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几小时前。
一阵急促的水声停止,邢路半干着头一脑袋栽进枕头里,他今天酒喝地有些多,整个脑子都是一团浆糊。
不过大家都回来了,他吊着的心总归能安分些。
偶尔他也想着,之后别让这些孩子出外勤,自己一个人就够了,但转念间你又不能不让他们成长,这时候总是要撒手的。
想着想着,翻个身又想到了林轲身上。他带来的酒真香啊,好像多少年都没变过味道。
沉沉地,他半闭着眼嗅着身上残留的酒香趴在床上慢慢睡过去:
醇香飘到很久很久以前,最后它乘着记忆的微风飘飘荡荡地灌进了木桌那盏酒杯里。
下地回来的男人在井边洗了手,将桌面上盛着的香酒喝了,再进屋换上自己的白青色长衫,丝柔的布料重新贴在他身上,果真比麻布舒服很多。
他在铜镜前戴上发簪把头发整理好,转身去把床上的少年一弹指叫醒来,笑道:“邢路,起来了,忘了今日得下山去给陶家贺喜?”
那少年摊在木床上支吾两声,抱着枕头迟迟不愿起。
白青色长衫的男人摇摇头却也不急,看一眼窗外日头还早,便拿着本书去到屋外大树下的躺椅上去读。
他这书是好友从天庭给他偷渡下来的,多年翻来覆去地看,书页已经泛黄总是容易卷起页脚。
伸手将腰间挂着的小酒壶挂到大树上,他拿着书惬意万分地躺在椅子里,想来这椅子还是邢路那小子给他敲出来的,一摇一摇还不会倒,起先他不大敢往上坐,而如今他家老母鸡都敢跳到上边打鸣。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指尖碰到书本最后一页,他长叹口气,两手放到脑袋后边枕着,一只长腿抵着地轻巧地晃晃椅子。
“林轩。”
一阵熟悉无比的声音飘乎乎地从高空落到了地上,林轩睁开眼从躺椅上坐起来。
他四下望望,却没寻着出声的人。
“这呢,嗨,树上。”
却见一青衫男子半倚着大树坐在树干上,一只脚晃晃悠悠地垂下,将林轩挂在树上的小酒壶一脚尖挑走了。
林轩见酒壶被抢也没脾气,脚下一轻也跳到大树上坐着,歪头不解地问他:“下地来干嘛?天上出什么事了?”
男子把酒壶塞子拔开,听闻这话略有不满地扭头瞅他一眼:“怎么说?你这小破屋子不欢迎本仙君?”
林轩眼角弯起,抱着手笑:“你太久没来,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
对方一口热酒下肚满意地挑起眉毛,脑后的青色发带迎着风被吹起来。
“倒还真有件事。”青衫男子把小酒壶偷偷藏进了长袖里:“咳,那什么,你也知道玉帝的脾气。”
“这些年,他私下念叨你酿的琼浆许久,改日你上天庭认个错依旧能做回你那逍遥自在的小仙君。”青衫男子取出腰间折扇放在手心里把玩:“你看你在这过的什么日子,仙法被限制不说,酿酒也没个帮手。再说了,你又不是犯了什么大错,怎么就不愿意低个头软下骨头呢。”
林轩摇摇头实在不想与他争论,几百年来天上和他争论道法,现在他林轩被发配到了下界种田,这人还要追下来和他吵——累了。
再说了,谁没帮手了?邢路这小子不就能干苦力吗?
青衫男子哦了声,凑过身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问:“不回天庭,是因为邢路这小子?”
“林轩我可提醒你,天上不是谁都能上去的,你别想着回来还带上一个。”
“我没想带他。”林轩从树上跳下地抬头抢话道:“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说要回去?这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好得很。”
就在这时,山下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充斥进了二位仙官的耳朵里。
林轩踱进屋子里发觉邢路睡得正沉,心想许是昨日跟着劳作太累了,便轻手轻脚地又踱出屋去。
他瞅着翘着二郎腿坐在摇摇椅上的青衫大爷,问道:“诶,和我下山凑个热闹?”
山中十分凉爽,耳中不时有鸟兽虫鸣之声充斥。青衫照顾被限制仙法的林轩,没用移形换影的法术,只同他并肩而行。
林轩笑着用手指着地面跟他解释,说这山中本是没有路的,后来林轩寻思着一些劳具还是得下山买便老往下走,再后来结识的人多了,不论文人雅士还是下里巴人,都喜欢到林轩家做客,于是这条泥巴路就越发地宽敞。
青衫一手提溜着偷来的酒壶背在身后,一手摇着扇子顺道瞥了林轩一眼。
林轩还是老样子,喜欢白青色不耐脏的衣服,但他脾性却野喜欢往野地里钻,以前在天上的时候没田给他折腾,他便喜欢跑到自家药房里窝着,说是要研制啥药酒,每次从药房出来都不晓得往哪蹭上的灰土泥巴,白青色的仙袍顿时没法见人,就因为这事,林轩家管事的小仙还跑来明枪暗打地抱怨过。
“你以前就很喜欢去凑热闹。”青衫盯着前方越发靠近的村庄,摇摇扇子:“上仙一个个都是自持清冷,只有你像个傻子。”
林轩嘿了声一巴掌拍上他后肩,不满道:“上仙一个个都表里如一,只有你像个骗子。”
俩人你来我往地闹腾了会,不出片刻功夫,便到了村里。
这村子林轩到的时候还没这么大规模,后来陆续有人盖新楼开荒地,渐渐地也快成了县城大小。
今日下山林轩是准备来赴约的,村里老陶家一直很待见他,虽说老陶只是从小宅搬到一个大些的老宅里,不过也算是他们乔迁之喜,应了约,便也得去凑个热闹。
“你两手空空等着别人骂你铁公鸡?”青衫瞅了他一眼,突然顿悟了什么连忙用手往自己腰间护:“别看我,我没银子。”
走到一家布匹店里,林轩当即就瞅上了几匹,掏出钱袋立即付账。
青衫男子无语地看着自个的细软被他拿在手里乱花,无端地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别苦着张脸,偷了我的酒还不得陪我些金银?”林轩出了店后转到一小巷子里,徒手变出一罐酒抱在怀中:“快快快!帮我拿着这布。”
青衫被塞了个满怀,踉跄地后退:“你还能隔空取物啊?”
