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嬷嬷离开后,沈知言看着眼前的枯藤老树昏鸦,觉得没意思,便说要回怡园去歇着。绿时早就有些膈应这阴森森的王府了,见她提起,立刻点头。
谁知两人刚一转身,草丛中“蹭”地一声窜出一团白影,绿时吓了一跳,“啊”地叫了出来,扑到沈知言怀里。
“不怕不怕,绿时,一只猫而已。”沈知言看着蹲坐在路边,拦着自己去路的那团雪白,安慰着失魂落魄的绿时。唉,到底你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啊,感情我才是老天爷派来保护你的。
绿时这才睁开眼,捂着脸回头瞅了瞅,“唉,吓死奴婢了,小姐。”
“喵喵,喵喵。”沈知言送她一个白眼,蹲下身,慢慢地朝那只猫咪挪过去。
谁知那只猫咪竟然一点也不害怕,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任由她摸着,然后将自己抱在怀中。
“绿时,你看,它真乖啊。”沈知言一脸的宠溺,殷切地看着绿时撒娇,“我们养着它好不好?”她知道若是真的收养了这只猫,以后肯定是绿时来伺候。
唉,我的任务又要加重了。从小到大,您收养的猫猫狗狗还少吗!绿时虽然还未从刚才的惊慌中完全恢复过来,不过看它那小身体缩在小姐怀中,也十分喜欢。
主仆两人便抱着一只猫往怡园去。
“绿时,你说给它取个什么名好呢?”沈知言自小便特别喜欢小动物,本以为就这样匆忙嫁入王府没什么意思,没想到这才刚到第二日,老天爷就给自己送来了一个小可爱。这样想着又觉得,这王府也不是传闻中那样一无是处。
“绿时读书少,还是小姐您给取个吧。”
“那,就叫雪团吧。你看它这一身雪白的银丝,白的好像昨日下的那场大雪。”沈知言看着天边越来越暗,想起被昨日那场大雪掩埋的一切。
“雪团,雪团,真好听。”绿时跟在身边逗着。
昨日京城下了今岁冬日的第一场雪,沈府处处都是洁白的,纤尘不染。沈知言发现,自己经常翻墙就出去的那个地方,容不下一串脚印。她一边走一边想,若不是因为这雪,说不定昨天就逃走了呢。
林嬷嬷远远地就看见了王妃怀中的雪团,那是王爷在南疆出征的时候救下的,一直养在身边,没想到这小家伙还挺通人性的,知道王爷喜欢娘娘,这么快就来献殷勤了。
“嬷嬷,我想养着雪团可好?”沈知言清楚在这王府,景泰负责伺候王爷,而眼前这位林嬷嬷,负责打理整个王府,她的身份和地位不言而喻,讨好了她对自己以后的日子只有好处。
“只要娘娘喜欢,养什么都可以。更何况老奴也瞅着这雪团温顺可爱,能得到娘娘的垂青也是它三生有幸。”林嬷嬷微笑着,云淡风轻。
沈知言得了这应允,便将雪团递给绿时去照顾,自己进了房间。林嬷嬷见状立刻吩咐下人去景泰那里取雪团的用品。
皇上让我来是为了劝王爷节哀,我这都过来了,不要说劝了,连人家的面都没见着。沈知言越想越不明白,越想越担心。不是让我来伺候的吗,都是病入膏肓了,怎么又不要我伺候了。唉,要是那个病秧子再这样一病不起,万一哪天就挂了呢。那,皇上该不会要砍了我的头吧。还是说他是故意的,故意让我见不着人,故意栽赃陷害我!
额,居心叵测啊!民间传闻还真是不假,靖王爷阴险狡诈,心狠手辣,他不喜欢哪个人,那个人肯定活不过晌午。
沈知言越想越觉得自己就是活不过晌午的那个人。
一想到自己若不在人世了也没几个人惦记,她还真是舍不得死,更何况父亲让她嫁入王府是带着任务来的。呵呵,你不是让我监视那个病秧子吗,我还就偏不干。
景泰对王爷让自己将雪团放出去玩耍的命令很不理解,因为雪团太粘人,自从南疆带回来后便一直关在房间里。看着雪团屁颠颠地跑向娘娘的时候,他恍然大悟。王爷啊王爷,您这又是何苦呢。喜欢娘娘直接说不好吗,非要弄这些幺蛾子。要是娘娘喜欢上雪团不喜欢您了,属下看您怎么办。
沈知言的身上有淡淡的栀子花香,赵季箴很熟悉这个味道。上元灯节的那个夜晚,他和言言被挤在一条狭小的巷子尽头,空气里都是这个味道。那次她翻墙回府的时候,袖间的帕子不小心落下了,也是这种味道。那条绣着“言”字的帕子陪着他离开京城奔赴南疆,陪着他上阵杀敌,陪着他凯旋而归,如今被挂在雪团的小床边。
“王爷,宫里的太医来了,您看?”他正在阁楼上愣神,景泰过来了。
“那便请吧,愣着干什么。”赵季箴转身下楼,绕过假山,转几个弯,走进与怡园仅有一墙之隔的枫园,推开房门,躺在床上。
房里到处都是草药弥漫的味道,像人停止呼吸即将腐烂一般。
蒋意泽是太医院最年轻的太医,刚满二十便能独立出诊了。不过他以前一直负责给朝中大臣府上的女眷问诊,到靖王府这还是头一次。景泰在前面带路,他坦坦荡荡地跟在后面。
看着王府内院简陋的陈设,蒋意泽有些不明白。进入太医院这些年,他出入的侯府官邸哪个不比这里富丽堂皇。更何况这靖王府昨日才举行过婚宴,怎会如此冷清单调,难道不应该是大红灯笼高高挂,一片喜气洋洋?!还是靖王爷真的如外面所传,娶亲完全是为了冲喜!?
