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冥鸿竟也不曾多加阻拦,顺从地松了手。
唐青祝看了他一眼,顺着盒子外侧摸了摸,摸到了锁扣,低头一看,那锁扣是个镂空的梅花图样,旧铜色。
他吸了一口气,抓着那锁扣一用力,盒子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咦?”白敛探出头来。
唐青祝皱皱眉,再试了两次,依然是没动静。
白敛嘲道:“唐子告,你废物到这种地步了么?又没叫你杀鸡,怎地一个盒子都打不开?”
唐青祝凉凉扫它一眼:“小妖精费什么话?你来?”
“来就来!”白敛被他这么一激,挽起袖子就冲上前来,到了盒子近前却又踌躇了。
唐青祝似笑非笑地看着它,做了个请的手势。
冥鸿无奈地笑:“还是我来罢。”
白敛挥挥手:“我来我来!”
它说着掐了诀,口里轻喝一句:“开!”
木盒并无反应,唐青祝嗤笑一声,它气冲冲地散了术法,双手去抬那锁扣,试了几次真的提不起来。
“哎,好生奇怪,这扣也没上锁啊,倒像是千斤重一般。”白敛挠挠头。
唐青祝瞪它一眼,紧接着皱了眉。他心头隐忧甚重,出于直觉,他并不想让冥鸿碰这盒子。
然而盒子摆在眼前,里头装着什么本就吊人胃口,此时打不开,更是让人有些抓心挠肝。
冥鸿像是明白他内心所想,小声说:“上头没有咒术。”
此时日头正好升到最高处,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又道:“正好正午,太阳一晒什么阴霾都没了。”
说着伸手搭上了锁扣。
鉴于先前唐青祝和白敛的表现,冥鸿手上下了大力气,却不曾想那盒盖只是轻轻地合着。
他手猛地一扬,那力道却毫无用武之地,落了个空。
心也跟着空了一瞬。
冥鸿登时有点发愣,看向唐青祝:“这……”
唐青祝跟白敛面面相觑片刻,三人同时低头去看那盒子。
里头竟然放着一张膝琴。
那膝琴长约三尺不到,干净无花,琴尾漆黑,像是被火燎过。
白敛不由得叹了一声:“这是焦尾么?”
冥鸿不知怎地脸色不太好,直直看着那琴不说话。
唐青祝皱了皱眉:“冥鸿?”
冥鸿听到这一声,猛地回过神来:“师父?”
“你怎么了小冥鸿?”白敛问。
冥鸿有点怔怔的,伸手轻轻碰了一下那琴尾。
他手指十分修长,且骨节分明、颜色如玉,落在漆黑的桐木之上,画面清朗逼人。
唐青祝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他手似的,有点吃惊,他本以为这双握剑的手会是另一种粗糙模样。
冥鸿顿了顿:“我好像认识这琴。”
二人一精围着张膝琴沉默,末了唐青祝道:“说不定真是,这盒子只有你能打开。”
白敛摸摸自己下巴:“好生奇怪,这望仙镇也太奇怪了。小冥鸿怎地会认识此处的琴?”
唐青祝忖道:“这盒子埋得这样浅?”
冥鸿与他对视一眼,正在沉默,身后忽地传来个声音:“打搅三位。”
唐青祝扭头,看到不远处站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
少女肤如凝脂,五官生得小巧且恰到好处,即便身着灰色道袍,却依然掩不住眉间光彩,整个人浑然像是玉石雕琢而成。
她对着这边点点头:“三位,我乃老君观主座下道童,从冽。”
冥鸿犹自跪坐在那膝琴旁边。
唐青祝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道:“原来是老君观道长高足,来望仙镇许久也未曾去拜见,失敬。”
从冽略一颔首:“不敢。诸位,你们手里那把琴得交给我。”
白敛一叉腰:“凭什么?就凭你师尊是老君观的道长?”
从冽丝毫不恼,微微笑了一笑:“是。”
唐青祝朝前一步,垂眼看她:“这位小仙姑,你要拿走我们挖出来的琴,总得给个说法罢。”
从冽仰起头,姿态却淡然:“你们不是有求于我师尊么?”
冥鸿这才起身,看向唐青祝:“我们现在无所求了。”
从冽闻言一扬手,那盒子啪一声关上,连冥鸿都来不及反应,装着膝琴的盒子已瞬时飞过去,被她抱入怀中。
“强盗!”白敛骂。
“望仙镇闯入外人,已属老君观失职。”从冽声音清冽,语气严厉,“看在千年人参救人的份上,我师尊可以满足你们一个要求,但是要先过考验才行。”
唐青祝皱眉,口气冷冷:“道长是不是太没意思了一点?我们来救人从来都是无所图,你二话不说上来便要抢琴,还好意思说什么考验不考验?与你好好说话已是给你面子,小小年纪竟学足了傲慢气,什么劳什子考验?凭什么?”
冥鸿也上前一步:“小仙姑,这琴是我的。”
从冽口气平静:“你说是你的便是你的了?这望仙镇的一切都是我老君观守着的。师尊说了要考验,那就必须要过考验。琴你们可以不要。”
她抬手指指冥鸿:“但是这小子,他分不清真假,辨不清虚实,如今是没什么,时日一长必会疯魔,修为越高越易堕落。”
唐青祝眉头皱得更紧了:“莫名其妙。”
“是不是莫名其妙你自己问他便是。”从冽轻笑,“还有你。”
唐青祝下巴一扬,睨着她:“我怎么?”
“你天生煞骨。”从冽道。
唐青祝嗤笑一声:“那又如何?”
