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
“我没有名字。”
“职业?”
“拒绝告知。”
“年龄。”
“不可告知。”
“你是哪里人?”
“不可告知。”
对面的人捏了捏手里的笔。
“我不得不说,小姐,你这种如此不配合的态度,一定会给你带来严重危害。你究竟有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卷入了重要案件之中。”
“我知道。”
“OK。法医说,他死于前天晚上十二点左右。那时你在哪里?”
“拒绝告知。”
“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拒绝告知。”
“你有什么条件吗?是要我们做什么,你才愿意给我们线索。还是你觉得我们绝对抓不住你的把柄?”
他看着对面那个嫌犯。
那是个漂亮的年轻女人,金色短发,有着和伊丽莎白泰勒一样一双罕见的紫罗兰色眼睛,容貌锋锐强悍的中性之美。证人说她常年混迹酒吧,却看不出什么纵情酒色的衰朽疲惫感,却像一只充满力量感、随时等待着抓捕猎物的野兽。
警探是个独来独往的人。当然,他也会随大流,跟同事打成一片,说笑。但是似乎很难有人能走进他内心。他绝口不提自己的事,也无意于打听别人的情况。他充满正义感,做事认真,时常给人以一种近乎不顾危险的自毁感,似乎毫不惜命。仿佛要不是警探这份工作拖住了他,他可能觉得自身毫无价值。不像别的人,他们有朋友,有恋人,有孩子,有狗。除了工作,在这世界上有所眷恋和牵挂。
他不怀疑这位孤独的同事会死于年轻时,死于一次因公牺牲。但是,他仍然悲哀且憎恨着凶手。
后来,他和其他同事一起去了警探家里寻找线索。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警探家。
非常干净,整洁,一丝不苟,又空荡得像旅馆。没有任何小小的、私人的温馨摆设,没有爱好,除了工作和必要的生活物品以外毫无他物。这是一个死时没有任何留恋的人的家。即使是电脑里,也只有工作信息和网站。他似乎没有任何的娱乐。
“他们说死者生前经常和你聊天,是这样吗?”
就在他以为对方会继续沉默或拒绝告知时。对方却开口了。
“是的。”
他稍微有些惊讶。
“那聊些什么?”
对方直视着他。
“你们。”
他大吃一惊。
“他说了些什么?”
“说平时遇到的人和事,感想,有时候发牢骚。”
“他不是那样的人。”他笃定地说。
“也许因为他需要一个发泄口。”
他仍然觉得不可置信,那个死去的警探在他印象里一向沉默如岩石。
“那具体的,他说了些什么?”
“比如你是个gay,还向他表白过。”
他感到脸上发热。
“他连这个都告诉你?”
那个女人笑了笑。
“那你知道他死因的线索吗?”
“知道。”
“是什么原因?”
“拒绝告知。”
“为什么?”
“拒绝告知。”
“与你有关吗?”
这一次,那个女人保持了沉默。
“是你杀了他吗?”
“不是。”又稍微出乎意料的是,这回那个女人却非常清晰地回答了。
“小姐。我相信你同他关系很好。既然不是你杀的他,你现在又陷入如此境地。我想你也希望能尽快抓住真正的凶手。为什么宁可不同我们配合,却要顶罪?”
“你不要再关心这件事了。”那个女人说。“不要卷进来。”
他微妙地捕捉到了一点什么。
“为什么?这里面有什么事吗?不要卷进什么来?”
那个女人没有再回答。
谈话结束,他决定从别的地方再找找线索。
“怎么样。现场的指纹和DNA提取对比结果对得上吗?”
同事向他摊开手。
“我没有接到任务。”
“没有接到任务是什么意思?”
“有别的部门的人接手了。”
“什么?为什么?”
“不知道。”
她们看着狱警把那个高挑漂亮的女人带了进来。
“这可真是特别。”有人说,“他们从来不会允许有谁穿着自己的衣服进来。”
“也许吧。可能他们拿我没办法。”那个新来的女人说,摸出打火机和烟,为自己点上。
“你会变魔术?”有人惊奇地说。她没有掏口袋,手指只是很精巧地一翻,东西就出现在了她手中,快得根本看不清怎么来的。
“给我来一根。”有人说。
“不。”她拒绝得很冷漠。
众人发出一阵哄笑。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知道。”她说,她的脸半隐于阴影中。
“我认为你应该听过我们的名字。即使你没听过,也很快会知道了。”
“这不重要。”她说,“事实是,我在这里。因此我认为我知道他们是怎么看待你们的。”
“他们?”
