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斩草

小说:重生之明珠 作者:茉依夭喵
    “朕原想着,石家和沈家都有女儿嫁予逆王,谁在这事上都算不得清白。两家即使在朕登极之时,为着争夺中宫之位而起过龃龉,现在也该顾及自家安危,彼此各让一步。随三哥作乱的逆臣,自然是要严惩不贷,可其余家眷——不过是些妇孺。还是等太上皇病愈,再由他亲自处置吧。”

    “这件事,原也是和宗亲、大臣一起商量来的,可谁曾想……”卫承钊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后槽牙咬得咯吱直响。

    “谁曾想,前日给太后娘娘请安时,说起这事,她竟以沈氏王妃不得宠,先吴王府真正掌家的人——是你那姐姐为由,非说石家和逆王暗中勾结!”

    石文娴一听这话,也知道事情不妙,急忙辩驳道:“这分明就是在含血喷人!”

    不管是为着她自己,还是为了整个信国公府,“与逆王暗中勾结”的这顶帽子——都不能扣到石家的头上来。

    “说句大不敬的话,长姐与逆王的亲事,当初可是由太上皇亲自赐婚,为的什么旁人许是不知内情,太后娘娘她难道一点儿都不知道吗?”

    石文娴激动地一下子坐起身来,一脸忿然道:“我与姐姐可是同父所生的嫡亲姐妹,却要分别指给两个素有旧怨的皇子。石家若与臣妾交好,就会令姐姐在夫家的日子不好过,若是多与姐姐来往了,又难免让圣上看轻臣妾。”

    “手心手背都是肉,为了不让我们姐妹俩夹在中间为难。家里便干脆与两个王府,都只维持着面子上的姻亲往来,从不与任何一方真正深交。”

    “好在我和长姐都只是侧妃,娘家与王府这般走动,倒也没人能说道什么。”石文娴一面道着委屈,一面将裹在身上的被子紧了紧。

    听她说的这般冠冕堂皇,卫承钊暗中撇了撇嘴。

    “可不是嘛。”纵使他心里再如何不屑,嘴上却仿佛对她的话很是赞同:“之前朕的齐王府,就你一个上了玉牒的侧妃,朕将整个后宅都交予你打理,可以说是一人独大。即便是这样,石家当时都与朕保持着距离。”

    “待咱们两府真正交好时,朕都已经被拥立为新帝,快要举行登基大典了。”

    “似信国公这般忠君到,甚至可以说是死板、执拗的人,怎会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说这句话的时候,卫承钊的手藏在被子底下,死死地攥着衣角。

    他借着翻身的动静,掩饰住自己突然变得粗重的呼吸声。随后,干脆一裹被子,也跟着坐了起来。

    昏暗之中,两个人面对着面,谁也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在他二人的对话中,仿佛石家便是那只忠于大梁,忠于圣上的忠臣、纯臣。可实际情况究竟如何,别说是自小长在石家的石文娴了,就是卫承钊——心里也是一清二楚。

    信国公府——在经过晋王坠马伤腿,信国公夫人开罪淑妃,石大姑娘另指婚给吴王后,便已暗中向新晋得势的宋氏母子示好了。

    只不过……早先石家看中的乘龙快婿——是晋王,家中女眷又一向与淑妃往来密切,祥宁宫骤然失势后,为着整个信国公府的名声,这才不好一下子便另投新主。

    只能先借着两家的姻亲关系,一点一点向吴王投诚。

    至于石家的另一个女婿,当时尚是齐王的卫承钊。虽说他的后宅之中,只有石文娴一人上了玉牒,可这个女儿一向不得家族重视,早年又让嫡母暗中下药,伤了身子。哪有她那位过门刚一年,便为泰康帝诞下皇长孙的嫡姐对石家有利。

    况且石文娴所嫁之人,那时尚未及冠,在朝中资历又浅,所能依靠的母亲、兄长,也因着那场祸事,相继失宠,根本不如吴王在圣上面前得脸。

    吴王当年,虽未定下名分,可瞧着泰康帝对他们母子的态度,显然是把他当成了接班人来培养。

    放着这么一棵大树在跟前,石家又怎会看上前路不明的卫承钊,对于石文娴这个本就不甚疼宠的女儿,自然也早早便放弃了。

    若不是后来吴王谋逆事败,而早就被他踩下去的齐王、晋王,却在宫变之时一跃而出,大显神威,将乱党一网打尽,立下大功。石家见吴王垮台,这才赶忙与其划清界限,临时抱佛脚般,舔着脸与卫承钊叙起了翁婿之情。

    卫承钊本就根基浅薄,且无多少世家支持,而在宗室、老臣中素有威望的沈太后,又始终藏着别的心思。

    初登大宝的他——可以说是前路艰辛。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桎梏重重。

    他虽对信国公府这一墙头草行为,甚是看不上。但再怎么说,石家也是世袭罔替的超品国公府,从太|祖朝开始,一直传到了今天,老牌勋贵,底蕴深厚,其背后暗含的势力不容小觑。

    卫承钊与石家,一个急着在朝堂中站稳脚跟,一个则着急将自家从逆案中择出来。两方之间,虽存着些尴尬事,但有着石文娴——这么个似清泉春风一般的人物做纽带,梁帝很快便接受了石家的投诚……

    “圣上……”石文娴往梁帝跟前凑了凑,脑袋靠着他的肩膀,幽幽地问道:“长姐和石家,您……预备怎么处置?”

