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川在公寓的楼梯口冲着寺岛疯狂鞠躬数次以此表达内心感谢，寺岛看着她也只是笑，或许是在想这姑娘真是奇怪又可爱吧。
回到房间以后她拿出自己的记事本，前面已经堆砌了许多备注，看起来梳理的有模有样，一首完整的歌词就要呈现出来的时候，却在结尾出现了令人茫然的空白。
没错，哀川的灵感彻底断在了歌声的最后一小截。如同作文最后的点题、影视剧最后的升华，结尾的部分当然是十分重要的，所以哀川希望以一个自己满意的词义来收尾。
效果并不理想，导致她迷迷糊糊趴在桌子的草稿纸上就睡着了。
很多人都分不清楚演员、歌手、明星、偶像之间的区别，都认为他们是一致的光芒万丈。但是事实是大错特错了，除了能招星揽月的家喻户晓级人物外，大部分都是茫茫繁星中的一个还在奋斗努力的构成因子，而哀川贞子这样的外围选手，平时的生活和普通人并无两样，甚至还要更艰苦。
比如像今天，她买的廉价闹钟不知何时报废了，还是物业大婶骂咧咧地敲门才将她弄醒的。今天是垃圾回收日，各家各户都要将分类好的垃圾堆放到指定的地方。大婶就是因为这个来敲门的，至于态度为什么不好，那只能是因为我们哀川这个女主角，实在不招人喜欢就是了。
哀川冲洗了一下脸，就提着两大袋垃圾出门，在一楼正好碰到喜笑颜开的大婶和……寺岛伸夫！
哦天！她差点忘记昨天得知的惊天消息，她居然和这位吉他手居住在同一个公寓里！虽然对面是刚搬进来的，但很明显他的威望要比哀川高多了，这个恶婆婆形象一般的大婶在寺岛面前就像个少女心回笼的小姑娘一样又害羞又亲切。
寺岛伸夫确实年轻又俊朗，简直是老少通吃型的帅哥哥。
“早啊，哀川。”
注意仪表，注意仪表，不要露出吓人的眼神……哀川一边在心里默念，一边回应他的招呼：“早、早上好，寺岛君。”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打招呼了，寺岛明显被哀川的表情吓了一跳，自然上翘的嘴角也僵在了一个尴尬的弧度。
完了，糟了，她又搞砸了！哀川心里想要哀嚎。
好在寺岛很快调整了回来，他不介意地挥挥手，继续和大婶交流着什么。哀川一脸失落地从他们身边经过，又默默返回了自己的房间，对着《凌空挽歌》最后一段歌词发呆。
手边的茶水已经凉透了，哀川慢慢打起精神，看了眼时间，打开电脑准备查看邮件。当她看到信箱里一个0字的时候，眼睛又失去了所有的光，灰蒙蒙的如同即将变黑的天。
平时的哀川几乎不着重于打扮，因为她知道自己不管多么用心，都会被人说是可怕、恐怖、唯恐避之不及，所以她今天也和往常一样，只是普通的T恤和长裙，挎着一个简单的帆布包。
走到小区门口，她看到了熟悉的车身停在面前，车窗摇下露出了寺岛的俊脸：“走吧，哀川老师。昨晚说过接你的，肯定要说话算数。”
想起今早糟糕的经历，哀川以为自己一定被讨厌了，所以此刻的她受宠若惊，又开心又紧张，想笑却又怕失礼，导致嘴角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像是冷笑。但寺岛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个奇怪的姑娘，并没有放在心上，安心载她上了路。
“昨天的酒会上，娜娜跟我说你是个很有趣的人。拍摄完一条就会在本子上记录些什么，又怪，又有趣。”
“我昨日向大崎老师提出了很任性的要求，没有被讨厌已经是万幸了……”
“哈哈哈，她人很好的。倒是你，写的是什么啊？”
哀川窘迫起来，常人在此刻本该泛红的脸颊，在她脸上就是逐步刻上寒冷的阴影，“只、只是歌词啦。”
“噗。看你的表情，怎么感觉是诅咒人的歌词哦？”
“才不是！”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
