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色刚蒙蒙亮,蓉雨就早起帮着沈府丫鬟们做些洒扫事务。她心里很是雀跃,在这里也可以靠自己的能力干活,不会人被小看和嫌弃,大家都是真心实意待她好。不由心底发出感慨,最近遇到的都是这么好的人呀。
“哎呀,小丫头,停停停!”沈求云向来起得早,刚出来庭院打算活络下筋骨,就看到蓉雨拿着跟自己个头差不多高的大扫帚在那边细致认真地扫着小径。干起活来还挺像模像样的,一点没有失明的困顿感。
但这怎么行,他连忙走了过去。
“沈老爷...”突然被沈府的主人家叫停,蓉雨心里有些害怕,担心他是不是嫌自己扫得不够干净。
“万一磕着碰着了怎么办,虽然热爱劳动自力更生是好事,可你得先把腿上的伤养好,对吧,早饭吃了多少啊,要长高长胖才健康,看你这小不点的。”沈求云痛心疾首地说道,他实在看不得这么个弱小可爱,还盲眼的小丫头在这帮他这糙老头扫庭院。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丧尽天良啊。
听到她这么说,蓉雨突然倔强起来,嘟囔着强调自己是可以的。她抓紧了扫帚不肯放手。
沈求云怜爱地笑笑,思绪却飘回了十多年前,想起了当年那个“食古不化”的老顽固宋魏。可能小丫头这股倔犟韧劲是随了他。哎,虽说那件事有憾,但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无论当年真相是何种,就让它随风散去吧。
不要把上一代的恩怨转接祸害到娃娃身上,他一直是这么“教导”那几个老朋友的。
“老爷老爷,有客上门拜访,不知是哪家的闺秀小姐,自称是少爷的朋友。我看她衣着华贵,容貌礼仪俱佳,想来不是什么江湖骗子,就擅自做主请去前厅用茶了。”花园小厮急急跑过来通报。
“嗯...大清早的,通知少爷了吗?”沈求云心想现在年轻人自己也是不懂了,已经流行天未亮就过来串门了么?还是个女娃娃,自家崽子肯定还没...
忽然,他就看到沈言神清气爽地从旁边走了过去。
“沈言...”纪瑶瑶来不及等他走近,便已是立在门边轻声唤他,声音轻颤又哀愁婉转。和她上回弹那首曲子像极了。
沈言看了眼她。一双清透的杏眼微蒙,上面似覆了一层雾气,眼眶也是红肿的。眉头紧锁着,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他见了这幅阵仗,也是诧异了一下。纪瑶瑶的性格那么好强,什么事情可以让她表现出现在这副样子...
“坐下说吧”沈言微微颔首,示意她坐下再慢慢说。心下一边思索着她大清早过来的意图,嗯...大概率可能是和他们那帮人的权谋仕途有关?但想想这事她还没参与到那个地步,更不至于这幅样子。还是听听她怎么说吧。
纪瑶瑶用手指轻点了眼眶周围,把泪滴都小心抹去了。依沈言的话到旁边的楠木椅坐下。只是用深情的眸光凝望着他。一言不发。
沈言别开了视线,随意打量了她今日的装扮,烟紫绡翠纹点缀牡丹暗纹长裙,口含朱丹,眼眉也是用心描绘过。看来今天的打扮是下足了功夫。加上犹未干透的泪痕,确实显得楚楚可怜动人。
嗯...这么一来,沈言也大概猜到了这位大小姐的来意...
沈言甚少对别人存有异样的感情色彩,爱恨在他身上都太过难得,因为根本不在乎,所以对待他人一般都是淡如清水的中立态度,不存在喜好之分。在他看来,纪瑶瑶这个女子,性格直率,为人坦荡,不会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对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会极力争取。这些都是好的品质。
只是,她对自己那股执念又令他感到困扰,准确来说或者是一种对众人所认定的美好事物的执念。她大概没有真心想要那样东西,只是为了得到众人的艳羡和肯定,便去竭力去抢夺去争取。本就是一种无聊的虚荣好胜心。
比如现在,都搞不清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便说自己已经倾心了。
这种情况,实在是,让沈言一言难尽...
“我要回辽京了”她温柔轻声道。
“挺好,团圆了”沈言如待她往常一样的神色,淡淡答道。
“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辽京好”
“你会去辽京吗?”
