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说,欠老陈家的,下辈子还。
那时他没想过,他真的还会有下辈子。
也许说是下辈子并不准确……老人怎么说来着,人死了,黑白无常就会来拘着人的魂魄去地府,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前尘尽忘,六道轮回,投胎转世,那才是又一辈子的开始了。
没人能验证这种传说,因为死过的人没有能再回来和活人交代下,这黑白无常长什么样子,地府在地下几米几号,孟婆汤是酸的还是甜的……
祁同伟沉默地看着侯亮平给自己收尸,看着侯亮平颤抖的双手去探自己的鼻息,在确定了什么后红了的眼眶,祁同伟近乎有些“复仇”般快意地想,原来这个孙猴子会为自己难过啊……
“快意”过后是伤感,看着随着直升机远去的猴子,祁同伟想,是啊,侯亮平当然会为自己难过,就像如果自己宰了侯亮平其实也会难过一样,毕竟他们是同学、是兄弟,这只猴崽子是大学时他最欣赏、最佩服的师弟。
人人都说自己、陈海、侯亮平是那时的汉大政法三杰,可是只有自己知道,他对侯亮平的佩服和喜爱远超过对陈海,陈海是个好人、老实人,行动做派像个老大哥,总能和人打成一片,人缘好得不得了,不像他和侯亮平,骨子里透着一股子傲,并没有那么平易近人的气质。
那时,他对侯亮平是真的欣赏、佩服,他就觉得这个猴崽子的脑袋是怎么长的,怎么能那么聪明,记忆力和观察力都好得吓人,而且不仅仅是脑袋好,身体条件也好,不论是篮球场上,还是射击、搏斗课上,他都没从这个猴崽子身上讨得过半分便宜,而且更令人气愤的是,他一向知道自己长得好看,是一个极其让人赏心悦目的大帅哥,不然梁璐也不会看上他,可是那个猴崽子竟然长得也很帅,不输于他的帅,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默然地看着进来收尸的警察,祁同伟回忆起大学时的自己,那时他心中偶尔会飘过几丝嫉妒,嫉妒侯亮平不用面临生活费短缺的窘境,嫉妒侯亮平因为身份阶级更高造就的更宽广的眼界,但是那只是偶尔的,毕竟那时他还相信,只要努力,他总会不输给侯亮平的,学校不算什么,毕业后的未来才是见真章的时候。
然而现实给了他一个太过残酷的耳光。
那以后,在心里的一部分,他不愿意承认的是,他嫉妒,嫉妒侯亮平的干净,嫉妒侯亮平的正直,那是他曾经拥有却最后自己选择放弃掉、失去了的东西,
嫉妒,不甘,愤怒。
可是……缓缓地闭上眼,那又如何?
一切都结束了,都结束了。
看着警察进来登记勘验了现场,然后把自己的尸体装进裹尸袋里运走,祁同伟自嘲地苦笑了下,缓缓地蹲在地上,看着残着他自尽后喷溅的血迹,然后忽地他想起了陈海,陈海被卡车撞飞的画面在脑中划过,一遍遍划过。
他看过事发的录像,陈海的血迹侵染了黑色的马路路面,像干涸的墨水。
一股淡淡的茫然在心头弥漫。
他对侯亮平说他要还命给陈海,所以给了自己的脑袋一枪。
他还了名,但是此时此刻,为什么他还是觉得难受。
他想起了陈阳,赶到医院的陈阳,看着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陈海,疲惫、痛苦。
然后他又想起了大学时的记忆,那些与陈阳、与整个陈家有关的记忆,忽地觉得心中仿佛被针扎了一样。
侯亮平的说教都没有脑中不断回溯的记忆来得刺人。
他对不起陈海,对不起陈阳,对不起整个陈家。
当生命结束,权钱名利都成过眼云烟、放下放不下都必须放下了的时候,这份扎人的愧疚就更加清晰了,刚才还因为死亡而平静下来的心情立刻就再次翻滚了起来,让祁同伟忍不住的前后左右的转悠,想找到传说中的黑白无常。
喂,鬼差大人们,你们怎么还不来把我带走啊,像我这种人难道不该是快点儿下十八层地狱赎罪吗!
