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窈睡醒时,日光已退离她的卧室。
因为睡得太久,睁眼时她的脑袋又胀又迷糊,坐在床上缓了好久才舒服了点。
扶着腰下床,踩着拖鞋走出卧室,她把手机开机,看了眼时间,快四点半了。
真不可思议。
她居然在没吃早饭和午饭的情况下睡了整整七个小时。
睡得过多也没什么胃口,她给自己煮了点鸡丝粥,勉强吃下半碗。
吃完晚饭,她出发去和希看了会妈妈。
从医院出来时,天边已亮起一两颗星。
和希位于京市中心繁华区,周边都是高楼大厦,到处灯火通明。
苏窈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散走了将近一个小时。
返回家之前,她乘着地铁寻到以前爸爸最常去的茶叶店,用手中剩下的最后一点钱买了两包爸爸生前最爱喝的茶叶。
明早丽姐要带她去拜访老演员,至少不能空手去。
丽姐说老爷子也喜欢喝茶。
如果他恰好也喜欢喝这种茶那再好不过。
白天睡太久的后遗症就是晚上她一闭眼,精神就亢奋得仿佛刚喝下一整瓶兴奋剂。
爬起来做了一组简单的运动,身上出了一层薄汗,洗澡时加了点安神的精油,上床前又点上了安神的香。
一整套准备工作做完,她重新闭眼,二十分钟后,终于成功入了睡。
翌日七点半,丽姐催起床的电话打来。
苏窈利索起来,半个小时后出门,在小区门口乖巧等丽姐过来载她。
丽姐过来时,往苏窈脸上扫了眼。
精神状态还不错,皮肤状态也很好,吹弹可破,不见昨日倦色。
原本只要半个小时的车程,却因堵车硬生生延迟到五十分钟。
丽姐给苏窈带了早饭,古城的豆浆和薏米粥。
吃完,苏窈跟丽姐换了位置,剩下的路程她跟着导航开完。
老演员家在西城的一个胡同里,路上,丽姐跟苏窈简单介绍了下那里的大致情况。
丽姐说。
这里住着很多跑龙套的演员,还住着一些摄影师,小编剧。
他们聚在这里,有的人为了生计,有的人为了梦想,但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他们都在努力而认真地生活。
车停在胡同口。
苏窈跟着丽姐步行走进胡同。
胡同很干净,每个院子里都种着许多绿植,墨绿随处可见,空气里浮动着植被呼出的鲜活气息。
苏窈觉得丽姐说得很对,这里的人在鲜明而生动地活着。
可能是白天大家都出去工作了的缘故,胡同里很寂静,蝉鸣似乎是唯一的的声音。
单调而纯粹。
她们从一道虚掩的门里进去,慈眉善目的老爷爷坐在院子里的绿荫底下等着她们。
丽姐给苏窈和他介绍完彼此,又和他简单寒暄几句后,因有事要忙,便先告辞离开了。
临走前,她拍拍苏窈的肩,叫她没事多待一会儿。
苏窈笑着点头,目送丽姐走出院子。
老演员姓汪,将近七十岁,身子骨很健朗。
苏窈将茶叶放在石桌上,浅笑道:“汪爷爷,不知道您喜欢喝哪种茶叶,我就自作主张带了点我爸爸喜欢的,您尝尝看好不好喝。”
汪爷爷欣然接下,和蔼笑道:“小苏,你太客气了。”
苏窈轻轻摇头,她心情松快,唇畔的笑也真切。
丽姐大概事先跟汪爷爷说过苏窈的情况,他没多问,带着苏窈在指导班上课的地方逛了逛。
汪爷爷告诉苏窈:“孩子们都是晚上才有时间来听课,白天都出去工作了。”
读过苏窈的剧本后。
他说:“做什么事都要怀着一颗敬畏的心,表演一定要保持热情,烂剧本也可以演出花来,就看你愿不愿意努力了。努力和专心不一定会被别人看到,但划水和敷衍一定无所遁形,观众眼睛是雪亮的。”
“姑娘,你还年轻,只要愿意认真,愿意努力,结果不会太差。”
苏窈看得出来,汪爷爷是真把演戏当作生命常态,这番语重心长的话让她深受感触。
汪爷爷留苏窈下来吃完饭再走,苏窈无以为报,便用自己正在摸索尚还不精的手艺帮着他做了顿丰盛的午餐。
开饭时,汪爷爷的孙子回来了。
他也是个小演员。
叫汪自。
清清爽爽的小男生,刚成年,前不久刚考完艺考,已被京市一所表演学校录取。
读书期间他会利用课余时间接一些小戏。
他非常自来熟地叫苏窈――“窈窈姐”。
饭席交谈间,苏窈得知他在章开的新剧里扮演简贝的弟弟。
苏窈挺开心的,因为这个,她对新戏也有了一点热情和期待。
收拾好碗筷后,汪自主动凑到苏窈身边,举着手机,乐呵着露出两颗小虎牙:“窈窈姐,加个微信吧?”
苏窈擦擦手,拿出手机扫了下他的二维码,汪自很开心地通过了她的好友验证。
他边给苏窈备注边说:“窈窈姐,你比跟我一起去艺考的那些女生都好看,我看好你哦!”
