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曦再次仔细辨认了一下画面中的人。
是她没错。
她看着向晶晶，指了指电视：“我怎么会在这里？”
向晶晶眨了眨眼：你问我，我问谁？
答案只能在节目视频里找了。
三人坐在沙发上，动作整齐划一，手肘撑住膝盖，脖子前倾，全员化身为柯南，六只眼睛像是钉在电视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不放过任何一个画面和细节。
十五分钟过去了。
向晶晶：我的爱豆小可爱做任务的画面，我一个都没看进去，尽在画面边角寻找小曦可能出现的身影。呜呜呜，小曦你怎么还没出现啊？
二十五分钟过去了。
张翌：目不转睛地盯了屏幕这么久，现在双眼发花，眼球发涩，视觉模糊，郑曦居然还没出现？我是不是应该停下来休息一下眼睛？不行！她俩都没休息，我当然不能认怂。继续盯！
三十五分钟过去了。
郑曦的脖子酸得不行，率先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颈。
仿佛开关按钮被重新打开，静止的画面迅速解除封印，另两人也从莫名的“一二三木头人”游戏中解放出来。
郑曦侧头，看向二人，有些犹豫：“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向晶晶和张翌异口同声：“讲！”
“我们刚才为什么不直接按快进？”
向晶晶：“……”
张翌：“……”
你还是别讲了。
折腾一番，郑曦终于从有限的画面中挖出了不久前的记忆。
那日，她和师兄方宇出门吃火锅。
恰逢用餐高峰期，店内人声鼎沸。一进门，服务员热情地迎上来，两人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入座下单。
等待的间隙有些无聊。郑曦见方宇一副兴致恹恹的模样，便使出自己惯用的时间杀手——脑筋急转弯。
她张嘴便来：“师兄，什么步子最大？”
类似的问题，方宇已被考过N+1次，几乎条件反射般，答案已经蹦入脑袋，但为了配合郑曦，他佯装思考了2秒：“嗯，让我想想，一步登天？”
郑曦笑道：“师兄，你的演技退步了，装得越来越不像。”
方宇也笑：“这样啊，要不你再问一题，我这次尽量演得像一点。”
“好吧，再考你一题。这次不许再演。”
方宇点点头，笑容温和。
“1-10这10个数字中，哪两个数字最闪亮？”
这题郑曦从没问过，方宇一时之间没想出来。
很快，郑曦揭晓答案。
“1和3啊。”郑曦声音带着笑意，直接唱了出来，“一闪一闪亮晶晶。”
声音清脆如银铃，轻灵悦耳。
不过，仅是音色而已。
音准、节奏，那是啥？
五音不全的郑曦表示，我母鸡啊。
如果按照音痴的程度划分等级。
音痴最严重的程度为10分。
郑曦一定毫不犹豫地给自己打9分。
至于还差的那1分。
就算是自己给自己打分，也是要面子的好吗。
可是，有自知之明是一回事，无端被人嘲笑则是另外一回事。
所以，随着郑曦的声音落地，耳旁传来的那声轻笑，无疑触碰到了她的逆鳞。
她抬起头，带着一丝不悦，看向声音的来源。
对方的视线正直勾勾地盯着她。毫不避讳。
郑曦这才认真打量起刚才引他们入座的服务员。
第一印象是身材不错。身形高大挺拔，肩宽腰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普通的服务员制服，穿在他身上，也跟模特走秀似的。
不过这脸嘛……
大兄弟，你是刚从非洲回来的嘛？也黑得太过分了点吧。
偏偏还配上这狂拽酷炫吊炸天的洗剪染烫吹大全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头上罩了个调色盘呢。
再一看五官。
在发型和皮肤的强势衬托下，全都黯然失色，一眼望去，只觉面目一片模糊。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
比如，他上唇位置的那颗大黑痣。
无比醒目。
只一眼，便牢牢抓住了郑曦的视线。
这颗痣又大又黑。
左端靠近人中，右端几乎与唇角持平。
痣上还长着几根黑毛，半长不短的，几乎可以压着唇线，在空调的风力作用下，来回拂动。
惹得郑曦的眼珠子忍不住跟着左右移动了几个来回。
服务员眯了眯眼，饶有兴致的目光紧紧锁住郑曦的双眸，唇角微勾，带着隐隐的笑意。
仿佛对郑曦的审视目光颇为满意。
随后，他弯下腰，身体略微前倾，稍稍靠近郑曦，低声道：“认识我了？”
声音低沉磁性，还带着一丝慵懒。
不得不承认，声音还挺好听。
可这话听上去，怎么怪怪的？
不过，更奇怪的还在后面。
随着距离的拉近，郑曦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定在了黑痣上。
怎么说呢？
莫名有种割裂感。
仿佛不是从皮肤上长出来，而是被贴上去的。
里里外外都透着一个字——假。