有些近乎疯狂地叫嚣着,但是没有人听得见,因为他此时是一只鬼,一只没人理会的孤魂野鬼。
不知道狂喊了多久,没有人理会他,没有人。
疲惫地地在饮弹自尽的屋子里缓缓蹲下,他笑了,疯狂地大笑,又哭了,近乎奔溃的泣不成声。
哭着、笑着,近乎崩溃地发泄着,直到最后连发泄的力气都消失殆尽,一切归于麻木的平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了声响,是秦老师回来了。
这是秦老师的屋子,一切结束后,秦老师当然会回来,看着头发斑白的秦老师,已经“疲惫不堪”、“麻木木然”的祁同伟,心脏忽地有波动了一下,他有些愧疚,他死在秦老师家里,不知道以后秦老师再在这个房子生活会不会做噩梦。
农村经济环境不好,秦老师家里也没钱再盖一间房子的。
重新回到死过人的破平房里,秦老师脸上没有恐惧,他安静地收拾了房间,还翻出一个火盆烧起了纸,一边烧一边念叨:“祁队长,走好……走好……”
在秦老师看不见的角落里,祁同伟的嘴唇颤抖着,再一次,眼泪涌出,这次没有怨恨,没有疯狂,那样浓重的愧疚再次涌出,几乎将他淹没。
此时祁同伟是鬼,鬼的眼泪,人看不见,也不可能湿~润任何土壤,掉在那房间里粗糙的地上,连一点尘土都没击起。
祁同伟踉踉跄跄地跑出去,或者也可以说是飘出去,发了许久的楞,想他这一辈子,想那个操蛋的老天爷。
想了许久,天黑了天又亮了。
然后祁同伟想,也许太该去京州看看。
他死了,但是他还是想去看看,看看他牵挂的人,老师、高小琴、还有……还有他的儿子……那是他放不下的牵挂。
高老师被从省政府楼里面带着手铐压出来,他这个老师一辈子要面子,可是这个时候却是半点面子也不剩了,高老师的神色灰败,但到底还算平静,尚且维持了最后的一丝斯文。
高老师被判了十八年。
说实话,看到这一幕,祁同伟是即痛快又愧疚,愧疚的是,如果没有他和高小琴设置的那两个信托基金,老师也许不会被判得这么重,痛快地是,侯亮平与老师的那翻对峙,终于撕掉了老师面上那层他厌恶至极的假面具——说到底,高育良骨子里也不过是一个和他一样黑成墨汁的伪君子。
这么多年官场沉浮,变的又何止他祁同伟呢?如果说他祁同伟是一个纯粹的混蛋、小人,那他高育良就是一个绝对的伪君子。
他真是讨厌老师在做出了那么多令人作呕的事情后,还维持着那副假里假气、高高在上的伪善面具。
恶毒又痛快地看着侯亮平“击倒”老师,然后当真的看到省纪委和中央巡视组的人给老师带上手铐,压出省委大院时,祁同伟又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他又想起了那些老师爱护他、教导他的岁月。
十八年,以老师的年纪,他也许会死在牢里吧。
祁同伟想。
站在那里看着老师,看着老师平静地接受审判、入狱服刑,在狱中,老师还在看书,写论文,毕竟是当过省委副书记的人,即使在狱中,条件也比一般的罪犯好上不少——和两个经济罪犯一个房间,还算安静。
老师以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老,看着不到三年就全白的头发,祁同伟忍不住想伸手去摸~摸,然而手指却从那白发中穿越而过,徒留满握怅然。
静静地看着老师许久,最后祁同伟转身离开了。
而就在他离开的那天晚上,高育良梦中眼角满泪,呢喃梦语:“同伟……”
醒后的高育良怅痛良久,昨夜他梦到了祁同伟,三年来第一次入梦的祁同伟对他笑,那不是后来堕落疯狂的祁厅长的假笑,那是还在读书时的祁同伟的样子,单纯、干净、阳光,带着同样单纯、干净、阳光的笑容对他说:“老师,我走了。”
高育良哭了。
其实他是恨着祁同伟的,恨这个学生把他拉下了水,恨这个学生非要把他绑在他们那张快要沉没的破船上,恨这个学生瞒着他给他的儿子设了信托基金,不然也许他还有一点儿推脱的余地,但是梦中,那个那样单纯干净仿佛学生时候的祁同伟和他告别,他一下子就忍不住了,老泪纵横,他想起了他建议击毙祁同伟,他想起他得知祁同伟的死讯时那种直钻心扉的痛楚。
愤恨没了,愧疚与心痛浮现。
那是他的学生啊,即使不是最喜欢、甚至后来已经变成很是讨厌的一个学生,可那仍是他的学生,陪伴他最久的学生。
“你要走了吗?”高育良闭上眼睛喃喃道,“你怪老师吗?”