苏窈淡笑不语。
苏窈的微信名就是真名,她好奇地瞄了眼汪自给她的备注――窈窈姐C位。
这是什么意思??
C位她知道,就是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苏窈觉得这小孩有点儿可爱,还有点儿好玩。
备注结束后,汪自把手机收了起来,很认真地说:“窈窈姐,我决定我以后就是你的颜粉了,当然,将来还会成为你的事业粉,反正不管怎么样,我都支持你,跟随你,永不变心!”
“窈窈姐,你别担心,以后有时间常过来,让爷爷给你讲戏,他讲的还是挺在理的。”
小孩很热忱,苏窈挺喜欢他的,她眼神温柔地听他叭叭一通讲。
等汪自说完,她说:“我以后也是你的颜粉,当然了,将来也会成为你的事业粉,你也要加油,我也看好你。”
汪自哈哈一笑:“窈窈姐,你好可爱啊。”
苏窈:“?”这怎么就可爱了?难道她已经跟不上十八岁小孩的脑回路了?
“诶,对了。”汪自刷着微博,问:“窈窈姐你微博昵称是什么?我去加个关注。”
苏窈愣了愣,发出跟不上潮流的微弱声音:“我没有微博。”
“啊?”汪自也愣了。不过,他很快说:“没事儿,那你现在注册个账号?这样我就可以成为你第一个粉丝了!”
苏窈:“……好。”
看着小孩一脸期待,她实在没办法拒绝。
苏窈很快在汪自的指导下注册了个微博账号,昵称依旧是她的名字。
汪自依然满脸开心地加了关注。
苏窈学他的样子回关。
不怪她。
她以前最不喜欢宅在家里上网,只喜欢真实地浪,任何热闹浪荡的场合她都爱去。
让她待在家里刷微博,还不如杀了她。
现在。
浪不起来了……
因为要回家准备明天的戏,待到下午三点,苏窈便辞离了胡同。
山地风景区的小角儿是个出场只蹦哒了五分钟便领盒饭的青楼艳女。
两场戏。
第一场献舞,下一场领盒饭。
苏窈学过五年的舞蹈,古典舞现代舞都学过一点。
上山头一天跟着舞蹈老师学舞,第二天一拍完戏,她便一刻不停地赶回市区。
因为医院打电话来说苏母病情恶化,呼吸几欲停止,被送进了急救室抢救。
等苏窈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术已经结束,苏母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万幸脱离了生命危险。
之后苏窈一直守在重症监护室外没离开,何嘉沐手术时便给远在西北的陆寒骁打了电话。
陆寒骁回京市的飞机票,订在当晚凌晨零点。
凌晨四点一刻刚过,陆寒骁携着夜里的凉意停在苏窈面前,不甚温柔地将她从冰凉的地板上拽了起来。
苏窈像个洋娃娃一样乖乖地任他拉拽,起身时两腿一阵酸麻,毫无意外地跌落在他怀里。
靠着他宽阔肩窝,她两肩微微发抖,在低低地哭。
陆寒骁一手扶着她的薄肩,一手若有若无地轻拍着她的背,声线很低,声音沉稳清晰:“没事了,医生不是说了么?这次手术很成功,乖乖地,慢慢地等,阿姨一定会醒过来的。”
走廊里还有零星的几位家属。
他们和苏窈一样,不敢入睡,害怕一觉醒来再也听不到亲人或挚友的心跳声。
值班医生刚查完房走开,陆寒骁开口之前,走廊除了亮如白昼的廊灯光外,只剩下无边的静谧。
因而。
他的话苏窈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伏在陆寒骁肩膀上哭了一会,苏窈揪起他肩上的衣料擦眼泪,还顺便揩了下鼻涕。
陆寒骁眉头浅蹙起来,忍了忍,没把她推开。
擦干净眼泪,苏窈又狠狠吸了吸鼻子,才抬起头来看着不知从何处赶来的男人。
走道廊光从他头顶上方倾洒而下,冷冷清清的白,让他平时便冷白的脸变得更加清冷。
苏窈红着眼眶,视线转移到他的眼睛上时,以为自己没睡觉出现了幻觉。
恍神几秒,她抬手虚抚了下他的眼尾,轻声问:“陆寒骁,你眼睛为什么也红了?”
温温暖暖的温度转瞬即逝,陆寒骁心脏猛跳了下。
苏窈不曾察觉。
她把手放下,直视他幽深的眼。
“你在难受吗?”
女孩的声音很糯,还带着哭腔。
下一秒,她退离他的圈抱,往后退了退,靠着监护室外的墙,喃喃自语:“你也会难受吗?”
她的表情很困惑,像是看到了一件原本永远不会发生却切实发生了的事。
陆寒骁低头与苏窈对视,静默无声。
他是难受,因为感同身受。
眼下场景,跟当年如出一辙。
唯一的不同,是她心里尚怀有希望,而当年的少年,则是彻底坠入绝地。
――孤立无援,施无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至亲之人陨落于世。
因为深知那滋味有多苦多痛,所以看到她抱头坐在冰凉地板上那刻,他就心疼了。
绝不会放她陷入无援之地,他会永远做她的援军。
不管她愿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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