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妹妹,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我生锦儿的前几日,御花园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
许是哭得乏力了,宋贵妃背对着淑妃朱氏,十分可怜地缩在沈皇后怀中,“若非体恤圣上和皇后娘娘辛劳,不愿为他们多添麻烦,臣妾当初又何必打落牙齿和血吞。明明是遭人暗害,差点一尸两命,对外却只能说是自己大意了,失足摔下台阶。”
说话时,宋贵妃时不时抽泣几下,饮泣吞声,满面愁云惨雾。
“我在产床上足足挣扎了两天,这才将孩子平安诞下。可自己伤了身子,此生再难有孕不说,就连我那可怜的锦儿,也因早产而先天不足,自幼便体弱多病。”
“那始作俑者这么多年了,依旧逍遥法外、肆意妄为,而我这真正的苦主,却要忍气吞声,背上个莫须有的——‘照顾皇嗣不利’的罪名。每回去给太后娘娘请安,都要被她老人家以此事为由,冷语相待。我是一肚子委屈没处说啊。”宋贵妃带着哭腔的声音,哀婉而悲切。
她一面委屈心酸地哭诉道,一面缓缓转过身,红着眼眶,眼含怨愤地直盯着正悠然品茶的淑妃朱氏。
原本精致艳丽的妆容,早已被泪水弄花,在锦衣华冠的衬托下,整个人显得愈发狼狈而无助。
“呵——这戏……演的还真像那么回事儿,看样子——连自己都骗过去了呢。”见贵妃唱念做打,为了恶心她,好不卖力。淑妃朱氏端坐在椅子上,八风不动,手指摩挲着茶杯细腻光滑的釉面,眼睛都不带抬地凉凉出言讽刺道。
“不过……在本宫和皇后娘娘面前,你还是别装了。你那一肚子的算计,也就骗骗没脑子的。”
说着,她便示威似的将茶杯往桌上大力一磕,“你把太后娘娘想得也太简单了。她老人家——真的是因为三皇子‘早产体弱’,才开始苛责于你的吗?还不是你……”
“淑妃!你给我少说两句!”
一来一往间,淑妃朱氏不但没有在皇后有意的警告和“劝阻”下,偃旗息鼓、安分下来,气焰反而越来越嚣张,专横刻薄、不依不饶,言语上半分也不见退让,沈皇后的面色很是难看,出言打断了她:“我刚说了什么,你难道没有听见吗?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中宫皇后了?!”
她恼怒地瞪着淑妃,手指着她,厉声怒喝道。待感到肩膀突然一沉,见是宋贵妃正伏在她的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沈皇后整个人先是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原本冷硬的面孔,转眼便柔和了下来。
她一面轻轻拍打着贵妃的后背,一面温言安慰道:“当年那桩事,究竟如何,圣上和本宫心中,自然是有数的。我与圣上既感念于贵妃之大义,同时,也为你这些年所受的委屈而愧疚不已。”
“你也知道,后宫升位,有时会牵涉到前朝,若非四皇儿在朝臣中颇具声望,这‘贵妃’之位——其实早就是你的了。”
“至于太后娘娘当初那般态度,不过是太过心疼三皇儿,又一时受奸人蒙蔽罢了。”沈皇后说着,动作轻柔地将贵妃扶起,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指节隆起,神情颇为郑重地说道:“贵妃且放心,过去你所遭受的种种委屈,定不会叫你白白咽了的。那披着羊皮的恶狼,迟早会原形毕露的!”
语毕,她抬眸向淑妃望去,眼神中满是意味不明。
见平日素无深交的两人,今日竟一唱一和,摆出了这般的阵仗来。忆起昨夜与亲信密谈时,所提及的事情,淑妃朱氏冷笑了一声,惨白的面上薄汗微渗,心中却是一片的清明。
“皇后娘娘,贵妃姐姐,这皇上……还在里间好端端地躺着呢,你们二位——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除掉我呀。”淑妃一面颤着声说着,一面落落大方地从座位上站起身,轻移着莲步,往殿内昏睡着的梁帝身边走去。
皇后沈氏与宋贵妃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心生警惕,顾不得再说其他,赶忙跟了过去。
“淑妃,你好大的胆子,这龙榻之上,也是你一个小小妃嫔能坐得了的?”
行至榻边,淑妃朱氏理了理裙摆,拨开床帐,直接坐在了床沿上。她侧过身子,玉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抚在梁帝挺直的鼻梁上。一面歪着脑袋,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当朝天子威严不在的憔悴病容,一面拿了帕子,轻掩着朱唇,前仰后合地笑出了声来。
“皇后娘娘,淑妃她……”适才宋贵妃正对着条案上的铜镜,将面上花掉的脂粉擦去,并未瞧见发生了什么。见转眼间,淑妃便像突然失了理智一般,弯腰捧腹,笑得眼角都沁出了泪来,心中狐疑,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她不会是……疯了吧?”
沈皇后摇了摇头,眉心微蹙,双眼一直就没从朱氏身上离开过,“淑妃,你笑什么?还不赶快起来,当心吵醒了圣上!”说着,便要上前将她拉离龙榻。
淑妃朱氏一把挥开了沈皇后伸来的手臂,一手支在榻上,侧着身子,目光斜睨向那盛装华饰的二人,幽幽地问道:“吵醒了圣上?皇上昏迷了这么多天,若是能醒来,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吗?前朝后宫也总算能安下心来,松一口气了。”
“皇后娘娘为何要担心这个呢?”不等沈皇后说话,她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紧接着说道:“哦——我明白了,皇后娘娘和贵妃姐姐狼狈为奸,意图大位,自然是希望圣上永远睡过去的。”
“我说的……对不对呀?”