“你们是最无关紧要的小白鼠。”她说,她的声音似乎因常年抽烟而有些嘶哑,嘶哑而低沉,一种颓废的性感。“实际上,我认为,他们把你们当作第一波的牺牲品,包括性命也微不足道。”
“她的指纹无法提取。她的头发、唾液,离开她就在空气中消失。当护士把针头扎进她手上的血管中时,只能抽到空气。护士说,她感觉针头压根没扎进皮肉之中,她甚至没觉得受到阻碍,里面完全是空的。她看起来是一个有实体的正常人,但实际上却更像一个幻影。”
“她……不是人?”
“有趣。我本来以为像她这种存在很难抓的。”
“她是什么东西?”
“接下来就我们接手吧。局长先生,这已经超出你的能力范围了。”
前几天,他看着那个女人站在审判席上,面无表情地听完对她的裁决。
事情终于顺理成章地走到这个地步。
证据其实很不足。他们没有在现场发现任何相关线索,也没有人作证那个女人有嫌疑。事实上,这相当于任何一个人被抓了过来,作为替罪羊放在牺牲台上。
这是不对的。他想,竭力阻止过。这不正常。你们不应该因她无法证明自己无罪而去抓她,你们应该确认她有罪才去抓。
“如果你是无辜的。你为什么不为自己辩护?难道你不想找到真正的凶手?”
那个女人笑了。笑容神秘莫测。她抬起手,立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
他们把她放上审判席,给她定罪。
就在法官宣读结果的刹那,他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背后有一只手,要事情这样成就。并不是因为她真的犯下罪过。那些都只是幌子,他们要抓她的借口。
“这难道是你想要的吗?是你想要达成的结果吗?”
她被移交之前,他最后一次见了她一面。
“不是我。我无所谓,只是有人想要这样而已。”她说,语气漠然,置身事外,仿佛那个即将被投入监狱的人,不是她自己。
“那他呢?真凶逍遥法外。你难道也乐于见到这样的情况?”
她只是笑了笑。
案子就这样了结了,但他极其不甘心。
一个寂静的夜晚,他独自悄悄来到了死者的家中。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但是他执着地认为,也许这里有些什么东西,线索。
一声惊雷炸响在窗外,惨白闪电一闪而过。他吓了一跳,无意间抬起头时,却真的觉得心脏几乎静止。
有个人站在窗边。身材高挑纤细。
“你仍然没有放弃。”那个人说,声音冷漠,一贯的确认感。
他听出了那个声音,认出了那个人形。他站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摸向腰间。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
“你认为,死亡是什么样的。”
“救赎,审判。天堂或者地狱。”他敷衍地回答着,警惕着。
“你的同事认为,并且希望,死亡只是虚无,什么都没有。所以我跟他说,那就不要去直视那个恐怖的深渊。他说,他并不觉得恐怖。”
“所以你杀了他,协助自杀?”
“不。他只是生命不觉得可惜,死亡不觉得恐惧。生或死对他来说没有区别,如此而已。但他还不至于如此,想要利用死亡从这世界的痛苦中解脱。只不过是出于他人意志的中断生命,对于他而言无所谓而已。另外,他让我转告一句。他不能回应你,也是因为他就是一个这样的怪物。如果爱,就必然会畏惧死亡。他既不想别人再因他而痛苦,也不认为自己能承受失去爱。所以,任凭他躺卧于尘土之中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忍住眼底的潮湿,又换了另个问题。
“你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
“什么意思。”
“直视深渊者,必被其所吞噬。所以,不要去管,不要去听,不要去打探。保有自己的性命,在剩下的日子里欢乐吧。”
“你是想说,你自己会复仇。还是这滩水太深,劝我不要去趟?”
“我是在说,他们如此努力,想要去挖掘那个秘密。那么,日子就将近了。”
一道苍白的闪电划过窗外,将她映成一个漆黑的剪影。
他骤然醒来,抹了把汗。
一个如此真实的梦。
他喘着气,觉得口渴,拿起桌边的水杯喝了一口。
喝着喝着,他突然觉得有什么滑到了嘴边,冰凉坚硬。
他扭亮了台灯,发现那是一把钥匙,带着一个挂坠。
窗外下起了暴雨,声如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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