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在珠儿、瑶儿的决意下,一副形意兼具的百寿图,及用金墨虔心抄写的《心经》,便是两人月末要献给太后娘娘的寿礼了。
离朱太后的寿辰只剩下了十来日,两个丫头虽一向聪明伶俐,经过早先的学习,也算积攒了些底子。可到底是给太后娘娘第一回贺寿,之前在中秋时,她二人所送出的节礼,又无意间惹了贵人不快。这回选定的礼物预备起来,虽不算太难,但也万不能再出一点岔子了,能尽善尽美最好不过。
这样看来——十天左右的时间,便显得有些紧张了。
瑶儿早就已经磨墨铺纸,拿起紫毫笔,照着那本字帖开始临摹、练习了。
至于珠儿,则坐在好友对面的书桌旁,面前放着一本摊开了的有关书法字体的书册。
小姑娘低垂着脑袋,目光看似停留在书页上。可若是有人俯下身去瞧,却能发现——她的眼神早已放空,不知道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
其实,倒也不是珠儿态度漫不经心,对这回的事情不怎么重视。实在是短短两日,便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让她一时间没工夫去消化、细思,心里一下便堵了一大推问题。
不说别的,就高嬷嬷口中,朱太后与那位淮安侯夫人的关系,就已经让她疑惑不已了。
按照高嬷嬷的说法,那位同出自汝州朱氏的淮安侯夫人,与太后娘娘虽为姐妹,却自小矛盾重重,关系甚是不睦。
哪怕后来这二人——一个贵为大梁皇妃,一个身为高门贵妇,早年的恩怨,也从未随着时间和身份的转变,而放下去过。姐妹关系,用水火不容来形容也不为过,有时在宫里对上了,甚至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听高嬷嬷话中的意思,若不是这位朱氏夫人故去的早,且宫中还有一位泰康帝嫡妻——诚元太后沈氏压着。恐怕今上继位后,荣升为太后娘娘的朱氏第一个要收拾的,便是那位与她素有旧怨的好妹妹了。
然而依着珠儿上辈子的记忆,当今天子对他那位姨夫和表兄,可是极为信任和看重的。
若说是因着淮安侯府战功赫赫、满门忠良,梁帝还要依靠许家父子,守护大梁疆域安宁。必须对外做出一副与许大将军君臣和睦的样子,以稳定军心,牵制朝臣。
但当他关起门儿来 ,在珠儿这样一个安静、嘴严又识趣儿的好听众面前,彻底放松下来,随意闲聊的时候,却依然对两位许将军赞不绝口。就连无意中,提起他那位不幸早世的姨母时,面上的神情,也是惋惜与悔恨掺杂,不见丁点儿憎恶之色。
表现的与高嬷嬷口中的朱太后,完全是两个态度呀。
莫非……这对全天下最尊贵的母子之间,还藏着什么分歧不成?
卫承钊初登大宝,在朝中根基浅薄、颇受桎梏,对于占着正统,又与宗室、老臣关系和睦的嫡母沈氏,不得不忍让再三,做出一副尊崇备至的样子来。就连同为太后的梁帝生母朱氏,都要避其锋芒,打着“照顾太上皇”的名头,退到宫外去。
以至待珠儿上一世入宫时,很多年轻宫人都只知大梁的当朝太后为寿康宫沈氏,而不知慈恩寺中,还住着一位生养了今上的朱太后。
可这些却并不代表——当今天子,便真的与生母感情冷淡。
照着珠儿两辈子的观察来看,梁帝对于生身母亲朱氏的感情,可是比对为君为父的太上皇,不知要深厚多少倍。
就说昨夜中秋,梁帝于宫中设宴,前要与朝臣、宗亲推杯换盏、互敬畅谈,后还有太后、宫妃需要关照。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下,他都能寻出借口,马不停蹄地趟着夜路往净云山赶。只为了不让母亲离宫后的第一个团圆节,是独自一人,清冷度过的。
光凭这一点,便足以看出今上对生母的重视了。
至于这位当朝天子所说的什么——“审问逆党”、“顺路而来”,只要是昨晚在太后娘娘院中见过梁帝的,便会明白这些不过都是些说辞。
哪有人前往军营的时候,还会随身带着一盏华丽却易碎的琉璃宫灯呢?
若是珠儿没有记错的话,再过两年,便是上一世那人的新宠——明妃娘娘被礼聘入宫的时候了。
这位明妃娘娘的身份可不一般,与朱太后同出自汝州朱氏,其父是朱家现任家主,算是梁帝的表妹了。再加上今上最敬重的四哥——晋王殿下,娶的还是这位小朱氏的隔房堂姐。
有这么多层关系在,也难怪她刚一入宫,便被直接赐予了从一品妃位。
要知道,石文婧当年,借着信国公府的名头,被贤妃娘娘引荐入宫,也只给了个正五品的嫔位。区区五品,都是梁帝顶着沈太后的不悦,一再坚持下的结果。在新晋嫔妃之中,已然算得上很好了。
这位与朱太后同出一族的小朱氏,不但能得梁帝看重,顶着压力,连跨数级,直接被赐予一品高位。甚至还借着出身的便利,得到了一份其他嫔妃无福享有的殊荣——每隔三月,离宫去净云山,探望于慈恩寺清修的朱太后,陪她为太上皇祈福十日,代梁帝略尽孝道。
既亲近、抬举了朱家,为自己多拉拢来一方势力,对抗沈氏一派,争取能早日接朱太后风光回宫。同时也让孤孤单单,独自一人避居佛寺的母亲,能有个可心的娘家晚辈陪伴,心情也跟着疏朗些。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这位大梁天子都对生母孝顺、上心,母子之间关系和睦,怎么也不像是有龃龉。既然分歧之事子虚乌有,那高嬷嬷所说的话……应该就有水分了。
思及那位身上一团迷雾的淮安侯夫人,珠儿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做的两盘糕点。一想到那两盘坏事的点心,她便忆回了昨日的中秋夜宴。
昨儿个夜里不欢而散后,梁帝便又跨马加鞭地赶去了京郊大营,审问逆王余党。
事关逆王……珠儿的眼神暗了暗,微微移了一下身子,目光定定地望着手腕上的一只翠玉镯子出神。
她在信国公府随路老办差时,曾与府上的大小姐,私下里说过几句话。而当年的那位石大姑娘,最后不就嫁给了曾经的吴王,现在的逆王卫承锦为侧妃吗?
看梁帝与朱太后提起逆王余党时,完全一副轻描淡写、毫不在意的样子,十有八九是对逆党之事,早有了预料。能对逆王一派核心机密这般清楚的人,除了其身边的亲信外,便只有为他生儿育女,又利益相关,得他几分信任的枕边人了。
珠儿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上一世这位随逆王一道幽禁北宫的石侧妃,可是在今上继位后不到一年,便与她膝下的两名幼子先后病逝。而石大姑娘故去后的那一年中秋,珠儿还曾听石文婧叹过她几句“可惜”呢。
现在中秋已过,按理说——太上皇最疼爱的皇长孙,应该早就死在了北宫,可珠儿跟着太后娘娘几个月了,却一点儿风声也没听到。
看来……那位石侧妃,应该是看到她留下的东西,走向了与上辈子截然不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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