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窈保持曲腿靠墙的姿势没变,对面的人不动声色,眸色晦涩难懂,她心里莫名有些慌,下巴悄悄往上抬了抬。
显示屏上的时间跳到凌晨四点二十二分。
再过一两个钟头天都该亮了。
心神一晃,她开始琢磨起事儿来。
这么晚才过来,说明他今天不在京市。
两回了啊。
上回是真意外,这回居然有些意料之中,像是心里早认定他会来一样。
刚刚的某个瞬间,她蓦地有种近期所有的颠沛流离都有了归处的感觉。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她掘强地把它归到错觉栏里。
沉默没有持续很久,腿麻劲儿一过,苏窈清了清嗓,小声说:“你回去吧,太晚了。”
陆寒骁眼里的血丝很重。
也许她刚刚真看错了,他大概只是和她一样一宿没睡,所以熬红了眼。
这次陆寒骁终于开了尊口,语气不容置疑:“一起回。”
苏窈摇头:“我就在这。”
看到陆寒骁拧眉,她补充道:“反正也睡不着。”
非得用强的。
陆寒骁抓起她的手腕,态度坚决:“去随便躺一会。”
苏窈此时虚弱无力,被他拽着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忙用自由的那只手去掰他的指。
纹丝不动。
想着他那么晚过来,她怒不起来,可又确实不想走。
察觉到她的反抗,陆寒骁放慢脚步,偏头对她说:“不离开医院,只是找个地方休息一会。”
苏窈的手捏着他的指尖,动作停下,不解地问:“去哪?”
“嘉沐那。”
七八分钟后。
他们停在何嘉沐的办公室门口。
陆寒骁掏出钥匙开了锁,率先走进去,开了灯后,停在门内看着苏窈。
苏窈有些吃惊,转念一想,又觉得合理。
今天的事肯定也是何嘉沐通知他的。
办公室里没有人。
旁边那间灯是亮的,估计是值班医生。
苏窈走了进去。
办公椅后有道屏风,水墨画的,挺有雅调。
陆寒骁走过去拉开屏风。
一张介于双人和单人之间宽度的床出现在视线里。
被子叠放得很整齐,旁边还放着一床小毛毯。
陆寒骁停在屏风边,没再继续往里。
“过去睡。”
苏窈站着没动,神情有些窘迫。
像是想到什么,陆寒骁表情微变。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
往四周看了一圈后,苏窈走过去抱着毛毯往外走,陆寒骁看出她的意图,没有阻止。
苏窈把毛毯放在进门口的沙发上,转过头去对他说:“我睡这里。”
陆寒骁低嗯了声,没反对。
墙上挂钟的时间接近凌晨四点四十五。
苏窈坐在沙发上,用毛毯盖着腿,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困,也有可能是困过头了。
中午化的妆还没有卸掉,之前担心着妈妈,一直没顾上,现在她的脸很难受。
可这里没有卸妆水……
偶尔一次也没关系。
靠着沙发背,苏窈自我安慰着,打算就这样眯一会。
闭眼前,她往里看了眼,陆寒骁没拉上屏风,他脱了鞋,合衣躺在何嘉沐的床上。
――
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苏窈一点印象也没有。
再次醒来时,她从坐变成了躺,身上一层小薄毯盖得十分乖巧。
下意识看向办公椅后面,床上已没了陆寒骁的身影。
被子依旧叠放得很齐整。
她掀开毛毯坐了起来,发现自己的鞋被人脱下,整齐地放在沙发旁。
抬眸看了眼墙上挂钟,七点半刚过。
苏窈摸了下鼻尖,顿时嫌弃地蹙起眉心。
她的脸肯定花得不行,可能油光满面。
真邋遢啊……
关键是这副邋遢样被陆寒骁看到了。
她现在找个地洞钻进去还来得及吗?
门锁咔哒响了一下,接着,换了身行装的陆寒骁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拎着两个袋子的何嘉沐。
苏窈:“……”
她现在非常急迫地需要个地洞。
陆寒骁停在沙发前,很自然地说了句:“醒了。”
不是问句,不需要回答,但苏窈还是点了点头。
她敏锐地发现陆寒骁脸色很不好,透着点苍白。
何嘉沐像没看到苏窈一般,径直走到办公桌前,把袋子放下,拉好屏风,开始穿白大褂。
苏窈三两下把鞋穿好。
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后,越过陆寒骁,走到何嘉沐面前,问:“旁边有女医生吗?”
何嘉沐正在开袋子,没抬头,说:“有。”
何嘉沐拎进来的袋子一个装着早餐套盒,一个装着一次性洗漱用品。
套盒里装着两片起司,一个煎蛋,一杯牛奶,还有个苹果。
苏窈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好饿。
不过她还有更急切的事要做。
“可以帮我去问问她们有没有卸妆水吗?”
