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英雄的感觉真好。
祁同伟记得,他当然记得,记得在只身独闯毒窝生还后,那接受表彰荣誉时的自豪与骄傲。
可惜那个祁同伟已经死了,死得透透的了。
祁同伟是英雄吗?
不是。
他知道自己不是,也没想是。
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合理的范围内享受做英雄的感觉,哪怕只是一时的。
这片土地上没有英雄生存的空间,如果你觉得自己是英雄了,还是一个被推到台面上接受表彰受赞誉的英雄,记住,那只是他们需要个牌位放在那里做样板,牌位上写的是谁的名字,其实并不重要,如果这个名字不好看了,抹掉换一个就是了。
所以?
不热血上头,不是为了享受所谓的做英雄的快感,那祁同伟上演这样原本计划内部不存在的疯狂演出,是为了什么呢?要知道,他一直心心念念的要读书,读大学,走这条最快上升的捷径的。
为什么呢?
也许是为了……哈哈,也许是为了这辈子,牢牢地站在一个道德高地俯视侯亮平?
也许是为了……我做到这份儿上,把“正直”、“好人”的标签刻在骨头上了,梁璐会不会还能把他给踢到那个小乡村的司法所去慢慢腐烂?
也许……也许道德本身就是一种力量,而如果用道德要求自己而不是别人的人,会得到某种“护身符”又或者只是“死亡”得更快?
不知道,但是祁同伟知道,只要他想维护自己在高育良、侯亮平、陈海眼中的形象,他就不能做这个检讨,所以何方豪赌一次!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被汉东大学开除,而汉东大学之外,有已经在汉东省初步立足了的郝越,他尚有退路可以翻盘。
搅乱一池春晚,呵呵。
看着眼前气得手指头都快点在他脑袋上的吴慧芬,祁同伟嘴角有点点笑意,笑意中的意涵如此复杂。
“你怎么这么倔啊!?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公开给校领导没脸,记过都是小的,里外里加起来,你能不能读下去都是问题!”,“同伟,你……这世上不是总是黑是黑、白是白,你是个好孩子,你的未来还长。”,“你考进来多不容易……一时的热血容易,以后的路呢?万一你读不了书了,以后怎么办?”
从开始高声的数落,到后来担忧得来回走,看着祁同伟的眼神满是心痛,还有一丝浅浅的恐惧,吴慧芬这个时候一点儿都没想过高育良会不会也负上连带责任,满脑袋都是,万一保不住祁同伟在汉东大学继续读书的资格,万一……这个世界很残忍,经历过那十年的吴慧芬知道,但是……总不该是在校园里,在还没步入社会的时候,就给这些孩子这么猝不及防的“打击”,将那些成人世界的残忍和黑暗一股脑的倾泻而下,淹毁了他们。
“正义不总是在位的。”被吴慧芬满心担忧着的祁同伟“异常”的平静,此时“稚嫩”、“干净”的祁同伟抬头,看着吴慧芬,一对灵秀的眸子灿若星辰,内敛通透,他笑着对吴慧芬说,“吴老师,我知道你担心,但是放心,我清楚的……吴老师,你知道那个蓝蓝最后的结局吗?
祁同伟笑着看着停下脚步用复杂目光看着他的吴慧芬,道:“蓝蓝死了,生了第二个孩子后没好好保养,坐了病,又被赶到地里去干活,春寒的时候水是很冷的,在水稻田里淌水插秧,寒气入骨,没到春忙完就倒了,撑到入冬,还是没活下来。”
曾经作为雷虎生存的那个村子里,那个李家的买来的Omega女孩,确实就是这么死的。
“所以你看,我明白,正义不总是在位的,缺席才是常态。”祁同伟带着点儿平静的笑意道,“我做好了被开除的准备了。”
此时祁同伟坐在学校走廊边的横凳上,仰头看着吴慧芬,分外乖巧的样子,吴慧芬心里想,乖巧什么啊!就没见过这么不听话的学生!
这想着,眼泪却哗地下来了,坐到祁同伟身边,看着这孩子脸颊上的血痕指印,怒骂道:“什么玩意儿,还为人师表呢!和学生动手!”这骂得自然是李主任了。
这件事情的后续,在校领导层面是如何讨论的祁同伟不清楚,当然,校领导阶层也必然是不能让他清楚的,但是陆陆续续的也有风声传到他耳朵里。
比如,高育良指着李主任的鼻子破口大骂:“我们政法系的学生,轮得到你动手!君子动口不手,你好歹还算是为人师长呢,这动手打学生的,哪里有半点师长的样子,倒像是地痞流氓的德行!”骂得难听,简直是半撕破脸的状态。
李副校长这次丢了大人,却没发火,还在高育良骂李主任的时候,帮着批评了几句,要点也是李主任不该动手,但是画风一转,就是祁同伟这个同学品性不好,蓄意戏弄师长,有话不当面对师长说,搞“背后偷袭”,这样的学生,汉东大学留不得云云。
高育良根本就没反驳李副校长,一扭头,找校长和党委书记去了。
高育良不傻,李副校长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已经恨到骨子里去了,李主任只是动手,李副校长这是照着把祁同伟往死里整的节奏,所以高育良一句废话都不多说,直接去校长和党委那里举报李副校长在校内搞裙带关系,李副校长的妻子明明职称条件不合格,却破例提拔为辅导员。
彻底撕破脸了。
陈海回家找他爸去了,陈岩石目前在检察院的位置不低,陈海知道他爸一贯是不讲私情的、不惯着走后门的事情的,但是在他看来,这不是走后门拉关系,是“救人”,不让好人被诬陷被栽赃被斗争。
陈岩石没立刻回应。
陈岩石不是陈海,他觉得祁同伟不错,是个好孩子,但是当听到高育良举报汉东大学副校长的时候,便慎重了起来,倒不是担忧会得罪人,他陈岩石一贯是不怕得罪人的,只是担心这里面有些他儿子或者祁同伟都不清楚的政治斗争成分,两个小的不知内情,被人当了棋子,这是一则;二则,检察院和大学毕竟是两个系统,他就是本着凡是应该公正公开的信条,也是要有确凿证据才能理直气壮的开口说话。
这边厢陈岩石还在收集证据,那边汉东大学已经快翻天了,汉东大学的现任校长资历比李副校长浅,是空降过来的新锐派,大概几年前吧,李副校长本来觉得自己能升任正校长的,自然对现任校长比较不满,只是面子上都还维持着一派和睦,但现在,这份微妙的平衡似乎要被打破了……
侯亮平近乎心惊胆战的看着事态的发展,他有一种直觉,不论汉东大学这场校领导之间的“斗争”最后谁获胜,作为导火线的祁同伟最后的结果,只怕都不会好。
然而,事态并没有朝着侯亮平以为的方向发展,因为一个电话,一次视察。
梁群峰的办公室主任给汉东大学办公室打了一通电话,说为了落实中央的“加强法治工作、培养法律人才”的工作要求,要来汉东大学视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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