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第一章  这个人是我？

    今年的夏天来得特别快。

    过了夏至，气温节节攀升，城市宛如一座火炉。

    夜幕降临。

    剧组片场。

    导演喊完“Action”，场记打板。

    一声怪响。

    黑漆漆的室内，主人公走下床铺，手持灯笼，提心吊胆地缓步走向声响的来源。因为恐惧，握住灯笼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跟随着微弱的光线，摄像机缓缓向前推进。

    导演坐在监视器前，凝神屏息，一脸严肃，双眼紧紧盯住屏幕。

    到了墙角，视野变得逼仄，灯笼左右摇一圈，四周空无一物。

    一颗吊着的心慢慢放下，主人公拍拍胸口，原来虚惊一场，正要转身回床继续会周公，脸上却隐隐感觉有些异样。

    他下意识用指尖轻触脸颊，粘粘的，还带着一丝温热。

    一滴，两滴……

    主人公颤抖着举起灯笼，视线上移，望向头顶的房梁。

    一只红衣女鬼，正倒挂于房梁之上！

    他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身体猛地一抖，刚准备惊声尖叫——

    定睛一看。

    咦，这女鬼怎么跟想象中的不一样。

    还有满脸大汗的女鬼？

    女鬼未察觉到异样，仍沉浸在剧情中。

    她努力忽略炎热带来的不适，瞪大了晶亮的杏眼，缓缓伸长舌头，认真地执行着女鬼吓人的使命。

    然而，事与愿违——

    比起从阴间来索命的女鬼，此刻，她反倒更像一只伸出舌头、吭哧吭哧往外散热气的小狗。

    有一股憨憨的劲儿，莫名带着一丝喜感。

    “噗……”

    演员忍不住笑场。

    摄像大哥看到眼前的画面，亦忍俊不禁，镜头随之轻微地抖了抖。

    “Cut！”导演一声怒吼。

    他愤怒地起身，走路带风，大跨步冲到墙角，抬头看向一脸生无可恋的红衣女鬼：“郑曦，你怎么回事？我们这是恐怖片！不是喜剧片！你见过一脸大汗的鬼吗？”

    喊完还不解气，他又转身继续吼不远处的工作人员，“化妆师！谁给她化的妆！这两坨腮红画给谁看的！”

    化妆师弱弱地举起手：“是我画的。”

    刚说完，她意识到这句话有歧义，又赶紧地摇了摇头：“哦，不对。是我化的妆，但我可没画腮红……”

    导演：“那这两坨红怎么来的？”

    郑曦心想，还能怎么来的，热出来的呗。

    然而，此刻她所有的感官都已被酷暑所支配，全身黏糊糊的，什么话也不想说，懒懒地靠坐在房梁上。

    刚问出口，导演自己也明白过来。他向道具师招招手：“冰块呢？没给她用？”

    道具师点头如捣蒜：“刚才就用了，但看起来作用不大。”

    他又问服装师：“演员这样太热了，衣服能不能减少一些，大晚上灯光也暗，观众估计也看不出来。”

    服装师很无奈，当初买服装的时候，可是您自己坚持要节约成本，一切按最便宜的买，结果买回来一看，劣质和廉价感就不提了，重点是料子又厚又不透风，几件古装在身上层层叠叠，能不热吗？他也想过服装精减一些，可古装又不比现代装，而且镜头还要拍全身，哪能随意增减？

    不过，他只敢在心底暗暗腹诽，回答问题的态度依旧十分良好：“导演，真的减不了了。要能减早减了。”

    “有其他办法吗？她这个样子根本拍不下去。”

    虽然已预估到导演的反应，但服装师持着舍己为人、感动自我的大无畏精神，仍是不怕死地建议道：“不如我们去借几台空调来？您看大家都挺热的，这样下去说不定有人扛不住就要中暑了。”

    不出所料。

    听到这话，导演顿时怒目圆睁，一声狮吼，唾沫星子横飞：“空调？你不知道我们剧组多穷吗？哪有钱借空调？”

    是，您穷您有理。

    化妆师顺着导演抠门的原则，也提出建议：“还有一个办法，可以用薄膜把郑曦的脸包起来，隔绝脸上的汗水，然后在薄膜上面上妆。”

