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才、才没有呢！”艾斯后退一大步，受惊了一般涨红着脸，指着她大声吼道，“谁、谁要谈论你啊？别自恋了！我跟你说，别以为穿了身裙子就觉得自己是公主了，别、别以为穿了身裙子你就变漂亮了……别忘了你就是个野孩子而已！”
他说完，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过分，转头快速地跑开了。
洛卡吓了一跳。
她呆立在原处，看着艾斯渐行渐远消失在树林里的背影，突然抽了抽鼻子，低低地说了一句“我去把衣服换回来”就垂着头进屋了。
“……诶？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吵架了？”完全状况外的路飞茫然地挠了挠头，犹豫着该去追哪边，“刚才发生了什么值得他们吵起来的严重事态吗？”
“……哎呀哎呀。”玛琪诺扶额叹息，“好了别犹豫了，你去找洛卡我去追艾斯——记得要想尽办法逗她开心哦？”
路飞看着追着艾斯而去的玛琪诺，愈发茫然地呆立了一会，转身进屋了。
走近房间的时候，他看到洛卡正把那套裙子整整齐齐地叠起来，放进衣柜里，缓缓地拉上了柜子门。
“洛卡洛卡。”他颠颠地跑到洛卡身边，拉起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你捏我吧！这样你就开心了！”
洛卡看着他愣了一愣，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当真不客气地狠狠揉了揉路飞的脸蛋，拉了拉他的嘴角，于是他的嘴角扯起僵硬而滑稽的弧度，眼珠转了转，舌头还调皮地吐了出来“略略略”了好一阵。
洛卡果然被他逗得开心起来，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蓝眸骤然明亮起来：“……我没生气，就是吓到了。谢谢你路飞，还特意来哄我开心……不过这毕竟是我和艾斯的事情，我得……找个机会问清楚。”
“问清楚他为什么生气吗？”路飞疑惑地歪了歪头，“我也不知道他为啥生气，我总觉得艾斯这两年脾气越来越暴躁了……尤其是在你的事情上。”
“在我的事情上？”洛卡嘴角的笑意收敛了几分——为什么呢？
艾斯讨厌她了吗？
“是啊。但是我没想到，他竟然直接跟你生气，他的脾气果然越来越不行了。”路飞肯定地点了点头，“洛卡脾气这么好，他都能跟你生气……”
她摸了摸路飞的脑袋，勉强朝他笑了笑：“不好意思路飞，你能帮我找艾斯回来吗？”
“艾斯啊？”路飞看了看窗外，“玛琪诺去追了。是玛琪诺叫我来找你哒。”
“……是吗。她真是，费心了。”
*
洛卡一直等到晚上，艾斯才回来。
她没有躺在床上也没有开灯，只是一直呆呆地站在书桌前。
路飞被她赶去和达旦睡了，她想要和艾斯两个人好好聊一聊。
她听见房门被推开，那个身影进得门来，却似乎是愣在了门口。
“……你回来啦。”没有开灯，借着稀薄的月光，洛卡还是认出了那就是艾斯，“艾斯，我有话和你说……”
艾斯张了张口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什么也没说，沉默着走到书桌旁和她面对面站着。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洛卡抓紧了自己的衣摆——她已经换回了原来的衣服，她现在穿着艾斯换下来的T恤，一条卡其色的短裤，完全是男孩的打扮，“我，我不知道我怎么了。”
她说着，伸出手去拧亮了台灯。艾斯这才看清，有鲜血正顺着她的裤管滴落，她站立的那一处已经积成一片薄薄的血泊。这血不知从何而来，缓而量大，不仅打湿了她的裤子，还沿着她的大腿内侧滑落，将她的鞋袜浸得湿透。
洛卡站着一动不敢动，腹部传来的尖锐的痛楚让她眉头紧皱，冷汗布满了整个额头，濡湿了额前的碎发，“我……肚子很痛，流了好久的血……我不知道我是病了还是怎么了……”
“你受伤了？！”艾斯什么也顾不上了，迅速伸手掀开她腹部的衣料，可她的肚子白皙干净，哪有什么伤？
“好像……不是受伤……”
“你、你到底怎么了！”艾斯抓紧她的肩膀，却又担心弄痛了她，立即又松了手，“你告诉我……不对，我带你去找达旦好不好？”
洛卡缓缓地摇了摇头：“出血的地方……很奇怪。”她咬了咬牙，还是没能说出究竟哪里是“伤处”，只是拉住了艾斯的手，“我可能得了什么绝症，血很快就会流干的……我就想知道，你究竟为什么讨厌我……”
“……所以要赶紧止血啊！”艾斯急得团团转，“你的药箱是不是放在床后面？”他说着便向着木床的方向走去，“你先告诉我，哪些药是止痛和止血的好不好？”
“不好。”洛卡拉着他的手不放，“你不说为什么，我就不放你走。”她痛得冷汗涔涔，抓着艾斯的手指不住地颤抖，力道却不见减轻，“你知道我这个人很轴的。所以到底为什么啊……你是、你是讨厌我了吗？”
似乎是太痛了，她的声线正发着抖。
