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爷领着他们进去。
前方围了很多人,都在轻声议论,有几个蹲在垃圾桶旁脸色铁青。
“哎呦,跳楼的是这层八楼的住户,我还记得她叫陈尹星,挺和善一姑娘。怎么就想不开呢?”大爷把人群扒拉开,给他俩腾了个地方出来。
邢路撑着伞盯着地上血糊糊一团,那鲜红的液体从人的皮肉血管里流出来,顺着雨水往道路边的角落流去。
邢路:“呦,都摔成坨坨了。”
此时林轲跟在他身后,打眼往地上一扫,这一扫不要紧啊,胃里直接一阵翻江倒海酸水上涌,他才不管这人摔地是坨坨还是糊糊,扒开人群冲到垃圾桶旁边干呕。
邢路蹲在地上打量尸体,陈尹星摔地不成人形,手脚黏在地面上弯曲成了诡异的弧度。
“警察小哥,你们不把现场保护起来吗?”看门老大爷挠挠头,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
邢路闻言眨眨眼,几秒后猛地吸口气身子逐渐颤抖开。
他蹲在尸体旁边抱着双手越抖越厉害,忽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丢掉伞跪在地上,嘤地一下哭出来:
“哇!小姨妈啊,你怎么就跳楼啦!嘤嘤嘤!你爸妈可怎么办啊!嘤嘤嘤。”
远处的林轲胃里火烧火燎,跟着吐地更厉害了。
看门大爷和旁人忙地把邢路扶起来给他撑伞,但他还是一个劲地抖,抖还不算,他突然推开人群往垃圾桶旁去了。
他忙做干呕状。
众人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地面上的血水唏嘘不已。
路人:“原来是死者的家属啊。”
老大爷:“哎呦,造孽哦。”
林轲满脸铁青地扭头看邢路在他身旁演干呕大戏:“你……”
“嘘。”邢路轻声说:“你溜上八楼,抓紧时间去陈尹星家里看看。”说完,他哇地一声又干呕开了。
接着,他在邢路吸引人群目光的庇护下溜上了楼。
好恶心,他心想,血的味道为什么这么浓,胃里真是抽地疼。
他不敢一个人坐电梯,一口气跑到八楼,整个人喘地像个鼓风机。
他在楼梯口的窗户边往下望望,人群还是集中在底下,不过警车已经到了大门口,下来了几个穿制服的男男女女。
时间不多,赶快进去看看。
他穿戴上邢路给他的塑料鞋和手套,推开陈尹星的门,她家门没锁,一推就进。
整个屋子一片狼藉,电视机被人从柜子上给掀下来,各种电线散在地上,她家很乱,窗户被人砸碎了,卧房倒稍微好些,只是阳台门大敞,灰蓝色的窗帘带着风雨刮进屋子,林轲挪进看一眼,估摸陈尹星是从这给跳下去的。
嗯?书桌上有一本小册子。他走进大致看了眼,刚想碰,突然想到警方会来侦查的,顿时觉得自己手上的手套还不够隔离,不过还好昨天吃的鸭脖店家人不错多给了他几个手套。
他带了五六层的塑料去翻本子,大致看一眼,应该是陈尹星的日记,日记前边字体娟秀漂亮,越到后边越难以看懂,不光是字迹潦草难以辨别,更是她写的东西太过奇怪。
林轲看了看,觉得时间不多了,于是他用手机把房子里外都拍了一遍,转身下楼。
下楼后邢路坐在大门警卫室里和几个警察聊天,林轲进不去,便举着伞在外头等他。
人群渐渐散了,大雨却还没有消停的意思,林轲半靠在栏杆上发呆兀自想着:陈尹星,如果他们再来早些会不会就不会出事了?
思绪跟着空气飘着,看门的老大爷看他一个人惆怅的样子便上前和他说话。
“小伙子,看到尸体害怕了?”老大爷抽着香烟,慢腾腾地坐在旁边的凳子上。
林轲听着转头看老者:“大爷您不害怕吗?”他故作轻松地笑笑,铁青的脸色却还是没缓过来。
“怕啊,能不怕吗?”大爷笑笑,眯着眼睛吐了口烟:“到我们这个年纪,差不多大的人一个一个都走了,怕啊。怕地多了,今天看死人也就能接受了。”
林轲把伞收了,踱进棚子坐到他身边听他说,这老者的普通话带着口音,道:“小伙子,你们还年轻,很多事情睡一觉,吃些好吃的,都能过去的。”
末了,顿了一顿。
他继续说:“嘿,我儿子……”他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个高度:“这么高点吧,上高中。”说着他垂了垂眼:“跟我说他在学校过地不好,心情不好。小孩子,哪来的什么压力,我便也从来不听他说话。”
“后来,兴许是叛逆吧,他站在阳台上看我,我说……”老者居然是哽咽了,下垂的皮肉更显衰老:“我居然说,你跳啊,你有本事就跳。”他满是皱纹的手用力摸了把眼睛:“然后他就跳下去了,就像她这样,一下子就没了。”老人指指陈尹星尸体的方向。
“我当初要是没说这话,他估计也有你这么高了吧,肯定也是个清清爽爽的大小伙子。”老人抽了口烟,雾蒙蒙的白气被雨水片刻就打散了。
两人沉默了会,大雨还没有停止的趋势,看样子是要下一整天。
老人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子,后又看向林轲道:“哎呦,我是不是吓着你了?别怕,我就是很久没怎么跟人说话了,看到你不晓得为什么就都说了,你就当个玩笑听,呵呵。”
林轲眨眨眼,玩笑吗?