顺着郑曦的目光，服务员发现她在观察那颗痣，眼中兴味愈浓：“对我脸上的痣有兴趣？”
闻言，郑曦回过神来，颇有些尴尬。
她的视线上移，对上他的目光，打算真诚地向对方道个歉。
结果，人家脸上哪曾有半分受到冒犯的不悦。
不仅如此，眸光中甚至还隐隐透出些许兴奋的光彩。
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这人到底什么毛病！
不过，他的眼睛……
看上去虽有些奇怪，眼皮耷拉着，眼尾似被胶水黏住般，大半的眼球被遮盖在眼皮之下。
可是，莫名地——
当这双眼注视着她时，竟觉得似曾相识？
未等郑曦想明白，又听他道：“真这么丑？”跟着，他轻笑一声，手指摸了一下那颗痣，不急不缓地继续道，“本来觉得没什么，被你这么看着，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了。”
郑曦：“……”
我怎么完全看不出来你有不好意思呢？
郑曦懒得接他的话。
这种超越普通陌生人的交流方式让她不太舒服。
她面上无波无澜，轻扫了对方一眼，语气冷淡地转移话题：“请问我们刚才点的菜好了吗？”
说话的同时，她的身体向后靠，不动声色地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
“小心！”
坐在对面的方宇一声惊呼。
他快速伸手过来，试图挽救，却已来不及。
玻璃杯中刚倒的热茶，被她后移的手肘推倒。
热茶泼到手臂上。
滚烫的热度。
顷刻间，皮肤红了一大块。
火辣辣的疼。
怔愣片刻。
对面的方宇迅速抽出纸巾，递给郑曦。
郑曦伸手去接。
身侧的另一只手，却直接握住她的手腕。
顺着力道，郑曦不由站起身，目光警惕地看着服务员：“你干嘛？”
服务员眉头紧蹙，眸中透着担忧，看了一眼她的手臂，道：“赶紧去洗手间。”
郑曦听懂了他的意思。
瞧见他这副担心的模样，她不禁有些意外。
一时之间倒忘了抽出手腕，只顺从地跟上他的步伐。
洗手间在大厅的另一侧，需要穿过中间的过道。
中途经过另一名服务员时，他低语几句，又塞了什么东西过去。
之后便一刻不停留，拉着郑曦快步走向洗手间。
很快，两人抵达外间的洗手台。
恰好，有一个水龙头空着，没人用。
服务员牵着郑曦过去，拧开水龙头，将发红的手臂送到水下冲洗。
皮肤接触到冰凉的水，手臂的灼热感迅速被冲淡。
冲了好一会儿。
郑曦轻轻戳了下服务员的手臂，说：“应该差不多了。”
服务员看了她一眼：“还痛吗？”
郑曦摇摇头：“还好，没什么感觉了。”
服务员关上水龙头，从旁抽出纸巾，替她擦拭手臂上的水。
他的眉头还皱着，似心情不佳，手上的动作却轻缓、温柔。
郑曦觉得不太自在，轻轻挣开他的手掌，抽回手臂：“我自己来就好。”顿了顿，她又道，“谢谢你啊。”
他盯着空了的掌心两秒，而后收回视线，将纸扔进垃圾桶，突然出声：“是因为我吗？”
郑曦抬头：“啊？”
他转身，垂眸看着郑曦：“抱歉。你手臂被烫，是我的责任。”
郑曦忽地明白过来，刚才手臂被烫，他那一脸担忧是怎么回事。
说实话，一开始郑曦对这位服务员确实没什么好印象。
没礼貌，讲话又略显轻佻。
但刚才他帮了自己，现在又主动道歉，坏印象已散去不少，她摆摆手：“与你无关，是我自己不小心。”
他没说话，静静地看了郑曦两秒。
而后再次开口：“知道我是谁吗？”
郑曦有些疑惑，猜想或许两人之前认识？
她盯着他的脸，看了将近1分钟，仍是觉得这张脸陌生的很。
可是他的眼神，又莫名似曾相识。
她有些不确定，迟疑道：“我们之前认识吗？”
他没回答。
沉默片刻。他移开视线，掩去黯淡下去的眸光。
余光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方宇。
他侧头，对郑曦说：“你朋友来了。”
郑曦转过头，这才发现，方宇也跟了过来。
方宇走上前来，低头看郑曦的手臂：“没事吧？”
郑曦对他笑了笑：“没事的，用凉水冲一下就好了。”
方宇转头向服务员道谢。
服务员点头回应，又看了眼郑曦，之后转身离开。
这段饭前小插曲，很快便过去。
郑曦虽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去深究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更没想到，自己竟这般阴错阳差地当了一次《不凡的体验》节目的“客串嘉宾”。
没错，那位比包公脸还黑的服务员正是季临。
在节目中，他被分配的任务是，在用餐高峰期的火锅店，扮成服务员，若2小时内未被认出即算任务成功。
郑曦忽然想到，他当时说的那句“知道我是谁吗”。
这句话的潜台词莫不是——
我这么红，你居然认不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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