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你果然发烧了嘛！”洛卡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拉起他的手往屋外走去。
艾斯跟着她摇摇晃晃地朝前走，看着她与自己交握的纤白的手指，另一手拍了拍自己晕乎乎的脑袋：“我真没烧……我挺好的。”
洛卡将信将疑地停下来，转过身去盯着他：“真的假的……”她伸手试图去够艾斯的额头，艾斯却下意识地猛地后仰避过了她的触碰。
“我真没事！”
洛卡愣了一下，有些惊疑地把手收了回去，似乎是不习惯艾斯的躲避，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手掌沾上了奇怪的东西，还认真严肃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双手。
“没东西啊……”
她疑惑地低语着，不由得放慢了速度，跟在脚步僵硬——不如说全身都很僵硬的艾斯身后走出了房门。
还好她的注意力全放在自己的手上，并没有注意到身前的艾斯走路已经同手同脚了。而艾斯的注意力同样全在一些别的事物上，并没有注意到洛卡刚才忘了吃粥。
在还没彻底引起洛卡的疑心之前，艾斯突然迈开脚步，准备奔往门口的水缸一头扎进去好让自己持续升温到几乎蒸发的脑袋好好清醒一下，却和一另一个正往里头冲的山贼撞了个正着。
洛卡还没来得及跑过去扶起艾斯，便听见那山贼慌慌张张地说道：“不好了……萨博一个人开船出海，经、经过了天龙人的船……不幸遭到炮轰，整条船都碎了……码头的所有人都看见了！”
炮轰？洛卡身子晃了晃，伸出去扶艾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虽然这位山贼经过了长时间的连续奔跑，早已气喘吁吁，说话也断断续续，但他的话仍旧给在场的人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你说萨博他怎么了！”艾斯突然往前迈出几步狠狠揪住那人的衣领，“不可能的！萨博他怎么可能会出那种事？他不是、他不是已经回家了吗？他应该在家里才对啊！”
但他的消沉只有一瞬。洛卡还没来得及去将他拉住，他便已经握起墙角的钢管冲去门去：“我去替他报仇！”
“艾斯……！”洛卡急急地追出去几步，试图去拉他的手臂，然而她甚至还没碰到他的手指，艾斯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压倒，整个人被甩到地上，脊背将坚实的地板砸得凹陷下去，突如其来的剧烈的痛楚让艾斯整个人僵了一僵，同时手腕被人抓住朝地上一撞，手背一麻，手中的钢管骨碌碌地滚了出去。
“给我冷静一点！”
达旦喘着粗气，一手摁着艾斯的脑袋一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将他按在地上，愤怒地朝他吼道，“你去了又能做到什么？！那可是天龙人！就算你找到了那个天龙人那又怎么样？你真以为你能报了这个仇？我告诉你……”
她顿了顿，似乎是身上的伤口让她突然一痛，说到一半她整个人颤了一颤，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告诉你，现在的你根本什么都做不到！你现在就是弱到，人家动动指头就能杀了你！就你这样还想报仇？你就是去送死人家都不一定把你放在眼里！当初萨博走的时候你都没能阻止，现在还说什么报仇！”
艾斯怔住，说不出来任何能反驳的话——他听见一旁洛卡和路飞抑制不住的痛哭声，他听见自己因为愤怒、震惊、不甘和痛悔而愈发急促的喘息声，最终这喘息也变成了不间断的嚎哭。从这几乎耗尽他身上所有气力的嘶吼声中，他尝到了喉头腥甜的味道，他感到温热的泪水一遍遍划过自己的脸庞——
他也知道，自己这吼声就如同那破旧的风箱一般，即使是不停地拉动，也不过是发出一阵一阵悲哀的、无力的响声罢了。那响声即使多痛多伤，最终也只会是消散于天地之间，无能而苍白。
*
再然后，那个真实的噩梦终于被三个孩子埋在心间。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身高如竹笋般迅速抽长，声线脱去稚嫩，转为更为成熟的少年音。幼年的武力值再也不能与如今同日而语——除了洛卡还是瘦成竹竿之外，少年们在日复一日的磨炼中，身形日益高大，行动却更为敏捷，迅捷勇猛的攻击和动作常让洛卡想起偶尔在野外见到的黑豹。
这又是一个与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的和平的一天——如果说打倒了一个盗贼集团并且洗劫了他们所有的钱财最后勉强平安无事也算是和平的话。