“我去那干嘛”
“沈言...”纪瑶瑶眼里的雾气更重了。她委屈地咬着下唇,似有什么决定在心中汹涌翻腾进行着激烈斗争。“这次回去,我爹娘就打算为我物色人家了。”她说完后紧紧地盯着沈言的眼睛,希望能在里面找到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的紧张和动容。
沈言慵懒坦荡地回视她。“恭喜,到时厚礼一定奉上”。
“沈言!”纪瑶瑶杏眼里储着的泪水终于不争气地滑落下来。她趴在桌上,哭的肩膀微微在轻颤着。
“何苦...”沈言在这种情形下,也不好再说什么让她伤心的话了,只是摇摇头轻叹了一下。自己并不擅长应对这些情况,无论说什么,总是不对的。他也不想别人为了冷淡的自己触动强烈的情绪,那样不值得。
歇了一会,纪瑶瑶可能也感觉太失态了,抬起头来整理了自己的仪态,拿那方竹绣丝帕轻轻拭干了眼泪。
“你,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她的声音都是哽咽的,断断续续说完一句。
沈言扶额,想说的已经说完了,难道他可以这样直白吗?这场面真是应付不来。
忽见林胜从外面长廊走过。他仿佛捉住了一丝摆脱困境的希望。
“林胜!”他赶紧把人叫住。
“少爷”林胜听到沈言叫他,便拐进厅堂内听候指示。他扫了一眼,没想到纪姑娘也在厅内。
沈言朝他不寻常地眨了眨眼,林胜一脸疑惑地看着他。这让他开始觉得叫林胜过来应对这种场面其实是没有任何帮助的。
沈言:“商行的...”
林胜:“少爷放心,那边的货物补充我一会就去监工跟进”
沈言:“老爷...”
林胜:“刚才看老爷已经出门了,今天会到知县府处理公文”
林胜心中暗暗得意,看来还是自己最了解少爷,简直对答如流。
沈言的手指慢悠悠地敲着茶桌。为什么路过的是林胜?为什么?“好,有事记得及时禀报。”他把及时两个字咬得略重。
“那属下先行告退。”林胜又觉得自己很会察言观色,就不在这妨碍少爷和纪姑娘交谈了。
“...”沈言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心想以后把他调去哪里看门好呢?
纪瑶瑶看穿了他的小算盘,急得站了起来,楚楚可怜地扶着茶桌边角面向他质问道“我的心意你真的不懂吗?”,她不甘心,论样貌,论才华,自己究竟哪一点不够吸引人!
“就是懂才这样,你又懂吗?”沈言不指望有谁突然出现来搭救他了,于是恢复了他一贯悠哉的神态,慵懒坦然地与纪瑶瑶对视。这种事情也许不能支支吾吾吧,尤其是对着好胜心那么强的纪瑶瑶。
纪瑶瑶赌气似得保持着原来的站姿,等了片刻,见对方还是没有一丝松懈的意思,她才死了心,收回目光。转而怒气冲冲地往门外走去。
“纪姑娘?”左月琪刚要进门就和她迎面碰上,由于纪瑶瑶羞愧难当走得急,两人差点撞上,幸好左月琪身法敏捷及时避让一旁。
但见纪瑶瑶眼神幽怨地看着她。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嗯...虽然她是对自己有些许敌意,不过这大清早的...
纪瑶瑶看看左月琪,又回头看了眼沈言,眼神中颇为质疑和责怨。但只是驻足停留了一刹就快速离去。她要赶紧离开这个让她伤心狼狈的地方。
“纪家两兄妹真有意思,怎么不约在一个时间呢?这是昨天她哥哥纪光时托我转交你的信,回来夜深了就没有及时给你。”左月琪不甚在意地坐下,把桌上密闭的信封推给沈言。
沈言不用看都知道信里写些什么了,但还是拆开了信,心不在焉地看着,果不其然,是关于辞行返京,还有劝导沈言早日做决定的啰嗦长篇大论。
几眼扫完后,他慢悠悠将信折好放回信袋中。“其实可以直接把信给我”
“嗯?不是给你了么”左月琪理了理额前散下来的一缕发丝,她今日只是把半数的乌发用一只镂空白梅珍珠钗别起,泻下青丝如瀑,透白皮肤衬着一身缕金挑线黑纱束腰裙,正是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我说他”沈言伸手帮她把左边髻上的几丝凌乱拨好。
这个动作是他第一次做,但却很是自然随意,左月琪不由微微愣了神。
还没等她细细品完,人已经走出了厅堂。她望着那兰芝玉树的清雅背影,莞尔一笑。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之谊,却因为如今生出了别样心思疏远了去,到底是不值得的。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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