哀川投去带着小小埋怨的眼神，可随着她自身独特气质这么一渲染，这就好像被放大成了看仇人的眼神似的。如果不是寺岛知道这不是她的本意，恐怕确实会被吓一跳。
“寺岛君，唔，为什么会选择住在这里呢……”
哀川注意到这辆车的品牌，价格绝不是可以一般而论的，然而哀川所居的这座公寓，却是一个价格低廉的普通小区，里面大多是普通的上班族、打工党，还有在读的大学生。
“觉得这里不适合‘大明星’居住是吧。哀川呢，你觉得我很有名吗？”
“是的吧……”
“完全不是哦，早上的阿姨其实完全不知道我是谁。”寺岛似乎并不介怀谈论这个话题，“能够真的住在超高档公寓的，除了首屈一指的那些人以外，就是拥有雄厚背景家族的人。我们这些从小地方出来打拼的，哪怕积攒了一点儿人气，也是远远不够的。”
“嗯，有道理……”
“哀川可能不知道，我们严格来说原本只是乡下的小乐队。”
哀川转过头来时，寺岛的目光笔直地朝着前方，眼睛里尽是想要开辟新大陆的气焰。她不禁在心里想，能够引领新时代的是不是就是这样的人。
夜间的路口被霓虹灯点缀的五彩缤纷，最后轿车停在了一个没有想象中那么朋克的店门口。哀川跟着寺岛下车，从后门进了会场。
原来这所会场是以地下舞厅为主，所以一楼大门没有装饰的那么华丽和惹眼，是低调的，但是一进到地下就会被色彩张扬的各种配饰吸引眼球。在走廊里都能感受到会场里具有冲击力的音乐，震得地板摇摇欲坠，仿佛有个怪兽栖息在脚下正在咆哮。
哀川的这一身常人打扮在歌迷中穿梭就像一只在狼群里行走的小白兔，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印着可爱黑猫的包。她几乎没有经历过这种地方的摧残，光是在人群中穿梭就已经很艰难了，时不时被旁人身上戴的金属配饰刮到，要么是因为不太起眼被人踩到，但是踩到她的人一回头看见是这张鬼女般的面孔，会立刻惊慌失措地道歉。
场面总是令她非常尴尬。
前面是哀川不认识的乐队在演出，台下已经称得上火热了，没想到轮到娜娜的BLAST乐队登场时，场面直接沸腾了。鼓手、贝斯手、吉他手相继拿着乐器登场，寺岛伸夫一反刚才的亲切感，此刻表情冷酷高贵的如同俯瞰众生相的君王，那一丝只在夜间觉醒的桀骜不羁被他们悬在眉央，一脸只有音乐理解我也只有我能驾驭音乐的孤傲感。都说女人擅长搔首弄姿，如果男人铁了心要装架子耍帅又有谁能招架得住？哀川感觉身边疯狂喊叫的女孩子已经快缺氧昏过去了。
这完全不是哀川认知里的那个寺岛伸夫，果然舞台有使人变换面具的魔力。
“哇，是娜娜！”“啊啊啊娜娜！！”
最后登场的就是本场演出的主角，大崎娜娜。她穿着红格子的西装，戴着复古感十足的圆框眼镜，以一根银链连接到怀里的胸针配饰。浓烈如血的唇色在明明灭灭的灯光下散发出诱人的光泽，她慵懒的神色配及了烟熏妆，她就像君主脚底下那只爱猫，天生具备高贵又神秘的气质。
“晚上好，我们是Blast。”
太、太帅了……
哀川贞子现在连眼睛都不敢眨，充分感受到了什么是目眩神迷，只能接受眼前这些视觉系美感的狂轰乱炸，大脑里嗡嗡作响，已然分不清是听众的喊声太热情还是乐器的声响太过火。她仰头看着大崎娜娜在话筒旁边系了一束玫瑰，然后像女王小憩般阖眸了一会，那个画面直直烙在了哀川的眼底。
“When I was darkness at the time
震えてる唇
部屋の片隅で I cry
もがけばもがくほど突き刺さるこの伤……”
那场演出结束时，哀川早觉得自己心脏已经浮出了胸腔，被一只猫抓缠住了脖颈，一闭眼就是大崎娜娜那娇艳欲滴的嘴唇一开一合的画面。可能是音乐的冲击力太大，直到走出会场她还觉得自己心荡神摇，止不住地颤抖。
“呃……”
耳膜有点痛，甚至有点想吐。
