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第二次对话来得特别快。
某一次数学课上，两人非常幸运，一起被老师叫到讲台上做题。
数学老师口中的“郑曦”二字一落地。
周围同学的视线刷地落到了郑曦身上。
虽然表面上看，郑曦与普通同学无异，每天正常上课下课，但在大部分老师眼中，她总归比较特殊，平日里多多少少会予以特殊照顾。
比如语文老师，偶尔提出一个问题，若郑曦炯炯有神地与她对视，她就会语气和蔼地问郑曦，你能不能回答一下这道题呀。相反，若郑曦眼神躲闪，明显是答不上来的态度，老师就不会点她回答问题。
显然，数学老师属于剩下的那一小部分老师。
数学老师是个50多岁的资深教师，对数学的热爱高于一切，平日里从不关注娱乐新闻，知道的明星两只手都数得过来。虽然听说了班里转来一个特殊学生，但在他眼里，倒也没多特殊。
数学老师眼神不好，可能教的班太多，当然也不排除他或许真有点脸盲，总之，他记学生名字不在行，每次点人回答问题，都是拿着名单，随机挑选。
然后，头已经快要低到桌面的郑曦，不幸地中奖了。
季北非常淡定，被叫到名字就起身了。
经过郑曦桌旁的时候，甚至还放慢脚步，偏头看了她一眼。
像是等着她似的。
所有科目里，郑曦最怕的就是数学。每天上数学课，都跟听天书似的。
能够每天不打瞌睡，坚持认真做笔记，已经是她对数学的最大温柔。
成绩这种东西，她真的控制不了啊。
郑曦在座位磨蹭两秒，向同桌投去求助的目光。
蒋颖脑中已经有了解题思路，但时间仓促，只能在图形上画出一条辅助线，又写下两个三角函数，暗示她解题方法。
郑曦完全没看懂，但辅助线和函数好歹是记住了。
总好过一个字都写不上。
也不好耽搁太久。
郑曦深深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向讲台走去。
季北已经在黑板上刷刷地写起字来。
两道题在黑板上的位置很近。
郑曦站到季北身边，侧头随意看了一眼。
学霸就是学霸，字写得好看不说，解题好像完全不用动脑似的，速度也太快了。
郑曦哀怨地回过头，看自己的题目。
她先将辅助线和函数写下来，以防待会忘记。
两个函数她虽然知道怎么用，但盯着图形一半天，脑袋仍然一团乱麻，找不到解题思路，只能硬着头皮瞎试。
“AC=8。”
耳旁突然传来季北压低的声音。
郑曦偏过头，不明所以地看向季北。
季北没看她，粉笔在黑板上不轻不重地点了两下，低声说：“跟我写。”
说完，手下已经开始落笔。
郑曦明白过来，内心心虚不已，下意识地转头寻找老师的方位。
见老师人已经转到后排，目光并未关注讲台。
郑曦心下稍定，微微侧头，看季北写的答案。
季北刻意将字写小，看似在打草稿，但文字工工整整，步骤清晰明了。
这种可以称得上作弊的事情，郑曦还是头一次经历。
她暂且压下心头升腾而起的紧张感，像是一个复制粘贴的机器人，脑中一片空白，机械地将答案一笔一划地写到自己题目的下面。
见郑曦写完，季北粗略扫过一眼，确认没有抄错，拿起黑板擦，擦掉“犯罪证据”，而后转身走下讲台。
郑曦也放下粉笔，跟在季北身后，步伐僵硬地往座位走。
回到座位，郑曦摊开手掌，掌心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这才发现，双手竟还隐隐有些发抖。心跳快得不行，过了好半天才终于平复下来。
中午放学，吃过饭后，郑曦去店里买奶茶，想到上午的事情，她一下子买了三杯。
多的两份。一份给蒋颖，另一份给季北。
郑曦到教室的时候，季北和蒋颖都已经在座位上了。
郑曦将奶茶递给蒋颖，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心生奇怪：“怎么了？”
“这个多少钱一杯，”蒋颖低着头，没看郑曦，“我给你钱吧。”
“不用啦，”郑曦笑着说，“我请你喝啊。”
蒋颖像没听到一样，从口袋里摸出了10块钱，扯过郑曦的手腕，塞进她的手心：“你还是收下吧。”顿了两秒，她又补了句，“我其实不怎么喜欢喝奶茶，你以后也别给我带了。”
郑曦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
郑曦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在她心底，已将蒋颖当作自己的好朋友，所以每次有好吃的，都习惯性地给她也带一份。
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这种好，会给他人带来负担。
郑曦盯了手中的10块钱半晌，而后扬着笑脸，仿佛什么都没察觉一般，笑着将钱放回蒋颖的手中：“对不起啊，提前也没问过你。我本来想着，你和季北早上帮了我，想感谢一下，就给你们一人带了一杯奶茶。钱就真的不用了，你要不喜欢喝，就放一边吧。”
蒋颖抬起头来，疑惑道：“季北？”
“对啊，”郑曦笑了笑，没心没肺的样子，“早上数学课，要不是你们俩帮我，我肯定要出糗了。”
蒋颖挠了挠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
蒋颖家境一般，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人，家中两个孩子，平日里衣服都舍不得多买一件，零花钱更是少之又少。