祁同伟还去看了高小琴,她的状态不太好,祁同伟的死讯仿佛击垮了她生命的某一部分支柱,这个明媚的女人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鬓角爬上了白斑,眼角浮现了皱纹,但是与生俱来的坚韧仍旧隐藏在她的骨子里,她身上一部分的生气没有了,可是她还在努力的活着,努力的“劳动、改造”,最后减刑释放。
高小琴出来的时候,他们的儿子已经上大学了,早几年出狱的高小凤拉着那个眉眼与他很像的孩子在监狱门口等着,高小琴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眼眶泛红,伸手想去摸~摸自己的孩子,可是对于高小琴只有陌生人一样感觉的孩子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躲开了高小琴此时苍老干瘦的手。
无言的尴尬,有些时光过去了,注定难以弥补。
高小琴回了祁同伟的家,她娘家没人了。
高小琴和高小凤刚入狱时,他的儿子祁翔,还有高育良的儿子高玉安就在他家,准确的说是他老娘家里,他的大姐和妹妹一起帮忙带着。
其实他家的亲戚并不想帮高育良养儿子,但是没办法,高小凤从香港回来时把两个孩子都带回来了,那时情况复杂,加之高小凤也被抓了,他八十岁的老娘在他大姐、小妹架着下强撑着去把当时安置在福利院里的两个孩子接回了家,毕竟两个孩子是表兄弟,从小一块长大的,在福利院里也互相死拉着小手一路都不肯松开,接了一个也不好把另一个扔在那里。
到后来,高小凤出狱找过来时,就更是一起在他们家扎下来了——高育良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吴慧芬出国了,就算没出国也没义务替小三养儿子。
说起他家的这群穷亲戚,他读书时交不起学费,这群亲戚东家几块、西家几毛的凑钱勉强把他供到大学毕业,他祁同伟不是李达康,做不到六亲不认,他也不想六亲不认,所以能安排的他都安排了,但他一倒台,该清算的也都被清算了。
失业的、判刑的、罚钱的,都有,只是都不算太重,坐牢最久算是他那几个表弟了,轮~奸罪责不小,何况赶上这个时候。
他火化时比较冷清,就是家里的几个亲戚帮着收拾后世,他老娘哭得死去活来,一口一个“我的儿啊!你先走了让我怎么活!”……他那些生前照顾非常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没出现。
那时风声很紧,侯亮平还带队在全省扫查,大家都战战兢兢。
不过等风声过了,他这么多年的恩惠还算是没完全白费,村子里的人,他的那些穷亲戚,对他和他老娘还有家人都还算照顾,有几个算是比较干净躲过一劫的,时不时还给他家里送钱送物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帮着,连他儿子到年纪读书,都是这些受过他恩惠的亲戚、乡亲里有能力的几个帮忙找的人,转学到了市里的重点学校。
村子里的人很简单,你是咱们村的,你出息了没忘了乡里乡亲的,你就是好人,别和我们说什么党纪国法,那是面子上的事情,我们是老乡,今天你倒霉了,我们不能不管你。
当然,白眼狼也不是没有,昔年有几个在他面前点头哈腰像条狗一样的玩意,后面几年混的好了,趾高气扬起来,觉得他不在了对他家里的人就不是很客气,上门吆五喝六的,最后被他大姐拿着菜刀赶出去了。
不过这都是开头的几年,说到底,人在人情在,人走了,时间久了,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了,谁家的日子还不是都得过下去。