本来不想麻烦他的,但她不知道女医生们都在哪些办公室。
何嘉沐抬起头来,苏窈不说他都没注意到,她脸上确实有些花。
花得一看就知道昨晚哭过。
何嘉沐唇角微勾,不过,美人即使花了妆,也是美的。
凌乱落魄的美。
陆寒骁自然也听到了苏窈的话,他边往里走,边看着她。
“我去问。”何嘉沐很快走了出去。
他一走,办公室又只剩下陆寒骁和苏窈两个人。
苏窈忍不住看了陆寒骁一眼。
他的脸好像比刚才更苍白了,而且额上都冒出些汗来了。
她刚才还以为他是昨晚没睡好,现在一看,压根不是那回事。
经过昨晚的事,她觉得她有义务关心一下他。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陆寒骁眼神闪了下,回答迟疑了两秒:“没有。”
“什么没有?”他刚说完,门口便传来一道质疑的声音。
何嘉沐手里拿着一瓶卸妆水返回,递给苏窈后,他又说:“哥,别嘴硬了行不行?你要不先去照个镜子,回来再说没有。”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瓶药,倒了两颗给陆寒骁。
陆寒骁接过来,水也不要,直接塞进嘴里嚼碎吃下。
药应该是进口的,一堆英文苏窈还没看清就被何嘉沐收了起来。
拿药吃药的人动作都挺熟练的,这种情况应该不是第一次。
苏窈的心猛地慌乱起来,忙问何嘉沐:“他怎么了?”
“胃疼,成顽疾了都。”何嘉沐语气不太好,不过碍于苏窈在场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他也是刚刚才审问出来,他家哥昨天晚饭都没吃,下飞机已是深夜,又急急忙忙赶往和希,之后恐怕更没时间吃东西。
他那千疮百孔的胃,此时不疼更待何时。
一时间苏窈觉得喉咙被人堵住,说不出话来。
隐隐猜到他胃为什么会疼。
有胃病的人饮食都需格外注意和讲究,他恐怕是因为她,没顾得上吃饭。
虽然她自己也没吃,但除了饿以外,并没有什么其它的感觉。
异样的情绪在心里疯狂滋长,苏窈蓦地一阵心虚。
她以洗漱为借口来掩饰自己的惶恐,拿洗漱用品的时候不忘说:“你快吃点东西……”
说到这,话音骤然停下。
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不正好说明她很清楚他的病痛从何而来?
屋内两个男人默契地沉默着。
“我先去洗漱。”
苏窈落荒而逃。
在这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她的狼狈、慌乱、无措和恐惧比她过去那二十二年还要多。
从昨天到现在,更是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何嘉沐坐在办公椅上,对站在窗边要温度计的人说:“昨晚她小姨和小姨父快十二点才走的,我劝不动她,还好最近天气挺热,应该没感冒。”
吃过药,陆寒骁胃疼情况好了些,不过胃部依旧还揪着拧着,一阵一阵的抽痛。
他唇色泛着白,听完何嘉沐的话,不以为然道:“感没感都量一下。”
“量量量,”何嘉沐连连附和,一副“我太难了”的表情,“苏姑娘回来我一定叫她量,然后把体温计给你。”
陆寒骁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为什么给我?”未了,回怼了句:“难道我是医生?”
何嘉沐笑了笑,偏要在他伤口上撒盐,“苏姑娘的体温,抚慰一下你只能看不能碰的心情。”
陆寒骁心梗了一下,又无法反驳,索性看向窗外,懒得再搭理他。
苏窈收拾好自己回来时,陆寒骁正一手扶着窗框,一手斜插着兜往外看,听到响动也没回一下头。
苏窈一句“好点了吗”送不出口,被生生咽回肚子,当早饭吃了。
何嘉沐虽有一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但知晓陆寒骁追妻之路坎坷而漫长,好友几分真心他自然最清楚不过,也就不忍心再伤害他。
他暂时收起看热闹想法,规规矩矩地跟苏窈说他们已在医院食堂吃过早餐,袋里那份是专门给她带的。
苏窈不疑有他,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吃完。
她一吃完就被何嘉沐硬塞了个体温计。
虽然疑惑,却也照办了。
“37.2度,体温正常。”
何嘉沐读数值的时候故意提了点音量,好让某人听得清楚。
回住院楼前,苏窈真诚地说了句“谢谢”,既是谢陆寒骁昨晚的所有,也是谢何嘉沐的早点和体温计。
后天便是陆寒骁的生日,遇到这种情况,何嘉沐无法确定他还愿不愿意热闹地过,于是试着问了声。
不想竟收到肯定答复,倒是有点儿出人意料。
何嘉沐选了野外烧烤做庆生方式。
他转着手里的钢笔,对着陆寒骁背影问:“我明天去和苏姑娘说一声如何?”
“以我的名义邀请她出去吃顿烧烤,这个面子她应该会给我。无论她妈妈有没有醒过来,她都需要出去透透气,她现在绷得太紧了。”
陆寒骁回过身来,看着桌上的温度计,声音平缓:“我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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