先前，郑曦给她带各种好吃的，她也是欣然接受的。原本一切相安无事，直至昨天下午放学，在厕所无意间听到几个同班同学的议论。
她在隔间里，听着同学们用不屑和嘲讽的语气，说她是哈巴狗、马屁精，家里穷得要死，现在巴结上郑曦，每天都吃香的喝辣的。
蒋颖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听到这话后，躲在厕所里默默哭了好久。她暗下决心，以后得跟郑曦保持一定距离，学习上可以教她，但是绝不能再接受郑曦的任何东西。
见蒋颖将钱收下，郑曦没再多说，又转过头，看向后座的季北。
季北正在做数学试卷，但是感应很灵敏，郑曦回头的片刻，他立刻抬起头来。
郑曦向他扬了一下手中的奶茶：“季同学，早上谢谢你啊，我买了杯奶茶，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喝。”
季北抿着唇，看起来似乎有些不高兴。听到郑曦的话，他立刻接过郑曦手中的奶茶，毫不犹豫地点头：“喜欢。”
郑曦也没料到季北会是这种反应。
在蒋颖处受挫后，她已经做好准备，猜想季北很可能也会拒绝她。但是，话已经对蒋颖说出口，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给季北送，实在要被拒绝也没办法。
呆愣片刻后，郑曦看着季北，笑逐颜开：“喜欢就好，这家的奶茶做得挺好喝的。”
季北也不知道自己在抽什么风。
他一向不喜欢这种甜腻的饮料。
脱口而出的那句“喜欢”，他自己都觉得莫名。
就像刚才，看见被蒋颖拒绝后，郑曦脸上浮现的尴尬与无措，他竟无端升起了一股无名火。
整个人奇怪得，好像已经不是他。
季北的这种情况，已经有段时间了。
真要追究起来，似乎从书店偶遇那日开始，他就不太对劲。
郑曦跟他打招呼时，虽然他的确不知对方是谁，但不可否认的是，郑曦的笑脸，让他莫名地晃了一下神。
季北家教甚好，从来不会当面让女生难堪。可是那日，他回过神来后，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与慌乱，他故意板着脸，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说出口的瞬间，他就后悔了。而后看到郑曦的反应，他更是在心底暗暗痛骂自己八百回。
然后，第二天上学途中，季北一改先前目不斜视的走路姿态，内心的想法虽未成形，眼睛已经下意识地开启雷达模式。
到达教室后，他依旧没有放松。他没有刻意记过班上女生的相貌，也不确定那个女孩子会不会是自己的同班同学。
在班上扫视一圈无果，他坐在座位上，目光灼灼地盯着门口方向。
然后，临近上课时间，他的眼前蓦然一亮。脑海中的脸庞竟真的出现在教室门口！
季北一路追随着她的身影，看着她向自己的方向走来。随着她越走越近，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不期然间，两人的视线忽地在空中相遇。季北还没想好做出什么反应，郑曦已经迅速移开目光，面色漠然地在自己座位坐下。
季北：“……”
季北几次想道歉，又不知从何说起。郑曦从不回头，他也找不到借口跟她说话。
直到今早，两人一起被叫上讲台答题。
季北的同桌不知道前因后果，忽然看到季北一反常态地喝起奶茶，吃惊了好半天。
季北才懒得管他怎么想。
他今天忽然发现，奶茶不止入口甜，也能甜进心里。
这件事之后，郑曦也不再给蒋颖带吃的。两人关系似乎没怎么变，又似乎有了很大的变化。虽然并不明显，但郑曦能隐隐感觉到，蒋颖对自己已不似先前那般亲近。
郑曦问过蒋颖，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让她不太开心。
蒋颖只说没有，让她别瞎想。
矛盾真正的爆发，发生于蒋颖的生日当天。
郑曦偶然得知蒋颖的生日，就在本月下旬。虽然蒋颖未对自己明言，但郑曦已提前买好生日礼物。
在蒋颖生日当天，郑曦将礼物放在书包里，准备找个恰当的时机送给她，却没想到，竟然听到蒋颖邀请其他同学生日聚餐。
然后，没有邀请郑曦。
郑曦忍不住问她：“今天你生日啊。”
蒋颖笑容略微有些尴尬，回答说：“对啊。”
没有下文，郑曦已经明白蒋颖的意思。她没说什么，只笑了笑，对蒋颖说：“生日快乐啊。”
蒋颖勉强笑着应道：“谢谢。”
下午放学时间，郑曦看着蒋颖在几个同学的簇拥下，走出教室，她抿了抿唇，也不急着走，在教室多耽搁一阵，等周围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才颓丧地收拾书包，往外走。
郑曦走到走廊尽头处，拉开书包拉链，将礼物扔进垃圾桶。
她没有留意周围，扔完东西，便沿着楼梯，往楼下走。
当然也没有发现，不远处的季北将一切尽收眼底。
没多久，到了换座位的时间。
郑曦和蒋颖不再是同桌。
这一次，郑曦的同桌换成了季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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