    郑曦：“……？？？”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演木乃伊呢，你也太有创意了！

    郑曦被这个想法惊呆了。一个不小心，手里把玩着的劣质血包被捏破，液体沿着手指一路往下滴。

    她顺着往下瞧，然后——

    看到了一颗夜空中最亮的星。

    果不其然。

    没过几秒钟，又是一声狂吼。

    “郑曦！”导演眼睛瞪成了鱼泡，愤怒地盯着刚摸过光明顶的手指，“你拍戏的时候吃什么番茄酱！”

    “……”

    您真相了。

    果然，官方吐槽最致命。

    不过导演吼归吼，正事却不耽误。

    他这人只是习惯咆哮，倒也不记仇，很快便将番茄酱抛之脑后。脑中仍记挂着刚才的“木乃伊”大法，他转过头，问化妆师：“这方法可行吗？”

    郑曦：“……！！！”

    她张了张嘴，刚想出声拒绝，一旁的导演助理已在她之前开了口：“导演，我觉得这个方法不可行。先不说脸全部裹上后化妆效果究竟如何，问题是，汗腺被堵住，汗出不来，要是演员中暑摔下来怎么办？”

    导演虽抠门，但基本的原则还是有的，演员的安全得放第一。

    于是，导演又将皮球踢给他：“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导演助理是个新人，一腔热血和才华正愁无施展空间，眼下终于有了表现机会，当然立即抓住。

    他胸有成竹地指着现场不远处唯一那台呼呼作响的大风扇，脸上的小骄傲藏都藏不住。

    满脸写着，我知道我是个天才，千万不要太崇拜我哦。

    就这样，郑曦在剧组的最后一场戏终于拍摄完成：主人公举着灯笼，抬头看向房梁，在风扇的大力鼓吹下，女鬼一袭红衣，衣袂飘飘，青丝飞扬，睁不开的双眸努力泛出凄怨，鲜红的番茄酱，哦不，渗人的血滴顺着手指缓缓滑落，在空中遇风力受阻，要坠不坠，漫天飞舞。

    好不浪漫……

    恐怖？惊悚？

    不存在的。

    -

    顺利杀青。

    郑曦与各位工作人员一一道别，走出片场。

    向晶晶和张翌已经到了，车停在不远处。

    同组的一名男演员倚在驾驶窗旁，笑得一脸春色。

    郑曦对此见怪不怪，跟他打了个招呼，拉开后车门，上车在向晶晶身旁坐下。

    向晶晶正在看视频，听到声响，视线短暂地离开屏幕一秒，抬头看了郑曦一眼：“杀青啦？”

    郑曦点点头：“嗯。”

    她坐下后，随意扫了一眼向晶晶的手机屏幕。

    果然又是ATE。

    ATE，如今风头最盛的当红男子演唱组合。

    团队成员唱跳俱佳，创作能力亦不俗，出道5年，至今依旧保持超高人气。

    组合共有5名成员。

    向晶晶现在的爱豆正是ATE的老幺——宋衍。

    郑曦问：“宋衍的表演视频？”

    向晶晶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嘴角笑得快要咧至眼角：“嗯，今晚新鲜出炉的舞台饭拍。啊啊啊，这首新歌太好听了，真的百听不厌。”

    郑曦跟着听了一段，随口评价道：“这个人唱得不错，声音很好听。”

    一曲结束，向晶晶恋恋不舍地关掉视频，抬眼看着郑曦：“这句话你都说八百遍了！一会儿说他声音好听，一会儿又说长得不错，偏偏永远记不住人家的名字。j-i-季，l-in-临，季临，很难记吗？”

    郑曦不甚在意地哦了一声。

    她看到向晶晶腿上放着一份文件，问：“这是什么？”

    “节目组前两天又给了我一份文件，”向晶晶放下手机，将文件递给郑曦，“你签好后，明天录节目一起带过去。”

    郑曦伸手接过来。

    单身协议。

    她随手翻了翻：“我以为口头承诺就可以了，没想到还要签一份正式协议书。”

    向晶晶：“可能为了保险吧，如果过程中出现其他绯闻，节目组不用承担责任。”

