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获救的女孩和孩子们在山贼窝住了一夜，在和山贼们道过谢后，第二天一大早便陆续离开了。
被抓的大多是住在附近的女孩，大约二十来人，齐齐给达旦鞠了一躬，便在一大窝雄性荷尔蒙无处挥发的山贼们依依不舍的目光下沿着山路下山去了。
那个白发蓝瞳的姑娘穿着的洋裙虽然被刮坏了多处，但是做工精致料子看着也不便宜，达旦还以为她也会很快离开的——一看就是富户的小姐嘛。
由于前一晚达旦家收留了太多人，这丫头跟着艾斯在大厅里窝了一觉——对此达旦能理解，黏着救命恩人没什么奇怪的。但是到了第二天早晨，那些获救的姑娘和孩子们一批一批地离开了，这姑娘却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她只是抱着一本厚厚的书，亦步亦趋地跟在艾斯身后，仿佛一条甩不掉的小尾巴。
更玄幻的是艾斯没有表现出半分抗拒，睡前甚至主动拿了伤药和绷带处理了她头上的伤。
就算是碰巧救了她，以艾斯嫌麻烦和臭屁至极的性格，也该是尽早甩掉她才对——难道说，会是那种和父母失散之类的狗血淋头的设定？
“这个小丫头是怎么回事？”
心中的疑惑和违和感挥之不去，达旦看着艾斯，开口问道。
“她叫洛卡。”艾斯拉住洛卡的手臂让她走上前来，“没爹没妈，和姐姐走散了，在找到她姐姐之前，她想和我们一起住。”
洛卡乖巧地朝达旦鞠了一躬，甜甜地笑道：“您好，我叫洛卡，日后请多指教哦……那个……”她听艾斯好像叫她达旦，是这个发音吧？她斟酌道，“达旦叔……阿姨？”
达旦那魁梧的身材和粗犷的嗓门，实在是和洛卡理解中的“女性”相去甚远。
“……噗。”
她听到身后的艾斯笑出了声。
“……这个没教养的姑娘是哪里来的！”不祥的预感竟然成真，达旦彻底崩溃了，“养艾斯一个小鬼就已经很麻烦了，我可是山贼啊山贼！我又不是保姆！你和卡普那家伙一样净会给人找麻烦事做！为什么养孩子这事还带买一送一的啊！啊——！”
“我很乖的呦。”洛卡上前抓住达旦的手，“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你就长了一张会给人添麻烦的脸！”达旦甩开她的手，“小姑娘，你不会是故意离家出走吧？你穿得像贵族家的小姐，怎么可能没爹没妈？”
“我真的没有见过我的父母。”洛卡摇摇头，“把我带大的是姐姐，我和她失散了。”
她这么说着，语气很是平静，神态极为坦然，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丝毫不见任何自怜自艾的情绪。
但艾斯知道达旦大概是受不住这种无形的“身世凄凉无依无靠”的攻势的。
果然不过是嘴硬到了饭点，达旦就投降了。
她拿着一小碗米饭在洛卡面前重重一放：“在这里吃饭可是要干活的！你吃完赶紧把碗都洗了！”
然后把头一偏，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洛卡笑嘻嘻地把米饭接过来往艾斯身边一坐：“我晚上睡哪里呀？”
“应该没有多余的房间了。”艾斯大口嚼着肉，含混不清地说，“要是达旦没想起来给你安排，你跟我住就行。”
“哦，好。”洛卡拿起一双筷子，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那我穿啥呀？”
她身上的衣服被枝叶刮坏多处，已经不能再穿了。
“……我去和达旦说说。”
——山贼窝没什么小女孩穿的衣服，达旦收拾出一套艾斯小时候的衣服，丢给了正准备洗澡的洛卡：“从今天开始你要自己洗衣服，还要扫地拖地，吃完了就帮着把碗洗了，听见没？”
洛卡从浴桶中探出头来：“好的呢达旦……阿姨。”
“你叫阿姨的时候为什么要停顿？”达旦注意到她头发里还缠着许多枝叶，骂骂咧咧地关门进了浴室，从盥洗台上拿了个梳子，“明天你待在房里别出去，我去给你弄点贴身的衣物和女孩的衣服来。”
“噢。”洛卡点头，任由达旦摆弄自己的脑袋，“艾斯说如果阿姨你不给我安排房间的话就跟着他住。”
达旦探头看了看她胸前的一马平川和白嫩的皮肤：“你今年几岁了？”
“八岁。”洛卡回答她，“我上个月刚过七岁生日！”
“哦……那估计没事吧。”达旦从她头发里拈起一片叶子扔到一边，“你们都还小嘛。住一起没事，还省房间。”
她虽然身为山贼，手头资金却经常吃紧——卡普那个混蛋，把艾斯塞给她养也就算了，也不说提供一点抚养费！
“好滴。”洛卡开心地应了，“艾斯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呀？”
“他啊？”达旦说起这个就来气，“那个混小子还是个手抱的婴儿就被送来了，那个闹腾啊，成天成天的哭，觉都不让人睡好啊……”