他曾经和高小琴说,他们不拼,他们的后代就要拼。
可惜,到底他也没能为自己的儿子拼出一个多大的前程,祁翔依旧只能像他一样,走那条老路,读书,考一个好学校,靠自己的能力打拼吃饭。
不过,也许还是好很多的,因为汉东这一亩三分地,他故旧还真是不算少,虽然沙瑞金扫了几个来回,但是总不能连那些没违法乱纪的汉大政法系出身的干部也巧立名目诬陷了去吧,总还是有剩下的。虽然从今以后升迁是没什么指望了,好歹有几个的级别还是保住了的,比如他们汉大政法系的那位暗恋侯亮平的校花肖梅,没掺和进山水集团里,又因为生了两个孩子忙着顾家,事业心不强,凡事得过且过,他在位时不是没想过提拔提拔,可是一则位子就那么多,分不过来,二则他也看出来了这位校花是实在顶不上用,就一直没怎么给肖梅提位子。
也可以说肖梅因祸得福了,没被清算牵连,只是原本的实权部门也是干不下去了,被排挤到京州宣传部文明办当了一个屁都不是的文明办主任,就在这位子上一干干到了快退休。
然后在一次学校组织的演讲活动里,肖梅看到了参赛的祁翔,一下子惊了——祁翔和祁同伟长得太像了。
把祁翔叫到近前问了,才知道还真是祁同伟的儿子。
头发都花白了的肖梅很感慨,一则是祁翔真是长得好,惹人喜欢,二则,肖梅也真是还念着几分当年祁同伟照顾的恩情和同学之谊,便时常叫当时住宿在学校的祁翔到家里吃饭,多方照顾。
像肖梅这样的人,在汉东,不算多,但也总还是有几个。
所以祁翔的起点比他高,平安的读到大学,路走得平顺。
高小琴出狱后,祁家的日子更好过了一些。
不同于他那些靠着他的权势过日子的穷亲戚,高小琴是有点儿本事的,出狱后也没去折腾其他的,她名下的财产已经被查抄得干干净净了,但是在汉东的生意场上还是有些故人,翻脸不认人的是多数的,但是有些跟着高小琴当年一起打拼了十几年的老员工,没被牵连的,有些出去单干了还干的不错,听说高小琴出来了,凑了点儿钱给这位昔日带着他们“创业”的高总。
高小琴拿这些钱开了家餐厅,是那种将生的蔬菜肉类在一个饭盒里弄成营养组合,调料包成包放好,然后上班忙碌的人买回去微波炉一打就能吃的那种,高小琴以前就是开酒店的,现在算是驾轻就熟,这种外送餐厅很是受欢迎,五年里开了三家分店。
和以前的山水集团比不了,小打小闹,但是也够温饱。
有一次高小琴还碰到了来店里订餐的陆亦可,那时陆亦可已经是副检察长了,还是个一如既往的工作狂,但是和赵东来成家还生了个女儿的她也是忙碌不堪,照顾家庭总是需要耗费时间精力的,所以上门来订这种方便的营养外送。
看到从后厨出来的老板娘高小琴时,陆亦可愣了一下,高小琴也愣了,但是随即两人客道地打了招呼,疏离地寒暄了几句。
那么多年了,不管过去是什么样的激烈情绪,也都淡了,说到底,时间能把一切磨平,两人短暂的交集过后,终是沿着各自不同的轨迹走向人生的另一条路。
高小琴没再找对象,一直没有,出了狱再次从一无所有爬起来的这个女人,不少人提起来,都要忍不住要说声佩服,但是多少个午夜梦回,祁同伟能看到坐在客厅里发愣的她,卸去了女强人的面具,抱着他们的合照,红了眼。
他这辈子生命里有三个女人影响了他一生,爱而不得陈阳,为了权势娶了的梁璐,还有最后相伴相知的高小琴。
梁璐在他死后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高小琴没出狱前还经常去他老家看他母亲,也拿过不少钱财物,但是撞上了祁翔后总是怔怔的,眼中有愤怒也有伤痛,后来去的就少了,等到高小凤出狱到他家去住后,就彻底没去了。
