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私访至此,今日乃是私宴,诸位不必拘谨。”商扶虚扶起林琅,视线打量在林琅身上,明知是郭狐狸在衣服上做了手脚,依旧假装不知问道,“看起来,林姑娘这身衣裳和本宫的颇为相似?”
林琅刚才拦住言风风要说的话商扶心知肚明。当年林琅用洛神赋换了碧螺绿衫,她后来可是收到好几个大臣弹劾林丞相的奏折。
林琅浅浅福身,回话落落大方,“殿下说的极是,臣女身上这套是尚衣坊坊主亲手所制,世间仅有两套,一套在天下庄,一套有幸被臣女买下,也是费尽心思,好在尚衣坊主看在家父往日赈济灾民乐善好施得以求得这件碧螺绿衫。”
商扶坐上主位,示意众人落座。这才款款说道,“原来尚衣坊主是看在林丞相善名远扬啊。不过本宫怎么听闻之前文太师问尚衣坊主定制一件衣裳给自己孙女,尚衣坊主都未曾答应?”
商扶说话抑扬顿挫,视线从林琅等人落座的坐席缓缓移动到郭东临落座的右席,静静的扫视众人一圈,最终落在了自己右手边的郭东临身上。
郭狐狸接受信号,说道,“确有此事,此前文太师钟爱的孙女寿辰,请尚衣坊单独为其做一件独一无二的衣裳。只要坊主答应,文曲阁内珍藏任其挑选。文太师都没能办到的事,林丞相却能凭借自己的善名办到,着实离奇。”
言风风强撑着反驳,“有什么好离奇的,就不许尚衣坊主看中的就是林伯父的善名吗?”
“谁说不可以?”郭狐狸微笑,“只是这事赶明得去和文太师说道说道,说不定文太师将自己所做的善事在坊主面前一一说道说道也能换得孙女一件独一无二的衣裳。”
文太师极爱收藏,更是当世大儒,为人极为认真考究。桃李遍布天下,文臣没有几个不想和文太师沾亲带故。林琅的谎言若是捅到文太师面前,文太师少不得要去尚衣坊讨个说法。
“你要说便去说!”言风风不甘的哼了一声,“若谁还能拿得出和洛神赋一样的绝世珍品,这碧螺绿衫就算是白送也没关系!”
郭狐狸了然一声长叹,“原来林丞相的洛神赋被送去了尚衣坊。想当初林丞相可是宁折不弯,坚决不给先帝一观。”
“那……那又怎么样!”
言风风自知失言,只能强撑着,“今日不同往日,先帝仁爱宽厚,泉下有知定不会怪罪。倒是你,莫要在这危言耸听!”
言风风是国子监三年来总考第一的优秀学子,在郭狐狸没有上任前,其兄长言语更是国子监祭酒的有力候选。郭狐狸的到来阻碍了言语的官宦之路,令言家兄妹记恨不已。言风风同时也是沈云川的表妹,自小双亲离世,寄养在摄政王府,与沈云川情同兄妹。
当年的林琅正是借着这层关系才攀上了沈云川。后来商扶嫁入摄政王府,言风风没少被林琅拿来当枪使。有时连商扶都搞不清楚,究竟是国子监考试太没水准还是言风风自己太过死板。
在郭狐狸的言语蛊惑下,能反抗成言风风这般颜面残存也足以嘉奖了。
“不过林丞相当初可是连先帝的颜面都不给,就这么给了尚衣坊,终归有些不妥吧?”底下人议论起来,反感的摇摇头。
“林丞相此等行径却是将先帝置于何地?”
“虽说林丞相清正廉洁两朝元老,如今怕是自持功高而忘主啊。”
受邀前来的都是文人子弟,多个人多张嘴,明日商扶的案牍上定会新增几本弹劾林丞相的奏折。
林琅起身解释,声音喑哑仿佛带着啜泣,“此事都怪林琅虚荣作祟,瞒着家父偷了洛神赋去换碧螺衫。各位要怪就怪林琅,千万别牵扯我爹。”
林琅长相温婉,小家碧玉一般。此刻微垂眼眸,声带啜泣,愈发楚楚动人。文人多以雅士自居,逼迫一个女人有损风度。更何况还是个美女。
连忙有人安慰道,“林姑娘别哭,这事也不怪你,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是啊林姑娘,我们今天都是来赴你的兴致,可切莫因我们扰了兴致。”
林琅破涕为笑,“诸位抬爱了,今天这吃席能开全靠诸位赏脸。”
“只是有一事林琅尚且不明。”
林琅抹去泪花,顶着一双满带泪珠的双眼望向商扶,真诚的问道,“臣女见殿下身上这套华光必现,烨然若神人,与臣女身上这套看似同出一脉,实则行针走法用料考究相差千里。可既然臣女身上这件乃是尚衣坊所出,那殿下身上这件却是从何而来?”