见淑妃胆大包天,竟暗示她与贵妃协同谋反,沈皇后面色一僵,随即挺直了腰背,往前行了一步,一手指着淑妃,颤着声道:“疯了!疯了!贵妃说的没错,疯了,你真的是疯了!”
淑妃朱氏猛地转过头,冷笑地望着她,“疯了?与贵妃密谋大位的——难道不是娘娘您吗?要疯,也是你们两个因为权欲而癫狂呀!”朱氏的目光如利剑一般,毫不遮掩,直射在沈皇后的身上。
“本……本宫是圣上的原配发妻,大梁的皇后!早已坐到了全大梁最尊贵女人的位子上,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圣上爱重,嫔妃尊敬,子女孝敬,孙辈承欢膝下,这旁人所羡慕的,本宫都有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竟需要本宫这堂堂国母,与一妃妾合谋。”说着,沈皇后扬了扬下巴,整个人显得傲然又威严。
“呵——我还说贵妃姐姐会演戏呢,看来皇后娘娘这装模作样的本事,比贵妃有过之而无不及呀。难怪这‘皇后’、‘贵妃’的位子,要你们来坐呢。”
淑妃朱氏一面嘲讽地说着,一面缓缓站起身,“圣上爱重的是能管理好后宫的‘皇后’,而非你沈氏;妃嫔面上虽恭敬,但哪个不想把你从位子上拉下来,取而代之呀;至于儿孙,除了您亲生的两位公主外,其他人真正孝敬的,难道不该是他们自己的亲生母亲吗?”
“皇后娘娘,恐怕——您也就只剩这‘皇后’之位,值得说道说道了。”
说话间,淑妃朱氏已行至沈皇后面前站定,两人间仅隔了半臂的距离,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坚毅而毫不畏惧。
“淑妃!你……”沈皇后气得整张脸涨得通红,胸口一上一下剧烈起伏着,颤抖地用手指着淑妃,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皇后娘娘,您可千万别生气。”一旁的宋贵妃见淑妃似乎看破了什么,素净的面上闪过一丝慌张,她一面轻抚着沈皇后的胸口,一面狐假虎威地瞪着朱氏,道:“这淑妃自打进宫,就仗着皇上的偏袒和宠爱,盛气凌人、嚣张跋扈,数次顶撞皇后娘娘,胆子一向大得很。”
“现在……她不过是见自己往日的罪过兜不住了,穷途末路,这才来虚张声势的。”
宋贵妃说着,面上挤出一丝笑意,与皇后说话时,态度显得恭敬又真挚:“您是这后宫之主,母仪天下,宫里所有的皇子、公主都是您的子女。臣妾一向教导锦儿,要将娘娘您这嫡母,看得比臣妾这生身母亲还要重。让他代替仙逝的二殿下来尊敬您、孝敬您呢。”
她在讲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目光闪烁,沈皇后将她的心思看在眼里,心中不禁冷笑了起来,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
见皇后的情绪,在自己的安抚之下,渐渐平稳了,宋贵妃得意地扬了扬嘴角。怕夜长梦多,再生变故,直接朝着淑妃朱氏发难了起来:“淑妃!二十多年了,本宫这委屈早就受够了,今日便在圣上和皇后娘娘的见证下,与你好好翻一翻这旧账。”
“旧账?”淑妃朱氏冷笑了一声,心下了然,望着贵妃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意味不明:“贵妃娘娘是指——自己一面享受着圣上的真心疼爱,一面又怕成为后宫的众矢之的,这才叫圣上将我这个没娘家撑腰的孤女选中,面上假意宠爱,实则……是为你做挡刀的靶子吗?”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贵妃大惊失色,显然是没有料到,淑妃竟然会这样说。至于她身旁的皇后沈氏,在听到这些话后,眼底暗了暗,随后依然镇定自若地立在那儿,面上不辨任何情绪。
淑妃朱氏并不理会贵妃的惊诧,大睁着眼睛,很是“无辜”地问道:“怎么?贵妃娘娘的旧账……难道不是指的这个吗?”
“哦——”朱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往前迈了半步,与宋贵妃面对着面,双眼死死盯着她有意避开的眸子,“那就是……二十四年前,贵妃娘娘您瞒下了自己有孕的事,待臣妾有妊,这才演了一出‘双喜临门’。”
“不过,为了让臣妾做好这个挡箭牌,您与圣上特意吩咐了太医,将孕期足足少报了三个月。本来足月生产的三皇子,最后……呵——竟然成了‘早产儿’。”说到最后,淑妃不禁冷笑了起来。
“你胡说!我的锦儿就是被你害的!”宋贵妃大声喊道。
随后,她神色慌张地一把抓住身旁沈皇后的衣袖,双手颤抖,嘴唇哆哆嗦嗦地说道:“皇……皇后娘娘!她胡说,淑妃她是胡说的!臣妾和您当年一同在潜邸服侍圣上,圣上对臣妾是个什么态度,您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呀。”
“圣上对臣妾,不过是念着旧情分,哪里来的宠爱呀。怎么可能会为了臣妾一个从未得过宠的旧人,在皇嗣之事上胡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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