“我也不是什么法术都被限制了好叭。”林轩凑到青衫旁边选中一匹白色的料子,手指一动,那匹布顿时从青衫男子怀里消失。
“这匹不送,留着给邢路做衣服。”林轩笑眯眯地扭头出了巷,直直往陶家走去。
太阳正好,鞭炮贺喜声不绝于耳。
到了地方,陶家人热情地招待他们,当家的老陶亲自出来迎他:“哟!林公子来啦!快请进快请进。”
转头间他瞅见一青衫持扇的翩翩君子立在林轩身边,眉宇气度不似凡人,便客气地问道:“这位是?”
林轩看了青衫一眼,笑着回礼:“这位是鄙人好友,沈公子。”
青衫跟着回礼道:“在下沈语,前来恭贺陶老爷乔迁。”
老陶笑得褶子都出来了,看着这俩神仙样的公子心情格外明媚,连忙让开一步把人往家里请。
“林公子,令弟已经先到了,不过心情不大好。”老陶领着他们进堂。
沈语挑眉朝里看去,果真看着个眼熟的小鬼一个人杵在凳子上,转眼又去看林轩。
嗯?林轩人呢?
只见林轩一溜烟地跑到红色酒桌前,皱着眉对邢路说:“你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个人跑下来?”
少年的邢路比不得当初走两步摔一步的年纪,顶嘴道:“你又怎么不打招呼?”
林轩被他气得没脾气,不过转念一想把孩子一人留在家里的确太不妥当,于是讨好地坐在邢路身边给他拿了桌上的酥饼递去:“你怎么下山这么快?”这林子里小路就这么一条,他和沈语走地不算快按理说肯定能碰上。
邢路没用手接酥饼,直接伸伸脖子咬在嘴里,跟个小怪兽似地两三下吃下肚,不屑地说:“这山你还没我熟。”
沈语这时走了过来,一扇子拍在邢路脑袋上:“嘿~”
邢路抱头转头瞪他。
“哈哈哈哈。”沈语显然被这少年的表情取悦到,笑眯眯地整整衣服坐下:“小鬼,还记得我吗?以前我还抱过你呢。”
林轩见到此景连忙拿起一片酥饼塞到少年嘴中权当安抚。
谁知邢路年轻气盛被人一扇子打脑袋的事情没这么容易过去,把酥饼咽下肚回嘴道:“呵,我家老母猪也说小时候抱过我。”
话说出口,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沈语和林轲俩一白一绿只是憋着笑,林轩心里寻思着回头得费苦心思教这孩子说话,这哪有人骂人连带着自己骂的。
酒杯碰撞,堂内顿时热闹起来。
之后是很常规的宴席展开,其间却发生一段小风波。
陶老爷当时正给沈语敬酒,林轲给邢路夹猪肘子,沈语酒还没咽下去呢,只听陶夫人从后院冲出来,大声叫:“快来人!”
“米缸里有一条蛇!”
陶老爷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连忙安抚群众自己打了声招呼就去后院了。
“哟,真大的蛇,嘶,看它露出来的半个身子,得有两尺来长吧。”几个看热闹的从后屋回来,纷纷称奇:“你说吃了被蛇滚过的粮食,不会生病吧?”
听到这,林轩站起身就往后屋去了。
邢路和沈语跟着他,当他们亲眼见到那条从倒下米缸里探身出来的巨大黑蛇时,还是怵了一下。
陶老板拿着铁铲一铲子立马要敲下去,林轩上前几步拉住了他:“等一下。”
林轩四下看了这屋子一眼,确认陶老板买了个老宅,便说:“让它待在里边,别打扰它。”
“林公子的意思我们明白。”陶夫人站在一旁:“我们也想过它可能是守宅子的神兽,不过原本这宅子姓刘,刘家没了我们才来收的房,他家有守宅兽呢还能败了?”
路人甲:“是啊,所以这大蛇肯定不是守宅的神兽。”
路人乙:“啧啧,老刘家最后断了香火,想想别是这蛇带来的晦气。”
陶老爷挣开林轩的手,他还没来得及阻止,铁铲已经拍了下去。
叮当。
一阵铁链的声音传来,把邢路的梦境打碎拉回现实。
他睁开眼以为自己看错了,晃晃脑袋再睁眼时却发现并没看错!
“沈语!你他娘的绑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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