突然被cue到的商扶一愣,她今天来只有看戏这一个目的。
林琅话声不落,急切的替商扶解释道,“想必定是宫里最好的绣女为殿下重新绣了一件,看这金线织法正是与宫里那霓裳羽衣别无二致。殿下为臣女之宴如此盛装,臣女倍感荣幸。”
话是恭维,字句都是在diss商扶穿的才不是正牌,是找人仿冒的。
衣裳是狐狸找来的。
郭狐狸宛如被放了慢镜头一样,一字一顿的说道,“林姑娘竟然和殿下选了同一套衣服,说不得还真是心有灵犀。”
商扶怒瞪郭狐狸,她就知道这狐狸怎么好心帮她解围。给她高品质的碧螺绿衫就是赶她上架,然后乐意之至的欣赏她的反抗。
呵呵。
“诚如郭大人所言,不想林姑娘和本宫的审美如此合锲,都看上了这身绿衫。”商扶幽幽解释道,“只不过等本宫问尚衣坊主时,说是已经卖出。本是以为本宫与这套绿衫无缘,不想前几日郭大人替本宫寻来了这件衣裳。”
郭狐狸,这皮球本宫送还给你。
芍易峰十分上道,顺着商扶的话引问了出来,“据说天下庄的绿柳庄主为了这件衣裳可是倾了千两黄金,想不到郭大人和绿柳庄主交情如此深厚,竟是要来了这薄纱绿衫。只是这衣裳如何改了样,薄衫上怎么织进了金丝?”
尚衣坊坊主不会再做一套衣裳,天下庄的绿柳庄主商扶见过,货真价实是个女人。就看郭狐狸究竟怎么胡编乱造。
郭狐狸浅抿一口碧螺春,沉吟几分,方说道,“方才听闻林姑娘是用洛神赋换了这身衣裳,早知如此,郭某定要把二十两纹银翻了翻也要换来林丞相的洛神赋。”
言风风瞬间领会郭狐狸的画外音,“你是说你只花二十两就换来了这绿衫?!”
郭狐狸最爱这等给他帮腔的,毕竟自商扶长成之后已经很少有人跳他挖的坑了。
郭东临从善如流的回道,“绿柳庄主听闻郭某是要敬献给殿下,甚至分文不取也要赠予郭某。可郭某多少听闻过江湖规矩,无功不受禄,只好慷慨得给了天下庄二十两纹银。用着殿下的名义,那二十两纹银如今也被供在庙堂之高。倒是林姑娘,洛神赋此等无价之宝,你怎可轻易易于他人?可惜可惜啊。”
林琅勉强扯出一点笑意,回击道,“祭酒大人言重了,区区二十两如何能换得天下庄的东西?祭酒大人莫非是在云京待久了,连天下庄雄踞淮河以南地界的事都不曾耳闻?”
“此言差矣林姑娘,天下庄看中的不是郭某区区二十两,而是如殿下般英明神武的主君,为报圣恩才将碧螺敬献。”郭狐狸故作深沉,“当真是贤臣遗于野,令人汗颜。”
商扶这会还没继位呢,郭狐狸夸起商扶,腹稿都不打,张口就来。
天下庄乃江湖势力,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饶是先皇在位,天下庄都未有归顺迹象,遑论如今尚未继位的商扶。
“信口雌黄!”言风风饱读诗书眼界更是不低,抓住郭狐狸言语漏洞,立马驳斥道,“天下庄一向不屑于与朝廷打交道,怎么可能会因为郭大人你一句敬献殿下就老老实实的给这衣裳?而且还只是二十两纹银!我看撒谎诓人的是你郭祭酒吧!不知是从何处听闻阿琅今日要穿这套衣服,便特意请人赶制了这套埋着金线的衣裳来羞辱阿琅是不是?!”
哎哟,前世商扶怎么就没看出言风风这小丫头又和郭狐狸分庭抗礼的潜力?这种人就该养在身边,然后看她把郭狐狸斗得话都不敢说。
“天下之民,莫非王臣。不屑二字可是说天下庄藐视朝廷,意有反叛之心?”郭狐狸话都得没停,一针见血,反驳得言简意赅。
郭狐狸果然是郭狐狸,诡才就是诡才。
天下庄富甲一方,庄中幕僚皆是飞檐走壁匹枪走马的好手。言风风连忙否认道,“久闻郭大人能言善辩,今日可勿要曲解他人意,颠倒是非黑白!”
“那不屑二字何解?若是惹得绿林好手齐齐找上京城要个公道,天下流言四起,时局动荡不安,这霍乱天下的罪名又由谁也担?”
“荒谬!不过是一句话罢了!郭大人未免太过小题大做。”
“古有孟武伯问孝,惠王问政,后苏秦游说六国得合纵连横,大道至简,何以不能一言以蔽之?殿下在此,言监生不知谨言慎行,反是妄论是非造谣滋事,若真挑起事端,按国法如何论处,按国子监的规矩又当如何处置?”
郭狐狸字字珠玑,毫不退让。引导众人思绪以小勘大,端是给言风风挂上妄论是非,有辱视听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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