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目如宙，仿佛亘久不变。有再多的迷茫、困惑，也都被它们吞没其中。任他人看懂，或看不懂。那双眼，总是坚守着原本的模样。
白玉堂想到，自重逢以来，好像只有这种以枪相向的时候，自己才能好好的看清他的双眼。他也才会这样深的把自己印进他的眼里。如果这是他们现在唯一可有的羁绊。那么来吧！与你一战生死，此生也未尝不痛快！
白玉堂知道，银龙设这局，三方缺一难圆。他不会任由这‘猫’对付自己。因此，并不急于反应。展昭看被自己威胁的人，在一瞬的吃惊后，又恢复了平淡。甚至带着些饶有兴致的“看戏”的表情。他没有动作。而站在另一侧的人，却对自己举起了枪。
“把枪放下。‘御猫’。”
展昭将目光转向他。与以前那个心中仍存生死的人不同。他的眼清淡得像透过了眼前的一切，看向不知名的远方。明知没有彼岸，却只能麻木的走下去，不能回头……在“黑道”，感慨一个灵魂的消亡，是最没有意义的事。展昭已经习惯了，不再叹息。
“怎么，‘天云社’现在与‘警察’也有来往了？”
“我不必跟你多说。但留下‘锦毛鼠’我还有用。我不得不承认，是我想当然了。原以为，你们之间多少有些情义。现在看来，只是‘黑白’不两立的关系。
我请你来，只想好好吃顿饭。顺便叙叙旧。拿着枪，未免太败兴了！不如，我们都把枪交出来。和平的享用美食。你说呢？”
“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
银龙知他言下之意，是不必靠枪，他也能威胁二人的性命！他的确有这个实力。银龙明白，这场“赌局”，赌的也是他们三人的命。但是，棋逢对手。因着血性里的蠢动，谁又舍得退场！
他们同时放下手。马上有一人过来，递来托盘。接到枪后端走。
“请坐吧。二位。”
银龙说。他们在方桌各一侧入座。无不在暗自凝神，留意着两边人的一举一动。一旦有人稍有于己不利的动作，这筵席便会立刻成为你死我活的战场！
银龙对一边候着的服务生勾勾手指。他立刻去准备餐前酒。而拿着酒瓶过来倒酒的，却另有其人。展昭第一眼看到那人，眼光便不再放开他。他想看清楚，那人面对自己，会有什么样的表情。虽然，展昭对人心的无常并不奇怪。但他在自己的身边待了五年。展昭总有种是自己的双手，将他推入黑洞的切实感……
然而，苍影自始至终，没有抬眼看展昭。他低着头倒酒。连表情都看不真切。只有他身上，明明白白的疏离感，确实无疑。白玉堂怎会没有感到他的心痛。尽管他除了眼睛一直盯着苍影外，并没有其它的表现。表面看上去，他还是从容不迫的稳坐一方的“御猫”。但他的每一个细小的变化，都能让白玉堂此刻，对他的心情感同身受。
白玉堂知道，与其说自己恨他，不如说，恨的正是这种“懂他”与“不懂他”之间，逃不开的，矛盾的痛苦。
“现在知道白爷为什么会落在他手里了吧？换了爷，当初一定对这俩家伙赶尽杀绝！在其位，遵其道。婆婆妈妈的，只会自食其果！”
在野兽横行的世界，对人性抱有幻想，无疑是愚蠢的！这“猫”迟早要把他自己给弄死！如果这“猫”要栽，那也应该栽在白爷的手上！
“‘在其位，遵其道’。说得好。”
那“猫”眸子转到眼尾，睨视自己。
“‘赶尽杀绝’是一个‘警察’该说的
话吗？‘锦毛鼠’的作风，我也不是没见识过。你未必是个合格的‘警察’！有什么资格教训别人！”
“我倒觉得，这次这个‘警察’说得没错。说到底，‘黑道’与光明下的世界，唯一的不同，就是这里不必掩饰什么。这一点，他倒看得很清楚。”
银龙拿起酒杯，仰头品一口。人们总以为，看得见的世界，比看不到的，有更多的“出路”。其实，并不是。谁也没资格可怜谁！
“要立于不败之地，就该遵守这里面‘食物链’的规则。不能向上爬到顶端，就只有被人踩在脚底！没有折中的生存之道！你身边的人，尚能看得清。你又何必装糊涂！
上回你保得了你的人。但只要‘上帝之眼’还在你手里。他们就注定都要变成地狱之鬼！若你真想给他们一条生路，不如，与我‘天云社’建立联系。这样，才是让自己稳居‘掠食者’位置的明智办法！”
白玉堂这才弄清楚，银龙想做的事。他打算给“猫”灭了威风后，拉拢他共图其事。要自己这“警方”的人在场，也是对那“猫”的牵制。现在，如果“猫”答应与“天云社”联手，那在道上确实所向披靡。但也会打破维持至今的，三大“帮派”的制衡局面。这番力量的倾斜，必然会造成社会动荡和又一波腥风血雨！到时，警方要力挽狂澜，也得付出惨重的代价！
白玉堂紧紧盯着那“猫”，只等他接下来的话。此时，是否拉开战幕，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他却垂目笑了。这略带鄙夷的笑，令银龙心生烦躁。
“有什么好笑的吗？！”
“确实有些可笑。”
展昭收了笑容。隐而待发的气势，令他们聚神听清楚自己说的话：
“你们二人，口口声声说的‘规则’，不过是弱者妥协的借口！如果这里非要有什么规矩，那我只遵守自己的规矩。无论是‘黑’……”
展昭目光在银龙脸上停顿一下后，转向另一人。
“还是‘白’。都给我记住。我既踏上这条道，就绝不会向后看！即便要翻天覆地，我也要写下我自己的‘规则’！”
他的回答，显然颠覆了二人的预期。令他们一时失了反应。银龙不能否认，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不倚仗杀戮，依然有震撼自己的力量。这是这个人身上，令人困惑不解的地方……
而白玉堂心内的震颤，与其说是被他的强大震动，不如说，更是来自于决战前的兴奋！白玉堂看着他。一如过去一般，感到仿佛能点燃自己整个生命的热血沸腾……
猫儿啊猫儿，果然只有你，才是我白玉堂今生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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