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萨博和艾斯把那个不停挣扎嚎叫的男人绑起来的时候，洛卡一直出神地盯着那具中了三枪之后逐渐冰凉的尸|体。
她这副神情让艾斯想起初见她时她用枪打死一匹狼的时候，她也是这么盯着那狼的尸体的。只是那个时候她的眼里充满好奇，眼睁睁地看着活物的生命力逐渐流失对她来说似乎是一件极具魅力的事情。
但这次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杀了那个男人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她根本没有给自己选择的机会和余地。
艾斯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走了。”
“噢。”她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低头跟上了艾斯，“……说起来，萨博，你们的那个据点都暴露了吧？钱是拿回来了……以后打算怎么办？”
萨博看着手里的钱袋愣了三秒，然后转过身来，对着他们咧开嘴笑了：“那还用问，既然我住的地方已经不安全了，那我当然是跟你们住了！”
“……”艾斯一时之间有些语塞。
“好啊好啊！”洛卡一扫之前的阴霾，开心地大笑起来，“那我们三个就可以天天见面，不必再翻山越岭了！”
艾斯也笑了笑，但是神情有些复杂。
洛卡于他而言已经是一个温暖软和的人形抱枕——已经不能和她一起睡了吗？
他仿佛看到了蜷在自己怀里缩成一团，拉着他的衣服呼呼睡去、微卷的头发铺在床头的模样，胸口随着呼吸上下起伏，愈发圆润的脸蛋泛着微红。隐藏在发间的疤痕不再明显，但他还是一次一次拂去她的额发，无数次去看那条疤痕。
她熟睡的时候很是乖顺，就算他把她紧紧地圈在自己臂弯里，也不会轻易醒过来。
——不，这当然不是艾斯起的头——似乎是她晚上睡觉的时候缺乏安全感，总往他怀里挤，挤着挤着他就习惯了。
习惯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她：“没事的，你会找到你姐姐的，况且现在你身边还有我……”
直到她终于不再不安地呓语，拉着他的手指或者衣服沉沉地睡去。
他逐渐觉得那是除了他们两人以外谁也不知道的秘密——守护她让他感到满足和安心。
艾斯自然觉得萨博是他的好兄弟——但洛卡对他来说似乎又有些不一样。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他试图把萨博代入洛卡的立场——一想到要把萨博抱进怀里哄他睡觉，艾斯突然汗毛倒竖，背心一凉，从脚底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恶寒。
为什么放到洛卡身上就没有任何违和感？
因为她是女孩子？
因为在这里她无亲无故？
那如果让萨博去哄她睡觉呢？
艾斯走着走着忽然停住了。
“嗯？你怎么了艾斯？”萨博惊异地看着他，“……你瞪着我干什么？”他转过脸去莫名其妙地问洛卡，还低头看了看自己，“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啊？”洛卡绕着萨博走了一圈，疑惑地摇了摇头，转头看着突然愤怒的艾斯，“你怎么了？还在想刚才那帮人吗？没事啦，都已经过去了，我们回去吃一顿好的，明天就什么都忘了。啊对了，正好萨博要加入，不如我们让达旦阿姨办个欢迎会什么的……啊她一定会疯掉的……”
她话音未落，艾斯突然走上前去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身后一扯，对着身后一棵大树厉声喝道：“谁？！”
路飞战战兢兢地从树后探出半个脑袋。
“……怎么，是你啊。”艾斯略微松了口气，刚刚才对付了那伙人，再来一波实在是遭不住，“鬼鬼祟祟地在那干什么？”
路飞跑上前来，满眼崇拜地看着他们：“你、你们好厉害！瞬间就把那三个大人解决掉了！”
“……你不会觉得害怕吗？”洛卡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你应该比我们小吧？”
“这跟年龄没关系啦！”戴着草帽的孩子见她同自己说话，有些开心地摆摆手，“你们真的好厉害！保护了自己也保护了我！”
洛卡怔了怔。
是的——不要总想着自己是“杀了人”，她只是“保护了同伴”而已啊。