“他从小就这么有精神啊？”洛卡趴在浴桶——这浴桶大概是油漆桶改造而成的，她趴在浴桶边，“我看他都敢一个人对付丛林里的野猪，一定特别厉害。”
“他呀。”达旦的语气中充满了自豪，“将来一定能独当一面的——我说你这个头发怎么这么难搞？”
“……好像和好多叶子缠一块了。”洛卡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很难搞吗？”
“我看看啊。”达旦粗糙的手指抓着洛卡的头发，只觉得这丫头的发质细软均匀，肌肤白皙，身量纤细，一看就是没吃什么苦，是个有钱人家养出来的姑娘——这样的姑娘估计一时半会无法融入他们的生活，想想前景真是渺茫。
“我们这里都是粗人，你得做好心理准备，慢慢适应。”
“嗯嗯，我会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达旦实在做不惯细致的活，挑了半天才把洛卡头发里的叶子拔干净。她拿起一旁的洗发水往洛卡头上倒了点，双手抓住洛卡凌乱不堪的头发胡乱揉了几把，就直接拎起一旁放着温水的水桶，照着洛卡的脑袋兜头浇了下去。
洛卡毫无防备地呛了一鼻子水，惊吓之余瞪着眼睛呆滞的看着前方。
“……我……”
刚刚吐出一个音节就又被浇了一桶水，剩下的话被混着泡沫的洗澡水堵回了喉咙里，那洗澡水带着又咸又辣的洗发水的味道和一股子大锅煮开的开水味，差点被她一个不慎咽下去。
洛卡抠着喉咙呕了半天：“……您想呛死我吗！”
“都跟你说了我们这儿都是粗人，要慢慢适应的嘛。”达旦嘟囔了一句，“女孩子头发长就是麻烦，艾斯小时候只要两桶就够了……来准备一下我要浇第三桶了啊！”
哗啦一声，水溢出了浴桶，漫过了洛卡的脖子，她却一点也不慌，而是迅速转过身，面对着达旦，看准达旦的脸“噗”一声吐出了含在嘴里的洗澡水。
达旦料不到她还有这一手，被喷了一脸一身，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洛卡得逞，开心地大笑起来，“我给您洗个脸！”
“……这个死丫头！”达旦没想到姑娘家皮起来比起男孩也是不遑多让，瞬间忘了她和这个小姑娘今天才刚刚认识，把人拎起来惩罚性地拍了拍屁股，“要尊重大人听见没？别老跟艾斯学，那家伙总是没大没小的。”
洛卡揉了揉自己的屁股，还有些不服气：“……哦。”
达旦抓起一块毛巾往她身上撸：“待会早点睡，早上早点起，早饭吃了就去洗碗。你才八岁，别总跟着艾斯去深山老林，先在家待几年……你看着就不会打架，弱不禁风的……哦呀，你腰上有对酒窝！”
“啊？”洛卡听了她的话茫然地转头，却怎么也看不见什么酒窝。
达旦稀罕极了，觉得这对酒窝真是可爱得紧，在孩子的后腰上摸了好几遍：“人家说身上有胎记酒窝啥的这孩子都不容易走丢……”
说到这儿达旦忽然想起这孩子刚刚和姐姐失散，赶紧闭嘴。拎起一旁放在洗衣篮里的衣服给她套上：“……你先跟着艾斯住，过两年再给你弄个自己的房间。”
“为什么要有自己的房间呀？”洛卡像是没有把达旦说的走丢的话题放在心上，听话地伸直手臂方便达旦给自己套衣服，“不是要省房间吗？我一直跟着艾斯住就行了呀。”
“不行！”达旦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你是女孩子，长大之后就不能再和他住了！”
“……女孩子和男孩子不能一起住的吗？”洛卡歪着头疑惑地看着她，“为什么？”
“……”达旦被问住了，拿裤子的动作顿了顿，“呃……反正就是不行！过来，抬脚，先抬左脚踩进去……还有右脚。对了，你也不能和他一起洗澡，记住没？”
裤子有些宽松，洛卡提了提裤子试图让它卡在腰上，它却一次次滑下去：“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达旦拿了根绳子绑在洛卡腰间系好，觉得有些烦躁——她要怎么和一个小孩解释男女有别？况且她还这么小，根本没必要知道嘛，“……因为你要是和他一起洗了，我就会生气，我一生气就揍你也揍他，听见没？”
洛卡皱起眉头：“您好霸道呀。”
“知道我霸道就乖乖听话。”达旦总算糊弄过去，拧了一把洛卡湿漉漉的头发，拿起另一块干毛巾包在她脑袋上，“不然我就揍你。”
“为什么呀？”洛卡很不解，不解就要问，“为什么您这么霸道，一起洗个澡都要揍我？您现在不也是在帮我洗澡吗？”
“因为我是大人！你是小孩！”达旦被她气得有点语无伦次。
“这跟大人小孩又有什么关系？您的意思是我和艾斯变成大人就能一起洗澡了吗？”
“那更不行了！”
“咦？”洛卡不依不饶地拉着达旦，“那为什么我跟达旦阿姨就可以，我和艾斯就不可以？为什么呀为什么呀为什么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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