    沈太后的威势宫中谁人不知,连梁帝面对她,都时常节节败退。这事若是太后娘娘提的,只怕是……十分棘手。

    卫承钊将手从被子中伸出,在石文娴身上拍了拍,愧疚又无奈地说道:“参与谋逆的罪名,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到石家。可母后娘娘她也没说错——你姐姐当初在吴王府,是比正妃要得宠许多。”

    不然为何吴王仅有的两个儿子,皆是这位石侧妃所出。

    “诞下了皇长孙,在后宅之中又如此得宠,若说逆王的事她一点儿都不知道,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好在当时你姐姐和娘家往来的不多,朕和四哥商议了一下,若要把石家从这件事中完全择出来,你那位长姐和两个孩子——便只能牺牲掉了。”

    听他这么说,石文娴静静地伏在梁帝肩上,好半天不说话。

    察觉到肩膀上的湿濡,卫承钊叹了口气,转过身,将她连人带被子抱在怀中,用手帮着她拭泪,“事到如今,唯有这个办法,才能保住爱妃和石家。”

    “朕预备赶在母后娘娘在朝堂上正式发难之前,让你姐姐那一院儿人,全都‘染’上时疫。到时死无对证,这事——也算是从根结上了了。”

    石文娴一面听他说着,一面颤着身子,狠命地点了几下头,整个人哭得不能自已。

    不过她看似悲痛难耐,心里翻江倒海的情绪中,却唯独没有伤痛。

    对于踩在自己头上多年的嫡姐,马上就要去见阎王,她自是感到无比畅快。但细思梁帝对吴王膝下二子的处置,却绝不像他嘴上说的那样——是出于对贤妃及石家的保护。

    恐怕更多的——是为了圣上他自己吧。

    石文婉的两个孩子,一个尚是孩提之童,一个还不满周岁,话都说不利索,能懂什么事儿。就是沈太后想借着两个孩子的口,将谋逆之事往石家身上扯,满朝文武,谁又能把稚子之口吐出来的事情当真?

    连逆王都要等太上皇醒转后,再行处置,更何况是当年甚得他疼爱的两个小孙儿。若是想保石家,除掉石文婉及其身边的下人,便已经足够了。

    留下两个孩子,还能落得个顾惜亲情的仁善名声。梁帝宁可在前朝引起非议,也要借着这回太后生事,将两个孩子顺势斩草除根。

    莫非……太上皇的身子已然大好了?

    圣上在中秋那夜,为着逆党之事,曾连夜赶往京郊大营。营地的位置……确实离净云山很近,如若时间宽裕,顺路去到慈恩寺看望太上皇和朱太后,倒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太上皇醒来后,念及骨肉血亲,赦免了吴王的两个儿子,并恢复其皇族身份。有着太上皇的偏宠和支持,朝中本就难制的老臣、宗亲,到时只怕就更难收服了。这对于在前朝之事上,本就不顺的梁帝来说,简直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刃。

    这回沈太后发难,石文婉便是多方博弈下的牺牲品,必死无疑。圣上既然已决定让她因时疫而亡,那么随母亲同住的两个孩子,年幼体弱,也跟着染了疫病,便也顺理成章了。

    想通了这里面的事,石文娴心中略安,静静地伏在卫承钊怀中。

    反正只要父亲无事,石家无事,她在宫中便能一直安安稳稳地做她的贤妃娘娘。至于石文婉和她生的那两个小崽子——哼!这回便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之前自己获封贤妃,二婶入宫道贺的时候,就曾向她卖过好。

    知道信国公夫人待她这个庶女向来面甜心苦,现在见吴王倒下了,登基为帝的是她石文娴的夫君,便装作不经意地提到了她那侄儿。

    这位高家公子自幼随父习武,现今在羽林卫任职,专门负责梁宫北处的巡防之事。而逆王及其家眷所禁的废宫,刚好便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堂堂羽林卫卫率,若是想要对付一个阶下之囚,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可也不知是二婶将她那侄儿,看得太高,还是宫里有人知道她和石文婉有旧怨,故意与她过不去。高家公子每次下手,总能遇上这样那样的意外,让那贱人回回与暗箭擦肩而过。

    不过可惜呀,即便她石文婉运气再好,背后再有贵人相助,这一次——也是在劫难逃了。

    圣上虽时常被那些老家伙们气得怒不可遏,可到底也是一国的君主。在自己的地盘里,若还不能让一个失了势的罪妇“病逝”,他头上的那顶紫金宝冠——基本也就可以换别人来戴了。

    石文娴一面想着事情,一面缩在梁帝的怀中,默默地淌着泪儿。

    卫承钊抱着她,一言不发,在她背上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不一会儿功夫,怀中之人便传来了细细的“鼾”声。卫承钊见状,将她的头轻放到枕头上,身子展平,被角也掖好。随后,自己便也跟着躺回了原处。

    两个人静静地睡在床上,呼吸平缓而悠长,看似已经睡下了,其实却各怀着心事,久久不能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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