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一条叫赛黑的狼狗和一只叫里个浪的土狗，在半人高的玉米地里撒欢。
＂吴疯子啥时候成吴骗子了，还兔子？就是弄只梅花鹿进去谁他娘的能逮着！＂
黄狗看着半人高的玉米地说道。
他现在很怀疑吴科学的人品，都说蔫驴踢死人，好兄弟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太具有欺骗性了。杀人的时候一点征兆都没有，他心里都开始犯怵了，虽然杀人未遂，这狠劲，观者无不胆寒，确实够疯。
朱达一点都不郁闷，神禾塬上只要走个十几步，绝对有一只草丛里飞起来惊吓路人的野鸡，红红的脸，蓝蓝的脖子还有一圈白毛，拖着长长的尾翎子，扑拉拉的飞出去也就百十来米，大多会停在低矮的灌木上。
＂阿狗，你说疯子昨天要是把马洪涛弄死了，他是不是也就完了。＂
朱达打开弹弓，上了一个自行车的轴承钢珠，瞄了半天，松手，鸡飞了。
＂臭靶子，看我的。＂
黄狗端着上好气的□□，瞄准，‘砰’，又飞了一只。
＂你说的是废话，杀人偿命，也不知道他当时怎么想的，刘瑾对他很重要么？＂
＂我觉的刘瑾对我们都挺重要的，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和亲兄妹一样，你不是也红眼了吗？＂
＂我就是想教训一顿马洪涛，没想着弄死他，欺人太甚了，以为刘瑾家里没人就能把人往死里欺负？咱哥几个都是她娘家人，你说是不？＂
＂科学，祭奠先祖是很重要的一件事，你怎么连个香蜡都不带呢？＂
刘瑾坐在吴峰的坟头，责怪着吴峰的儿子。
＂呵呵，我记得基督教里否定了一切的传统祭奠仪式，除了上帝，你们天上的父。＂
吴科学揶揄着刘瑾，手里也没闲着。
说完话放下手里的铁掀，坟头的草也清理的差不多了。从包里拿出两根红色的蜡烛和一把香，把蜡烛分两侧点燃，又燃了香。然后安静的坐下来，开始出神。
＂心到了就行了，他肯定不知道，与其说祭奠死人，不如说祭奠自己的回忆，回忆并不好，祭奠又有什么意义？＂
＂科学，那段回忆确实不好……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给你讲个故事吧。＂
刘瑾看看在远处正在打猎的哪两个人，确定了他们什么也听不见。
于是，仿佛一下回到了多年以前，像是在喃喃自语。
＂以前有个有家室的男人，他爱上了一个有家室的女人，他们偷偷摸摸的相爱，并且生了下了一个孩子。那个女人的丈夫知道以后很生气，但是冷静后的他没有赶走那个女人，并且接纳了她和她的孩子，因为他知道，要是赶走她们，她们将无处可去，赶走她们和杀了他们没什么区别。
耶稣传教的时候，有人为了为难他，把一个与人通奸的女人送到他的面前……＂
刘瑾瞄了一眼吴科学，见他没有抵触情绪，于是接着讲下去。
＂让耶稣给这个女人定罪，在犹太教里，应当用乱石头砸死这个女人。耶稣没有说话，他在地上写字，别人凑到前面看到地上写了一个‘罪’字。于是问他：是不是定这个女人有罪？耶稣答到：如果你们所有人当中有谁认为自己没有罪，那么就可以拿起手里的石头打死她。于是人们慢慢的纷纷散去。
科学，人都是有原罪的，那个女人虽然有罪，但是罪不至死，她良心上受到的煎熬比□□的惩罚更让她痛苦……＂
＂你怎么不说，为什么他们只送女人到耶稣面前，那个奸夫呢？如果是男人，耶稣也会有同样的答案吗？是不是基督教讲圣经故事的时候，考虑到女人更容易博取大多数的同情心呢！还有耶稣写在地上的‘罪’字，是希伯来文还是拉丁文？但是肯定不是你刚写在地上的汉字吧。＂
吴科学不喜欢听刘瑾借故事来讲圣经，他初中没毕业的时候，在图书馆都把这些看遍了，在对刘瑾说话他很少过脑子，也不存在卖弄学识的意思。
＂吴科学！你别讽刺我好吗？就算你在怎么无神论，起码的尊重应该给我！咱们厂疯传我妈和你爸的事，是真的！故事里的男人是你爸，女人是我妈，他们给你生了个弟弟，现在叫刘浩！一直是我爸养着，今年才从老家接回来！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来看看你爸？因为我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而你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因为有这个便宜弟弟，我和你莫名其妙的成了亲人！＂
刘瑾有些愤怒的大喊着说出了，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这个秘密她承受的太久，压抑了她对所有美好爱情的向往。
＂他们没被乱石头砸死，他们自己侵了猪笼！＂
刘瑾哭着喊着咬牙切齿的恨着，那是母亲的不幸，那是母亲的屈辱，那是一对自私的男人和女人干了伤害家人的丑事和蠢事。
天气很好，艳阳高照，只有一朵白云挂在天边。可是吴科学就像听到了旱地打雷，刘瑾说的每一个字是那么的干涩刺耳，刺透了耳膜，击穿了脑回沟，凿空了脑干。
于是，脑电波短路了……
吴疯子又发疯了，一脚踹翻了香烛，使劲的踩着跺着，又拿起铁掀开始疯狂刨自己家的祖坟……
刘瑾从一开始看到吴科学发疯，心里的扬眉吐气，到逐渐的惊恐万状……吴疯子总是揶揄她，就像小时候那样总惹她，但是又不是那种喜欢暧昧的逗趣，让她觉得吴科学瞧不起她。在刺激了吴疯子以后甚至有点小小的得意，不过看到那个小小的坟丘被吴疯子越挖越小，出现了一个能埋小孩的坑的时候，开始有点愧疚了。
＂疯子，吴疯子……＂
吴科学没理他，喘着粗气，流着黄豆大的汗珠子，卖力的刨着父亲的坟莹。
＂求你了，停下吧……疯子！＂
黄土被铁掀扬在空气里，有淡淡的泥草的芬芳。刘瑾的裙裾在风里摇摆，她在用力抱着发疯的吴科学，抱着他的后腰，不让他干这违背道德丧尽天良的蠢事，可于事无补。
疯子也会累，在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以后跪倒在自己挖的坑里，一头栽在松软的黄土里……
刘瑾不知道吴科学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反映，她不明白，她没体验过那种深刻的恐惧，深刻的孤独。
只是黄土弄脏了她漂亮的白花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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