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血液在手背上砸碎，又缓缓地沿着手背滴落下去。艾斯怔怔地看着这滴血，眼中闪过万般情绪——
她刚才是在保护我吗？
他手中的铁链忽然狠狠收紧，那个男人挣扎得愈发激烈，指甲几乎划破自己脖颈上的皮肤，但他的双腿不过是在半空中乱蹬了一阵，便颓然地落到了地上。
“大……大哥？”瘦高个子见自己的同伴真的失去了意识，眼前这个臭小子真的下了狠手，惊怒之下顾不上自己已经伤到了“商品”，握紧了手中的长刀狠狠地朝他刺去。
艾斯早有准备，一把推开了怀里的洛卡，头一偏避过了因为持刀人的愤怒和震惊而失了准头的杀招，转头恶狠狠地咬住了男人的手腕。
他下了死力，牙齿没入了男人的血肉，咸腥的血液充斥了他的口腔——艾斯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感到恶心，却并未松口。那滴在他手背上的洛卡的血像是要烧起来一般灼痛了他的皮肤，他眼中的怒意越来越盛——
男人吃痛，手中的刀“哐当”一声落地。
洛卡趁机捡起那把刀，毫无章法地朝那人砍去——还好他一直被艾斯牵制着，竟然被她得手，刀刃在那人胸口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喷溅出来弄了她一脸。
“走吧，走吧艾斯！”她扔了刀，摇了摇还处在极端情绪的艾斯的手臂，“有好多人朝这边来了！”
趁着艾斯死死咬着那男人手腕的空档，洛卡已经解开了自己脚上的镣铐。
艾斯猛然惊醒，看着眼前这个浑身发抖的姑娘，拉起她的手跨过那个被他勒昏的人的身体，绕过那个被女孩砍了一刀哀嚎不止的瘦高个子，朝洞口跑去。
“不要朝那边去！”洛卡忽然拉住了他，“他们就是从那边来的！从这里——”她指着一处峭壁，“只能从这里走！艾斯，你应该能走的吧？刚才我滚下山坡也是你救我的！”
艾斯看了看身后，并没有看见洛卡口中的“他们”，他不知道为什么她能够如此笃定地作出判断，但是这一次他决定相信洛卡。他上前几步将洛卡抱紧，让她揽住自己的脖子，自己则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扯了一根藤蔓，两人紧紧相拥，一同从崖上跳了下去。
藤蔓在中途被一个岩石剐断，两人开始急速下坠。艾斯将洛卡的脑袋紧紧护在怀里，幸而接近地面时落进一片林子里，下坠的力道被树冠缓冲了一些——粗壮的树枝被两人生生撞断，带着断枝齐齐滚落在地。
艾斯先着地，闷哼了一声。
洛卡赶紧从他怀里爬出来使劲去拉他的手臂：“艾斯……你痛不痛？我们得赶紧走了，这附近有村庄吗？你家在附近吗？我们找人帮忙吧？”
“……不。”
艾斯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枝叶和尘土，“你先走。一直往南走，穿过这片林子，去找一个叫达旦的山贼。”
“……我一个人吗？”洛卡惊疑不定地看着他，“那你去哪里？”
“我要回去，把你的东西拿回来。”艾斯给洛卡指了个方向，然后真的转身就走，“我只是带你出来，我不准备逃走。”
“……不逃走？”洛卡惊骇之下死死拉住了他的手臂，“为什么不逃走啊？你要一个人去对付那群大人吗？……东西我不要了，又不重要！我们走吧，走吧？”
“如果不重要你就不会说出来了。”艾斯企图甩开她，奈何她抓得太紧，“你放心，我会回来找你的。”
“可是东西哪有你的命重要啊！”洛卡慌了，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别去了，他们有刀说不定也有枪，你再怎么厉害也打不过这么多人啊，我们先去通知别的大人……”
“那群人我一个人就能对付。”看着眼泪汪汪的洛卡，艾斯难得地没有因为她的纠缠不休而生气，“不逃走是我的原则。你放心，我能对付他们。”
“……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则啊？”洛卡的声音带了哭腔，颤抖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好不好？那边有人来了……有人来了！”她声音突然高了三度又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硬拉着艾斯窝进了一旁的灌木丛，紧紧靠着他一动不敢动。
“艾斯——”
“艾斯你在哪——”
果然远处真的隐约传来高低不一的呼声——洛卡疑惑地“诶”了一声，轻声道：“好像是找你的。”
但是那些劫匪应该是不会知道艾斯的名字的。