从冽不答,只笑着往后退了几步,丝毫不停顿,转身便往高处飞掠了去。
转瞬已不见影踪。
这厢唐青祝和冥鸿互看一眼,皆是一头雾水,白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挠挠头:“她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话音刚落,白棋与合欢上来了。
见这三人间气氛不对,白棋走近了问:“你们怎么了?”
唐青祝问:“白族长,你先前所说那道长座下的道童,可是叫从冽?”
白棋立时明白了:“你们看到她了?”
白敛大声道:“对!我们在……”
它一句话还没说完,唐青祝已一把将它提起,手顺势捂了它的嘴:“我跟冥鸿正在挖坑,想把白敛埋进去补补身子,谁知那小道童出现,说什么有一个考验要让我们去过。莫名其妙得很。”
白棋脸上倒是看不出异样,沉吟道:“从冽既是这样说了,想必是道长想见你们。”
合欢接口道:“什么考验?什么时候?”
唐青祝摇摇头。
白敛在他怀里挣扎片刻,渐渐平静下来。
唐青祝见它不再折腾,放开了手。
白敛回头瞪他一眼,转过去看合欢:“合欢,带我去看病人罢。”
合欢也不再多问,只点点头,走近两步将它接了过去,她瞥了沉默的冥鸿一眼,看向白棋:“白大哥,我们去罢?”
白棋笑应:“好。”
那头人走了,唐青祝转头看冥鸿,念及从冽的话,又联想到他这几日的别扭,忍不住问:“你到底怎么了?你是看到什么了?”
冥鸿低头看地面:“师父,我教你剑术好不好?”
唐青祝见他不愿说,也不追问,只摇头:“不好。”
冥鸿却像是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面色严肃,举着剑非要朝唐青祝手里塞,唐青祝怎么都不接,他便硬生生将他手掰开来,将青冥剑放进去。
谁知他甫一松手,唐青祝也跟着张开五指,青冥剑落下去。
冥鸿迫不得已,轻轻抬脚掂起剑身往上一送,一把握住了剑柄。
“师父!”他说,“你能专心一点么?”
唐青祝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自顾自坐到旁边一棵树下,靠着那树干:“我这双手是拿来捧书的,不握剑。”
冥鸿点点头,转身跑到屋中,半晌拿着本《太平经》出来,半跪在唐青祝面前递给他。
唐青祝接过来,转手就扔了。
冥鸿拿他没办法,想了想,皱眉威胁道:“若你真不学,我便将你从那崖边扔下去。”
唐青祝面上作出诧异的表情,眼里满是戏谑:“哟,小冥鸿翅膀长硬了。那可太好了,快扔,最好摔死我。”
冥鸿无奈地看着他,最后抿抿唇将青冥扔在一边,一把抱住他腰,硬生生将他拉起来,推着人朝平台边走:“我真扔了。”
唐青祝大张开双臂任他抱着:“来来来,快扔快扔。”
裹在一起走了几步,冥鸿泄气似地松了松手,头抵在唐青祝肩头,两个人便像是拥抱在一起。
他沮丧道:“师父,你可知这世道是很乱的,你不学些术法保护自己,日后若我不在你身边,你被人伤了可怎么办?”
唐青祝垂眼,听他补了一句:“而且找到青溪山之后还要振兴门派呢。”
“我是说要找青溪山,可我答应过你要修仙了么?”唐青祝道,“最讨厌你们这些修仙的人。”
冥鸿抬头,看着他认真道:“可是别人没有妨碍到你,你为什么就讨厌别人了?”
“是没有妨碍我,没妨碍就不能讨厌了么?”唐青祝瞥他一眼。
近在咫尺的距离,唐青祝觉得自己简直要成对眼儿,于是移开了目光。
冥鸿点头:“是啊,师父自己也说了,我们并没有妨碍你,那你为何要讨厌我们?”
唐青祝烦躁道:“跟你这小孩说不清楚话,不是你们讨厌,是我讨厌行不行?我无理取闹行不行?是我生性冷漠怪异,看着什么都觉着烦。这答案你还满意么?”
冥鸿摇摇头:“不明白。”
唐青祝闻言一把推开他。
他本来心头已极不耐烦,可是二人一对视,只见冥鸿一双眼睛黑亮出彩,正十分专注地看着他,那点子无名火忽然便没了。
唐青祝放缓了声音:“自尤城出来,一路上你也瞧见了,多少良田荒芜商铺废弃的?而且很多人修仙修得不明不白,为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抛家弃子,看着很讨厌。”
冥鸿点点头:“那冥鸿明白了,是因为师父善良。”
唐青祝噗一下笑了:“我实在不明白你这脑瓜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听好了,别人是死是活都跟我无关,我只是厌恶这种行为。”
“是呀!”冥鸿道,“师父讨厌修仙之人,那便意味着这些人妨碍师父了,但他们并没有妨碍师父的生活,只是妨碍了师父的心情,师父觉得他们讨厌也不是具体讨厌谁,归根结底讨厌的是他们对自己不负责的行为,这正是因为师父心系天下。”
唐青祝皱眉看他,看着看着蓦地笑了。
冥鸿见他笑便也跟着笑,谁知唐青祝笑到一半突然变了脸:“一边儿去,从现在到晚饭前不想见到你。”
“哦。”冥鸿应了一声。
虽然很久没被这样对待过,冥鸿却也不恼,只默默走到崖壁前,蹲在那方才挖出来的坑边。
唐青祝远远看着他背影,忖着从冽说的话,收了脸上的漠然,皱紧了眉。
二人分据平台两头,也不知过了多久,白敛兴奋的声音忽地传来:“冥鸿!小冥鸿!快来看!”
唐青祝闻声朝平台边看了一眼,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整个人脸色飞速惨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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