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汉东大学操场上那惊天一跪,跪“碎”了祁同伟的尊严,跪“死”了祁同伟的灵魂,跪“灭”了这个曾经十分自负的年轻人的原则和底线。
从那一天起,活下来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要夺回来与自己失去的一切相匹配的功名利禄的恶鬼。
过了很多年后,互联网发展的风起云涌,段子手们“纵横四海”的黄金年代,有中二少年创作了一个后来被用烂了的金句:“男人至死是少年。”
好吧,这话也可以翻译一下,也可以解释为,一辈长不大的中二叫傻逼。
现在回想起来,祁同伟觉得,上辈子他倒是深刻地贯彻了致死都中二的傻逼情操,也许……他从来就没有从汉东操场上的那惊天一跪的撕心裂肺里醒过来,他割裂了一半的灵魂像个地缚灵一样徘徊在那个地方,午夜梦回时,那个面目全非的另一半偶会回来,看看还“活”在这里的那个始终中二的自己,摸摸那斑驳的割裂的伤口,隐隐的痛楚常常会刺激的残存的半片“灵魂”更歇斯底里地去“嫉恨”这个世界,然后疯狂地渴求更多那些即便咬到嘴里也填不满那空虚的心灵的无用之物——金钱、权力。
其实,他只是不知道还能索取什么,一个高傲的理想主义主义者彻底失去了理想后,除了拿物欲添补,还能有什么活下去的指望?
祁同伟是死亡的那一刻,才把自己两片撕裂的灵魂再次拼合在一起的,这“焊接”的时间长度基本可以定义为他作为鬼魂在人间界浪荡的那几十年。
几十年的时间慢慢梳理,对于那个曾经劈碎灵魂的痛楚——汉东操场上对着梁璐的那一跪,就看得淡了,甚至有觉得后来的纷纷不平有点儿可笑。
这并非对曾经的贫困出身的祁同伟“力争上游”嘲笑,也并非是恶心巴拉地良心发现自省曾经的自己有多么的臭不要脸。
只是觉得中二。
上一辈子的祁同伟到死都中二地疯狂地愤恨整个世界对自己的伤害,然而这个世界的可笑有时会让即便是自觉已经足够恶毒的祁同伟都无言以对。
因为对于比他更晚一些出生的年轻人来讲,理解他至死都未释怀的愤恨是一件太过奢侈的事情,因为……省政法委员的女儿喜欢你,你装个什么狗屁清高?什么,你有你的爱情?爱情值几个钱!能吃吗!?什么什么,你跪掉了自己的尊严?屁!你不是还有个地方可以下跪吗?你下跪不是还有用吗?你不是还跪得那心肠尚且没长成铁石的贵人的回眸吗?一个狗屁都不是的穷见鬼的尊严换了一条通往未来省公安厅长大位,你有什么好愤恨的?
如果说祁同伟是被权力“强/暴”了后,因为这种被作践的无力感进而转向疯狂地渴求权力,那么许许多多的更年轻的那些人就是日日被权力“强/暴”后,疯狂地愤恨那些以前被□□了后还能收到强/暴封口费的人了。
如同祁同伟根本理解不了陈岩石那打死都不为自己家人谋私利,甚至动用一分一毫多余关系的“死板”,比祁同伟更年轻的人,许多许多的年轻人,也不理解祁同伟那尊严碎裂、牺牲爱情的痛苦。
祁同伟和陈岩石又那么大不同吗?那些更年轻的人和祁同伟又有那么大的不同吗?
不是的。
人就是人,人类,不论你是黑的白的红的黄的、古老的现代的年轻的,都不会拥有本质上的不同,造就他们不同的有时是本性,但更多的其实是时代。
当然放大了说是时代,放小了说就是具体的生存环境。
那些比祁同伟更年轻的人,已经生存在了一个阶级日渐固化,即便敲碎了骨头、打断了膝盖、牺牲了爱情,也换不回一个通天大道的年代了,没尊严的生活是时时刻刻的,尤其在日渐腐化堕落的体制之中,想求口狗粮就别他妈的谈尊严,那份奢侈玩意儿你好意思出口讨要谈论?
困于自己世界里,惑于自己的情绪中,觉得自己的悲喜大过于天地,便是少年。
至死少年,至死中二,至死傻缺。
好与不好,不去评说,只说人若一旦跳开了自己的情绪,活得久一些,看得多一些,穿透了时代,弄懂了前因后果,便很很难再轻易的被自己的强烈的情绪迷惑,进而陷入自身悲喜交加的世界里,失去了对客观环境理性判断的能力。
现在的祁同伟,即不中二,也不傻缺,所以当他的膝盖再次在梁璐勉强碰触到地面时,他有什么情绪吗?
没有。
不。
也许也是有的。
有那么一丝丝的对梁璐的悲悯。
为什么他跪在梁璐面前,在被梁璐俯视着头颅的时候,还会“居高临下”地对梁璐有所悲悯?
也许是因为此时此刻的祁同伟知道,他跪着,可是他也“站”着,梁璐站着,可是她一直都是“跪”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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