“你胡说什么啊！”艾斯只觉得心底烦躁无比，既想马上去找药箱又不敢甩开洛卡的手，进退为难让他窘迫而愤怒，声音不由得高了起来，“我怎么会讨厌你？你别闹了好不好，先让我替你止血……”
“既然不是讨厌我。”洛卡松了口气，嗓门也大了几分，“那你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我担心害怕了好久！我都不知道……好好的你为什么要生气！”
“我……不是生气。”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忽然猛地将洛卡抱住，“你……记不记得，你刚刚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也是穿的那样的裙子……我怕你穿上这样的衣服，就不记得我……们了，就会回到你的机器里……不，是回到你的世界里去。”
他将洛卡圈得那样紧，洛卡都觉得后背被他勒痛了，却不敢挣脱。
沉默了几秒，洛卡忽然伸出手来也将他环住：“傻瓜！那你直接和我说啊！你们都是我的家人，我是不会离开家人的啊！”她说话的声音都带了哭腔，小腹的痛楚都被她忘了，她有些恨恨地捶了捶艾斯的后背，“我，我还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你这个傻瓜，笨蛋！”
艾斯抱着她，突然将她整个抱起来放到床上：“你就告诉我你到底哪里受伤了好不好？让我给你止血好不好？”
洛卡沉默着摇了摇头。
艾斯心里发急，洛卡又一直拉着他的手不放。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慌张地擦去她的眼泪——她还在继续流血，血浸透了裤子染湿了床单，剧痛让她缓缓地蜷缩起来，侧躺在床上抱住了自己的膝盖，不时嘤咛两声——这姿势让她看起来像一个可怜的婴儿。
她终于松开艾斯的手，皱着眉头发出细碎的呻|吟。小腹内传出剧烈的痛楚，仿佛一匹马正发疯一般在她的肚子上用力踩踏，与此同时腹中像是有什么正在缓缓往下坠去，疼痛伴随着酸胀的下坠感，她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只觉得生命力和力量一起都在慢慢地流失。
“我真的觉得我要死了……”她双唇惨白，“真的……好痛……”
“……我不会让你死的！”艾斯小心地将她抱起来，“会没事的，我……我带你去找山下的医生！”
既然洛卡自己不肯说出伤口究竟在哪，他就带她去看医生！
他将洛卡横抱在怀里，抓住她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借着台灯昏暗的灯光看清床单上已经被鲜血浸润了一片，双臂不由得抖了一抖。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流这么多血？
他不敢耽搁，抱着洛卡踢开门冲到门外，沿着山路朝着山下奔去——洛卡的脸埋在他颈窝里，已经没了声音。他这一路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和心跳声，连她的呼吸声都听不见。回过神来的时候，脚边已经滴满了她的血，其中一些顺着大腿流下来，沾到他的手臂上，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红色。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医馆。
然而到了这个地步，洛卡也还是坚持阻止他替自己找医生——她颤抖着抬起手来，虚弱地抓了抓艾斯的头发：“算了，没得治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没得治！”艾斯焦急地想要唤起她的求生意志，没有去理会洛卡的阻止，而是扯着嗓子对立面吼道，“救命啊！有没有人啊！有人得急症了……有医生吗！有医生吗！”
洛卡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又沉默了——她确实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鲜血汨汨地往外流，体力不断流失，精神也无法集中，四肢更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得抬不起来。她从未听说过这种疾病，因此对它束手无策，更不敢胡乱用药。
但此刻窝在艾斯的怀里，听着他为自己慌张失措地大声嚷嚷，感受他虽不宽阔却也坚实的怀抱，她却感到无比的安心和幸福。
这就是所谓的有家人陪伴在侧的感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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