“确实是找我的。”艾斯终于知道怎么处理洛卡这个小麻烦精了。他牵着洛卡的手走出灌木丛，对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高呼一声：“我在这儿！”
达旦是领着所有家族成员出来找人的。艾斯很少这么晚还不回家，她火急火燎地几乎翻遍这一带所有的山头，终于找到了艾斯的踪迹。
听见艾斯的声音的时候，达旦终于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举着火把喊人往他的方向奔去。
“你这死小子滚哪玩去了……？”
洛卡看着这些身形高大的人不断靠近这里，不由得有些害怕地往艾斯身后缩了缩——然而达旦话音未落，艾斯便猛地将身后的洛卡往她怀里一推，洛卡甚至来不及发出惊叫，脑袋就撞上了一团软肉——那是日渐发福的达旦的肚子。
她晕晕乎乎地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达旦抓住她纤细的胳膊把她拉了起来，皱着眉头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阵：“这是哪里来的小鬼……艾斯你去哪！给我站住！”
“……艾斯！”洛卡看着他毫无犹豫转身就跑的背影惶急地叫出了声，“别去……那东西我真的不要了！你别去！”
她想要追上去把他拉回来，可是达旦抓着她的手臂，她动弹不得——等等，刚才艾斯把自己推给了这个人，也就是说眼前这个壮硕的女人是可以信任的吧？
想到这里洛卡突然抓住达旦的手，大声喊道：“艾斯他想一个人去找那些土匪，快把他追回来！”
“你说啥？！”达旦惊得嗓门都高了三分，“去给我把那个混小子抓回来！真是的这个臭小子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啊！”
周围的山贼们齐齐应了一声，朝艾斯跑走的方向追去。
洛卡站在达旦的身边，呆呆地看着那些高大的男人们追着艾斯去了。
他和这些人熟识么？
“喂，小鬼。”达旦皱着眉头看着这个细胳膊细腿的小姑娘，“你是什么人？怎么和艾斯在一起？”
“哦……我，我是——”
——“你记住了，除了我和艾斯，再也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来自别的世界的事情。”
萨博的嘱咐她牢牢记着，实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她咬着唇想了想，说道：“我，我和姐姐失散了，是艾斯……在山谷里捡到了我。后来我被人贩子抓走，也是他来救我的。”
真假掺半，隐瞒了自己的来历，洛卡悄悄地抬头，看了看那女人的神色。
她神色怯怯的，达旦只当她是被吓坏了，并未对这番话有所怀疑：“人贩子？”
“嗯。”洛卡点了点头，“我听他们说要把我和艾斯抓去卖掉，应该就是人们所说的人贩子吧。”
“……这可真是令人发笑。”达旦冷笑了一声，吓得洛卡抖了一抖，“偷孩子偷到我达旦头上来了，真是活腻了！”
她把小姑娘抱起来扛在肩上，大吼一声：“小的们，给我冲啊！”
——后来的事情，洛卡就有些迷迷糊糊的记不太清了。她一直被扛在达旦的肩上，始终只能以倒挂的姿势和反过来的视野勉强观察周围的事物。她被一路扛上山，回到了最初逃出来的山洞，两派人在洞里洞外打得不可开交。从达旦一伙人的厮杀水平和人数来看，洛卡觉着他们也不一定是什么善茬。
难为达旦一直护着她冲在最前面，除了晃得实在厉害让她觉得有些晕之外，倒也真的没有让她受什么伤。
有了达旦的介入，局势很快得到了控制。这群一直做着腌臜买卖的人对上山贼几乎毫无招架之力，达旦一行人很快就在山洞深处发现了更多的被抓的姑娘和孩子。
艾斯手里抓着什么东西跑过来与他们汇合的时候，洛卡正好被达旦放到地上，晃悠了好一阵子才勉强站稳。
“……洛卡。”艾斯把手里那本厚厚的书交给她，“我只找到了这个。你包里的其他东西……那把枪，我找遍了都没有找到。”
洛卡把书接过来大致翻了一遍，书页并未损坏，只是沾了不少灰尘和污渍看上去有些脏：“没事没事，能找到这个才是最好的！这本书才是最重要的！”她松了口气，笑得眉眼弯弯，双眸明亮如同明月，“谢谢你呀！”
“……哦，没事。”艾斯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去，伸手挠了挠头发，脸颊微微泛红，“毕竟之前答应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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