“蒋太医,请。”景泰在枫园门口停下,侧身请蒋意泽先行。
“有劳景护卫了。”蒋意泽只知道景泰是靖王爷身边的护卫,还是当年皇上赏赐的。他低头跨进大门的那一瞬间,瞥见了旁边的怡园。这两座园子靠的这样近,这里的药味扑鼻,那边却有淡淡的香。
如此天壤之别的两个人,竟然会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他抿抿嘴,跟着嬷嬷低头走了进去。
“绿时,隔壁那是什么地方?怎么好像有人说话?”沈知言正坐在窗前对着院中的枯树发呆,隐约间听见人说话的声音。
“回小姐,奴婢方才在门口看着,好像是王爷身边的景泰,领着一位太医往里面去了。”绿时刚才看见的时候就有些疑惑,也不敢多言,本想着憋在心里日后再打听,没想到小姐也听见了。
景泰?太医?那里住的会是谁?竟然能劳烦宫里的太医来诊脉。沈知言越想越好奇。
“小姐您是没看见,这么年轻的太医,奴婢我还是第一次见。可是你说她年轻吧,又给人一种老成的感觉,英雄年少啊。”绿时总是不由自主地花痴,以前在沈府的时候,她也经常这样夸奖沈大少爷。
沈知言笑笑,说得好像你以前见过太医似的。“绿时,林嬷嬷有没有说隔壁那座院子里住的是谁?”
“这林嬷嬷倒是没说过,不过奴婢刚刚悄悄溜过去看了眼,那匾额上写着“枫园”两字。”
枫园?枫阁?这才是王爷王妃住的地方吧。沈知言摸着绿时递到怀中的雪团,不作声。
房间门窗紧闭,帘子垂至地面,空气郁闷,蒋意泽走到床榻,看见床上那位缩着的王爷。面容苍白,唇色乌紫,没有一丝生机,比暮秋的落叶还要凋零几分。
“王爷,皇上挂念您的身体,命奴才以后每月朔日都来给您把脉。”他鞠躬弯腰,礼节周到,一板一眼,不落痕迹。
“有劳蒋太医了。”声音低得不能再低,气息若有若无,咳嗽声不断。一旁水匜沿边搭着的那条丝帕上,隐约见血。
不用诊脉,蒋意泽都能猜出个七八分,靖王爷这次是真的病入膏肓了。诊了半柱香时辰的脉,他起身去开药方。
“蒋太医,稍后王爷想请您移步隔壁怡园,为娘娘诊脉,看看可有什么不妥,需要如何调整。”景泰走了过去。
“是,奴才这就去。”蒋意泽跟着林嬷嬷往隔壁去了。
“王爷,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是药三分毒,若您每月服下一副,日积月累不是长久之计。”景泰小心翼翼将王爷从床上扶起来。
“蒋意泽非等闲之辈,若不这样,恐他看出破绽,一切还是小心为好。本王方才见他应该不是攀龙附凤之徒,你去查下他的底细。像他这样的人才,最好能收为己用。”赵季箴接过景泰递来的解药,一口气咽了下去。
世人皆以为靖王爷是因为母妃过世伤心过度才抑郁成疾的,太子那边以为他是中了噬心散命不久矣,其实不过是前些日子在城墙处被只小野猫抓破了皮。
这会儿早好了。
沈知言听林嬷嬷的声音传进来,“给娘娘请安。”“王爷请蒋大夫来为娘娘诊脉。”
“哦,进来吧。”
门帘被掀开的那一瞬间,沈知言抬起头,撞上了一张英俊潇洒的面庞。那人一身皆黑,仅有袖口处绣着浅色的花纹,额间随意散落一缕发丝,水汽在他周围升腾飘散,像入了仙境。
绿时说得对,他真真是英雄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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