她上前拉了拉路飞的脸——如她所料，这孩子的脸就像是橡胶一般怎么拉都不会坏，还能随心所欲地拉来扯去。橡胶人方便的能力加上身为儿童肌肤光滑肉质松软（？），路飞简直是个怎么扯都弄不坏的会出声的智能玩具。
“你跟我们一起走吧。”对一旁艾斯震惊愤怒的眼神浑然不觉，洛卡拉起路飞的手指一根一根掰着玩，“哎呀，你这个能力挺不错嘛。啊，比如说把你两条手臂分别绑在两棵树上然后把你整个人用力往后拽，你会不会真像个弹弓一样飞出去？”
她说着兴奋地看着旁边的一处林子，满脸的跃跃欲试。
路飞抖了一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很痛的！”
洛卡立刻抓到了他话里的重点：“很痛的？你怎么知道很痛？你以前试过啊？”
“……”路飞被戳到痛脚，气呼呼地干瞪着她说不出话来。
“你放心啦。”洛卡把他的食指拉长之后又“啪”地弹回去，听他吃痛地叫了一声却没有任何放手的意思，“我是不会做那么残忍的事情的。也就拉拉你的手指，扯扯你的脸蛋什么的。你看你长得圆滚滚的，看着就很想让人摸一摸。”
路飞歪了歪头，还是没听出洛卡话里的危险因素：“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跟你们一起玩？”
“行啊。”——洛卡。
“我是无所谓啦。”——萨博。
“不行！”艾斯大声反驳，握住洛卡的手把路飞的手狠狠甩开，“谁要跟你这种脏兮兮的鼻涕虫一起玩啊！”
“咦？”洛卡拉了拉艾斯的手指，小声地提醒他：“我们在山坡上跑来跑去滚来滚去的时候也很脏诶……”
“你给我闭嘴！”艾斯转过头来暴躁地对她吼了一声，语气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我说，比起那种事。”萨博看了看艾斯又看了看路飞，还看了看呆立在艾斯身旁完全不知道艾斯为何突然生气的有些茫然的洛卡，叹了口气道，“我快饿扁了，我们是现在猎个野猪啥的回来生火烤着吃还是去你家吃？”
——看着用光了易燃剂不得不用最原始的方法钻木取火且固执地拒绝其他人帮助的洛卡，萨博拍了拍艾斯的肩膀：“我看你是完了。”
“啊？”艾斯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你说啥？”
“嘛。”萨博转过头去看满头大汗地和一块木头较劲的洛卡，“我也不是不理解你的心情啦……虽然我也不是没见过别人结婚，但是看别人谈恋爱还是头一回呢。说起来你俩一个十岁一个八岁是不是太小了点？”
“我还是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谈恋爱？你是说我最讨厌的那种爱情电影里的桥段吗？还有我下个月就十一岁了，你可别小看人啊。”
“……啊，我不是在说年龄啦。”萨博挠了挠头，“哇，总感觉你虽然已经深陷其中了但是并不自知呢，好糟糕啊，总感觉以后你会变成一个十足的洛卡控……”
“哈？！”艾斯对他的话总算是有了点反应，激动地跳了起来，“谁要控那种家伙啊！”
“谢天谢地，你总算听懂我在说什么了。”
——以往身为贵族的萨博虽说年纪尚幼，却也跟着父母出入过不少类似于宴席的场合。他的父母除了在学业和剑术上对他要求甚高之外，还对他有一个稍显奇怪的要求。
“萨博啊，看到那个被大人们团团围住的小女孩了吗？”
“看到了，我知道，她是今天这场宴会的主人格鲁诺伯爵的女儿。”
“是呀，我的儿子真是聪明。”他的母亲有些期待地搓了搓手，“如果萨博能去接近她，讨她的欢心，让她喜欢上你，最后和她结婚的话，我们一家人就都安枕无忧了……”
“结婚？”萨博看了看那个和他差不多大小却在各个贵族间游刃有余、八面玲珑的女孩，“和她结婚的话，我们一家人就都能幸福了吗？”
“当然当然，我们萨博最聪明了！”
“这样啊……”那时候的萨博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是真的在为这件事感到庆幸和高兴，“那，那要怎么才能和她结婚呢？”
“就是我刚才和你说的——”母亲弯下腰来，压低声音同他说道，“你要去到她的身边，想尽一切办法和手段，让她眼里心里都是你，为你的笑而笑，为你的哭而哭，不愿意看到你和其他女孩在一起……到这个地步，你就成功了一半了。”
为什么到了那样的地步，却才只是成功了一半呢？
萨博并没有继续回忆下去，他看着眼前被洛卡牵动着情绪、因为吃醋还是别的什么变得暴躁易怒的艾斯，悠悠说道：“你大概已经沦陷一半了，保重啊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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