪后便给了无埃一件月白云烟裙。
白衫极为贴身，下摆开了侧线，罩不完全的绰约尤物时隐时现。发勾在身上，散了遍身。因多有忧虑目光之中便是醒还醉，醉见醒，不甚分明。白衫千层万叠成了二丈大摆曳于身后，击于百里雪地中央，端的是肖逸路不曾见过的一绝代美色。
不知比曾经或是如今的一身浓烈好了多少。可自出了漫雪岛当日，无埃得了机会便褪下了月白裙，再着血红衣。
肖逸路对此，很是疑惑。
疑惑着疑惑着，夜已深沉，肖逸路亦迷糊过去了。
翌日清晨，无埃起了个大早。
不过这大早并非她所愿。
“娘呀!万姑娘救我，万姑娘救我!啊啊啊啊!”
无埃一睁眼便瞧见屏风坍塌于地，其后鸡飞狗跳帐子被子散落一片，不错了，在中间张牙舞爪的便是肖逸路。
“一大早的大呼小叫做什么!”许是聪明人睡眠皆是脆弱，无埃好不容易睡得踏实起来，岂料肖逸路大清早便如此叫嚷，生生将她逼醒。
“万姑娘!万姑娘!有鬼啊!有鬼!”
无埃将信将疑踩着一地布料绕至床前，宗慧真人崇尚简朴，屋内两张床皆为六柱架子床，比起各派卧榻，倒也是一种雅致。
“鬼”便出自床尾棂子板及上部顶架中。
无埃自然一眼便瞧见了将肖逸路吓得魂飞魄散的鬼。
棂子板上清晰有一乳白人形印记，顶架角落赫然有一完整头皮。说来也是巧了，头皮正是对着肖逸路睡着的方向，试想一睁眼便同那头皮直勾勾来个对视，任谁都不会好过。
无埃不由恶心。
那头皮下端已然发了烂，甚至生了蛆虫。蛆虫自唇向眼轮番蠕动，像是头皮“活”了起来。
恶心归恶心，无埃运功震死蛆虫，仔细端详起那头皮来。
以碎发观之，死者年逾二十，绝然不过四十。同此前洞窟无头人皮不甚匹配。
无埃看不出所以然，目光便看向了棂子板上乳白人形。
“噗嗤。”无埃忽而巧笑一声，她已然摸出肖逸路一早的情形。当是他刚一睁眼，便瞧见了床尾人形，惊惶之余扯掉了床帐，却不想又当头出现一张头皮。此番一套接一套之“惊喜”，怎地不叫人神智错乱!
肖逸路欲哭无泪。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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