    郑曦点点头，签好名字，将文件还给向晶晶。

    没一会儿，那位男演员一脸失望地离开。

    桃花朵朵开的张翌关闭车窗，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

    一路疾驰，三人很快到家。

    准确地说，是到了郑曦和向晶晶的家。

    张翌家住隔壁，说是家，实际也就是个睡觉的狗窝，白天大部分时间他都赖在郑曦和向晶晶家里。

    郑曦打开大门，张翌熟门熟路地跟进去。在玄关换好鞋，他径直走进客厅，大喇喇地瘫在沙发上，打开空调，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

    “郑曦，给我倒杯冰水。”

    不仅不拿自己当外人，还直接当起了大爷。

    郑曦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给大爷倒了一杯冰水。

    大爷喝完冰水，继续喊：“郑曦，再切点西瓜吃。切小块一点啊。”

    “……”

    郑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走进厨房切西瓜。

    向晶晶打开电视，斜了他一眼：“作精。”

    张翌轻嗤：“你懂什么？我这是为了郑曦，牺牲我自己，多不容易。”

    向晶晶：？？？

    我的耳朵没出问题吧？知道你不要脸，可没想到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啊。

    见向晶晶一脸懵逼，他又问：“不明白？”

    向晶晶摇了摇头。

    “你不觉得她最近对我特别好？”

    向晶晶认真揣摩了一下这句话的含义：“……你最近皮痒了？”

    “……”张翌敲了一下她的头，“我的意思是，她最近总是一副欠我钱的样子。”

    “她确实找你借钱了啊，”向晶晶把他的爪子拿开，语气很不爽，“你不就是仗着这一点，最近才这么嚣张的么？”

    “是她师兄借钱，又不是她。不过就算是她欠我钱，也不必这样。欠债还钱，只不过就是恰好我多了点闲钱，她差这点闲钱，我借给她用，她有钱了再还给我。她这副欠了我多大人情的样子，我实在看不惯。”

    1500万是一点闲钱？

    果然是二世祖，社会啊社会，比不起。

    “……所以你就变本加厉地使唤她？”

    张翌点了点头，抿住唇角，仿佛下定了什么异常艰难的决心，视死如归地望着厨房方向：“嗯，我要把以前的郑曦找回来。”

    向晶晶：“……”

    那个把你的脸按在地上摩擦的郑曦？

    你怕不是抖M体质哦。

    向晶晶没再理会他，将视线转向电视。

    她点开花生米TV，找到综艺节目《不凡的体验》。

    今晚最新一期节目已经上线，她迅速点开，喜滋滋地等着爱豆出现。

    正片开始前先播放本期精彩预览。

    张翌看见她这张追星专用花痴脸，瞬间了然：“怎么？这节目今天有宋衍？”

    向晶晶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敷衍地嗯了一声。

    张翌又开始发挥嘴贱本色，哪里最痛戳哪里：“就你那乌鸦眼，现在还敢追星，不怕这宋衍跟你之前的哥哥们一样曝丑闻啊。”

    向晶晶的眼刀刷地飞过来：“闭嘴，你才乌鸦眼！”

    张翌的字典里似乎没有“怕死”二字：“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李申，吸.毒退圈。王信，隐婚出轨。还有，那个谁……”

    没等他说完，向晶晶直接冲过去用手肘招呼他。

    张翌脖子被手肘勒住，挣扎着说：“等等……郑曦……”

    “你现在叫谁都没用。”

    “不是，我是说在电视上看到了郑曦。”

    向晶晶狐疑地看了眼电视屏幕，哪有郑曦，又被他骗了。

    她加大手上的力气。

    张翌：“没骗你，我刚才真的看到郑曦，和季临一起。”

    向晶晶知道，这期节目除了宋衍，还有同组合的季临。

    她将信将疑地放开张翌，将视频后退。

    视频又从头开始放，大约在1分钟处，果真看到了郑曦的脸。

    向晶晶有点懵。

    郑曦什么时候参演了这个节目？她这个经纪人怎么不知道？

    这时，恰好郑曦端着果盘走出来。

    她看到电视上定格的画面，也愣住了。

    “这个人是我？”

    哦，原来本人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