这怎么能是玩笑呢。
几欲开口安慰几句,邢路却是推门走了出来,里边坐着的警察跟在他后边一步。
那警察像是带队的,只有他一身便装嘴里斜斜地叼着根烟。只见他回头瞅了邢路一眼,说:“小子,下回别见着跳楼的就哭,认错人你尴尬人家也尴尬。”
林轲瞅了他一眼,这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但像是通宵了几天的模样,皱着眉头心情不大好:“行了,你们回去吧。”
带队的把门反手关了,对着邢路说完,揣着兜转身就往雨里走。
林轲看他顶着雨,想给人递把伞,反正他和邢路打一把就行了。
邢路倒也没拦着,低头点开手机在看些什么。
“哎,警官。”林轲跑近那人,那男人停了停,回过头来。
“下这么大雨别受凉,你们倒下了谁给老百姓们保安康啊。”他凑近过去,把伞塞他手里:“拿着,不用还了。”说完,林轲笑笑,用手遮着雨跑回了亭子。天地良心,他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那男人拿着伞站在雨里看看伞把又看看跑远的林轲,错愕片刻。
少顷,一个短发的女孩穿着一身警服着急地跑过来。
“哎?白队,你哪变来的伞?刘谦来过了?”女孩停在前方三步远的地方讷讷地问。
被叫做白队的队长眯着眼往远处棚子里看看,回转过身子,抬手啪地一下打在女孩脑门上:
“老百姓体恤我这个公务员,看我在雨里凄惨主动送过来的,等你来我早成落汤鸡了。”
这雨啊,是越下越大,天色慢慢变暗,几条银色光带在天上闪过,打雷了。
街上的车子还是快速地行驶着,在某处的超市门口,停着辆黑色的车。
邢路坐在车里默不作声。
林轲陷在副驾驶上时不时抖两下。
说起来挺孬的,他向来最怕打雷,小点的时候他会大哭大闹,听着雷声像见了鬼,现在长大了不少,好是好些了,但内里还是怕的。
林轲嘴唇发白,兴许陈尹星带给他的冲击还未过去,他整个人处于一种发懵的状态。
他哆嗦着身子,十分感谢邢路把车停了。
那车在路上开,万一被雷打中,还能活命吗?他看着周围来往的车辆心里默默祈祷。
“你冷吗?”邢路看他抖地越发厉害,便问道。
林轲哪里还听地见他说话,木讷地“啊?”了声,脸色白地吓人。
对方盯着他看了几秒,低叹口气,把自己的黑外套给脱了,让林轲穿上。
林怂怂接过衣服,眨巴眨巴眼睛,接受了他的好意。他当下实在有些难受,浑身发着冷。
他抖着,外边的闪电一根接着一根,很亮,也很吓人。
那些树枝一样的东西在天上闪动着,舞蹈着,无数次地划破了黑沉沉的天空。林轲怕极了。
眼神尽量不去看那些狰狞的光带,忽地,一阵暖意却从手背上袭来。
他低头瞅瞅,邢路竟是用手放在了他的手背。惊愕两秒,林轲盯着他指节分明的手,忍不住用自己另一只手去碰碰他的指关节,很硬朗。
“你的手真的很好看。”林轲发自内心地对他笑笑。
对方皱着眉看他脸上那两团不正常的闷红,突然就把自己的安全带给解开,欺身靠过去。
他这一近身把林怂怂吓地魂飞魄散,脑子里什么马赛克画面都冒了出来,心里对沈语说了一万个对不起这都是邢路逼迫的。
邢路用手碰碰他的额头,啧地一声又重新坐回驾驶位,道:“你发烧了。”
林轲睁眼:“啊?”
等雨渐小,不再乱飞闪电,邢路把才车开到一家药店门口停下,打开车门让林轲坐在车里等着。
这家药店距离大华服装设计工作室不远,林轲在车里闷地发慌便把车窗打开透气。
街上还是有很多人,白色建筑的窗户里亮着满满的暖黄色灯光。
在淅淅沥沥的雨水中,林轲见到一个打扮别致的姑娘淋着雨失魂落魄地在街上走着,他看了她一眼。
哪知那女人也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看,女人睁大了眼睛,捂住嘴突然哭起来,头低着蹲在地上颤抖。
林轲忙地下车,去将她扶起来。
女人脸上的妆花地很厉害,她抬头看着林轲颤声说:“尹星死了,我是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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