她扶着墙壁有点艰难地向前挪动步子，她觉得自己必须在走前要向娜娜他们道谢，感谢他们施与的善意，以及这次演出的邀请。但在工作人员询问她时，她却有点语塞，觉得说不出口【娜娜的朋友】这几个字，她感觉自己太自不量力。
就在她磕磕绊绊想要解释来后台的目的时，寺岛发现了她并帮她解了围，但两人刚没说上两句话，旁边就有人上来在寺岛耳边递声，只见寺岛的脸色忽然凝重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迈向娜娜的化妆室。
哀川出于担心也跟了上去，一进房间就被唤去关门的命令弄昏了头脑。大崎娜娜看起来有些虚弱，但她好像很习惯逞强的样子：“赶紧把门关了，不要让后台因为我发生骚乱，我没事，只是小状况。”
“真的没事？”寺岛皱眉。
“嗯，只是有点头昏而已，回去躺会就好了。你可别跟八公说。”大崎娜娜抬头望了眼哀川：“今晚寺岛可能要先送我回去了。”
“没事的大崎老师，我自己打车……”
话还没说完，哀川和寺岛都察觉出大崎娜娜的神色不对，后者有些困难地撑起头，露出勉强的微笑：“叫我娜娜就好了……呼……”
“娜娜？！”
“哈啊哈啊……”大崎娜娜捂着胸口从椅子上倒下来躺在了地上，她竭尽全力地喘着气，却仍是看起来呼吸困难，手足略微搐搦颤抖，眼睛失神，“帮我，拿个纸袋……然后你们都出去……”
哀川被吓愣了，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急忙取了桌子上的外卖纸袋递了过去。大崎娜娜不慌不忙地接过纸袋，转成平躺的姿势，一只手抚在胸口，另一只手举着纸袋包住鼻口，然后缓慢地呼吸。
随着胸口有规律地一起一伏，大崎的神色逐渐平缓下来。寺岛和哀川一起退出房间，在房门关上的最后，透过那道愈来愈窄的缝隙，她看到了大崎平视天花板时寂寞的眼神。
那种眼神……就好像已经看透了一切，不再寄予希望，总之是十分令人悲哀的眼神。
那一晚，哀川辗转难眠，最终还是忍不住在深夜起身挪到了桌前。
这一首《凌空挽歌》终于落下了句点。
翌日，是PV拍摄组复核内容的日子，新妻英二自然也会到场。哀川捧着记事本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新妻的旁边，她微弱的一声“那个，新妻老师……”恍如一道阴风吹过耳关，连整日畅游在妖魔鬼怪各种夸张设定二次元世界里的新妻英二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请，请过目……”
哀川诚惶诚恐地双手递上，新妻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接手后一本正经地翻开查阅，俨然真的是个阅卷的老师。
“哀川老师！”新妻一脸严肃的样子似是要隐隐发作什么。
“在、在……！”哀川吓得立正站好，忐忑得双手无措，不知安放何处。
新妻将手心落在哀川的肩头，另一只手猛地扬出了大拇指，眼前闪过刺眼的光芒：“Perfect！”
“……”
哀川的眼睛泛出了柔软的水光，她第一次感觉到被人认可原来是这么幸福这么快乐的事情。就为了这一瞬间，她在心里几乎原谅了从小到大受过的一切苦难。
“渡边！把这个翻译传到官网上去，就当做官方给听众们参考的歌词大意。”
新妻挥舞着记事本从哀川面前走开了，哀川呆呆地怔愣在原地，一闭上眼睛，她恍如真的处身于天空孤岛，有一束玫瑰绽放，然后是娜娜的歌声随着雪花飘荡在耳畔。
“I need you love
I’m a broken rose
舞散る悲しみ
居场所无い孤独なmy life……”
等等，你这是盗取别人劳动成果新妻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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