战斗结束后洛卡将钱袋分别系在艾斯和路飞的背上，见天色像是有些不妙，便催促着两兄弟赶紧回家。
这次的早归有些不同。
走在家门前的山路上，洛卡便隐约看见门口似乎有几位陌生的访客。
还没来得及接近仔细看，身后的路飞突然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玛琪诺！”
绿发的女子转过身来，洛卡这才看清她那张笑意盈盈的娇俏脸庞。
“呜哇，好漂亮的人……”洛卡低喃道，“是路飞认识的人吗？”
那个被路飞称为“玛琪诺”的女子拍了拍路飞的肩膀，捏了捏路飞的脸颊，揉了揉路飞的头发，语气颇有些宠溺：“哎呀，你还真是健康平安地长大了呢。说起来……”玛琪诺抬头看着呆立在路飞身后的艾斯和洛卡，“这两位是你的朋友？”
“……诶？”艾斯像是有些不习惯此人的热情，往洛卡身边靠了靠，“啊……”
“我是路飞的姐姐，这位。”洛卡拉了拉有些不自在的艾斯，“他是路飞的哥哥。”
她这么说着，对玛琪诺傻乎乎地笑了笑，“我第一次见到您这样漂亮又优雅的……”
话音未落她就被艾斯狠狠地扯了下手臂，剩下的话都在受惊之下吞回了肚子里。
——啊，她差点忘了，艾斯对陌生人接受度不高来着。
“哎呀——真是个好可爱的女孩。”玛琪诺揉着洛卡白色的蓬松的卷发，“你的眼睛就像蓝天一样呢。”
“……诶嘿嘿。”洛卡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艾斯又扯了一把洛卡的手臂，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有些不满地看着眼前的玛琪诺。
然而玛琪诺完全没有在意艾斯的态度。她打开身后的一个行李袋，拿出一条花色繁复的裙子：“这是送给你的呦——小洛卡。”
——与拿着裙子开开心心地进里屋去试的洛卡完全不同，艾斯对这个一来就知道他们的名字、非常自来熟的女人毫无好感，只是沉默着坐在一边。
“……所以说，你们俩的名字是我在电话里告诉玛琪诺的，你不要这个态度嘛。”路飞有些不开心了，拉了拉艾斯的衣袖，“玛琪诺真的是个好人啦，她就是来看看我们嘛……”
见艾斯还是不说话，路飞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你是不是因为洛卡和她说话了所以才生气啊？你好像总是因为洛卡和别人说话而生……啊！”
话还没说完路飞的脑袋就挨了艾斯一拳——
“你胡说什么！”
“本来就是嘛！”路飞抱着脑袋不满地吼道，“每次洛卡找我单独说话你就会生气好久！她和修亚说两句话你都生气！这两年越来越严重了！你都开始揍我了！艾斯你在别的事情上都挺正常的……你能不能反省一下自己啊！”
说到最后路飞甚至开始学着洛卡的语气责问他。
路飞说得有些激动了，因此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艾斯通红的脸颊和紧握的双拳——真、真的假的？
“我哪有？”艾斯的气势明显弱了下去，“我那只是保护洛卡不被外面的人欺负而已！”
“你保护过头了吧？！玛琪诺是不会伤害任何人的，她很温柔的！”路飞嘟着嘴抗议，“洛卡也很温柔，我和你单独说话，她就从来不揍我！”他振振有词，“这就是差距！”
“诶——”一直坐在他们旁边的一把小圆凳上的玛琪诺十分感兴趣地凑了过来，“你会因为洛卡和别人说话而生气啊？啊，好青涩好可爱啊……这就是恋爱吧？不过艾斯你的占有欲有些太强了哦？洛卡会喘不过气的……”
“什、什么恋爱？”艾斯急得舌头打结，十五岁的他已经隐约知道了一些男女之间的事情，玛琪诺如此直接的话语让他脸颊一阵阵发热，“洛、洛卡是我妹妹，所……所以我当然有责任保护她不被陌生人骗走。有、有问题吗？”
说到最后他似乎是认为自己占理了，说话声音不由得高了起来。
“咦，你们在说什么啊？”
洛卡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身后响起，惊得艾斯整个人震了震。
她的腰身被裙子收得很细——这当然是因为她原本就瘦的缘故。过长的腰带收拢在腰后绑了个与裙摆同色的大蝴蝶结，衬得她的腰更为纤细了。上衣的领口和袖口分别滚了一圈漂亮的荷叶边，包着她白皙纤长的脖子和手腕。这似乎不是连衣裙，上身是衬衫的样式，一条缎带从她颈后绕过，在胸前绑了个秀气的结。
明明她身上有那么多的蝴蝶结和蕾丝，艾斯却丝毫不觉得累赘和繁琐，反而觉得这样的洛卡十分可爱。
白色的衬衫搭配深蓝的下裙，裙摆上绣了一圈可爱的花草，衬得整个人都俏皮起来。
“我好像听见我的名字了……你们在说我什么呀？”她看着艾斯，侧着脑袋，幽蓝的眸子眨了眨，“什么呀什么呀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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