梁璐的晚景过得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她的哥哥、弟弟虽然不成器,一个在副市长的位子上止步,到退休都没再进一步,一个在国企的分公司里做了总经理,政绩一般,梁家没当年梁群峰在时那么威风,也没有他活着时那么令人忌惮,但是到底还是个权贵家族,她在汉大教书到退休,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看到昔日大小姐脾气闹得他烦得不行不行的梁璐,在看到汉大把他从优秀校友名单上去掉,公安厅把他存在的痕迹全抹了的时候,哭着骂他,说他一辈子机关算尽,结果落了个这么个下场时,祁同伟忽地就没有以往每次看到这位大小姐哭闹时的厌烦感。
人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虽然他的这辈子毁在梁璐身上的不算少,可是得梁璐成全的也不少,到死了,梁璐没像很多女人那样翻脸无情,也没像很多趋炎附势的人那样撇得一干二净,她还是为他难过,为他哭啊。
说到底,到他死,梁璐都把他当做老公,还是想和他过下去的。
一声叹息,看着这位大小姐又哭了,孤魂野鬼一只的祁同伟心底忽地泛起了一点儿柔情,想伸手去给这位早就人老珠黄、他嫌弃得不行的老婆擦擦眼泪,但是手指划过成空,注定指尖仍旧尽是怅然。
他徘徊了良久,看着很多故人渐渐老去,看着他的儿子长大,也听到很多耳语:侯亮平又升了,汉东事后,这个猴崽子声名大振,调回最高检后连年升职;陈海醒了,只是不良于行,复建了很久才回检察院继续任职,本来他闲置这么久其实是很难找到空缺给他,但正巧赶上汉东政法口被大扫荡,空缺多得不行不行的,所以几个位置轮调了几番,又回到反贪局长的岗位上,后来也升了;李达康升了省长,他那个暴脾气,开始就和易学习闹得不行不行的,后来和沙瑞金也有些摩擦,好在沙瑞金到底还是个明白人,李达康也不是没有政治智慧的,两人磕磕绊绊搭了几年班子,把汉东省从扫除赵立春势力的动荡中稳定下来,后来沙瑞金高升中央,李达康到底没升上去,在省长的位子上退了二线。
在权势正胜时,他曾经说过,他要整个世界在他面前低头。
然而世界不会在任何人面前低头,任何人去了,都不会妨碍整个世界继续运转,不管他祁同伟曾经权势显赫也罢,罪恶滔天也好,都会在时间的打磨下,船过水无痕。
他带着对命运的不公、对老天弄人的怨恨饮弹自尽,然而看着故人日渐老去,看着儿子长大成年,他心中满是茫然,恨也罢、怨也好,甚至于那萦绕不散地对于他辜负了的、连累了的许多人的愧疚,都化作过眼烟云,随风而散。
他已经死了,他再次深刻的意识到,他已经死了。
一切都结束了,早就结束了。
站在那里看着因为光明峰建成而变了个天地般的京州,祁同伟这样想着,然后听到了铃声,铃铛的声音,他站在那里没有动,因为他突然就明白身后的铃铛是什么了。
那个仿佛存在虚幻的扭曲空间之中,似真似假的一对黑白长衣的“人”,踩着高跷“飘荡”而来,手中各拿着一根长长的仿佛马鞭一样的东西,“马鞭”靶上有铃铛,那铃铛一声声的响着,然而周围的人似乎毫无察觉,只有站在这里孤魂野鬼一只的祁同伟听得见。
这对黑白“人”渐渐走进,然后其中的白衣“人”马鞭一挥,那个看着只有一米长的“马鞭”突然无限延伸,卷住了站在那里的祁同伟后,整个空间一阵扭曲,黑白人连同祁同伟,都在这阵扭曲中消失了。
京州大街上车水马龙,京州依旧是往日的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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