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一瞬间,穆长风突然明白沈溪对于白白究竟抱有怎样的情感。
无论在她们所活着的年代,还是在穆长风所生活的年代,这份感情都是很难让所有人完全接受的存在。或许沈溪自己也不清楚这段感情的真正含义吧,所以她最后说出口的也只是喜欢。
就在沈溪带着这个时代的卫麟离开之后,周围的环境已经完全漆黑下来,她的夙愿应该完成了吧?穆长风藏在袖中的香炉隐隐发烫,他把它取出来,顺着香炉中飘出的白光往前走。
当周遭的黑暗渐渐变化为灰色的雾气时,一个淡淡的身影出现在了穆长风的面前。
“穆先生。”那个人竟然在这里喊出了他的姓氏。
“您是?”穆长风有些意外地看向他,这个人并没有在沈溪的记忆中出现过。
“在下姓罗。”灰衣男子回答道,“已在这里恭候穆先生多时了。”
“罗道长?”穆长风顿时明白他就是白老爷口中那个对沈溪做出预测的人,心下有些讶异,“罗道长找我所谓何事?”
“昔年挂算出沈小姐命途多舛,让沈小姐上山修道,便得知有今天。只是穆先生以暴力的手段让沈小姐亲手破自己回忆中的执念,是在下未曾想到的。”
“要是在一个虚假的世界中还不能尽情报复一把的话,那未免也太残忍了。”穆长风的话中不无讽刺。
灰衣男子沉默了几秒终于说到:“穆先生所言甚是。但记忆终究只是记忆,离开记忆回到现实之后,沈小姐的事仍需穆先生多多费心。只是在下设法与先生一见,非是仅仅是为了此事。”
说罢,灰衣男子向穆长风拱了拱手,很认真地向他行了一礼,“在下第一百二十七任罗相罗敬生,有大事相托穆先生。”
“罗道长请讲。”穆长风并不习惯于古代的繁琐礼仪,但见他虽然一副古人的迂腐样子却还能接受他有些激进的行事风格,便还是认真地回礼。罗相…这身份听起来不简单。
“先生所处时代,天下修道之人皆会有场天大浩劫。”那人认真道,“此事与先生亦是息息相关,还望先生在后代罗相寻至先生时,不吝出手相助。”
“为何是我?”穆长风不解,自己什么时候还有了男主属性?
“先生是破局关键。”罗敬生再次向他郑重地行了一礼,“为保完全,我有一物赠予先生。”
说罢,他从袖中掏出了一支笔。
那是一支通体金黄,上刻祥云图案的毛笔。笔头同抄经笔一般大小,颜色雪白,在灰暗的环境中发出柔和的白光。
穆长风被那白光所吸引,伸手接住了它。
“这是?”穆长风对此类物品并无太多研究,但只凭借着这几日所练就的直觉便知此物不凡。
“这是用白泽的角和毛发所做成的绘笔。”罗敬生道。
白泽?是他想的那个白泽吗?居然被人做成了笔?穆长风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一脸骇然。白泽是华夏古代神话之中地位极其崇高的神兽,是祥瑞的象征,通晓万物之名,亦晓万物之情,精通护佑之术。
“此物是昔年一位白泽大人在得知未来天下有难时,知自己无法长命泽被后世,遂割角断尾制成此物,后在大限之时封神与笔,托付给罗相一门。”罗敬生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他十分平静地说道,“此物可以将先生所长发挥到极致,还请先生物尽其用。”
穆长风自然是知道这种东西接了就不可能还回去了他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罗敬生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些,不,并不是放松似乎是重大任务完成之后的轻松感。
“沈姑娘的执念虽然解开了一部分,但并未完全解开。”罗敬生又递给了穆长风一方纸道,“这是她真正的回忆。”
穆长风接过后低头去看,纸上的画面似乎有灵性一般地活了起来,就像在手机上看电影一样。
在那个真正回忆中,穆长风这些天所扮演的‘师兄’对沈溪非常冷淡。而沈溪,也没有躲过安珊珊对她的诬陷。白白身死,安珊珊替嫁,沈溪为了复仇回到山上苦修道法,却在学成归来后发现自己的家人和白府上下,皆已被安珊珊借由她夫君的力量构陷而死。最终,沈溪在白白投河的地方被安珊珊的人合力推下了水,换了白白去轮回。
画面的最后,是一个繁复的图形,像极了电影的水印。图形消失后,那张纸便燃烧了起来,化作灰烬。
“当年我去复仇的时候,安珊珊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自小你们就是什么都有了的人,给我的一切都是施舍,我恨毒了你们,如今,也是时候该反过来了。’”沈溪的声音突然响起,穆长风抬起头。
罗敬生已经消失了,沈溪就站在距离穆长风较远但又能看清彼此的地方,向穆长风深深地拜了一拜。
“我怨我师兄在那时候不拉我一把,但更恨安珊珊恩将仇报的所作所为。”沈溪看向穆长风的目光非常平静,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虽报仇无望,但并不想把怨气迁怒于其他人的身上,所以我在替白白成为水鬼之后,一直在用生前的法子苦苦修行。”
“我不想变成恶鬼,也不想有居心叵测之人捉了我去,几百年了…”沈溪的眼圈微红,似是难过又似有怒意,“我从来没想过我还有再见到白白的一天,她落到水中,我想也没想救了她。可是…她为什么又遇见了安珊珊那个贱()人。”
“所以在写生的时候落水的那个女生就是安珊珊?”穆长风问道。
“是啊,是她,可不吗。”沈溪咯咯地笑了起来,状似癫狂,“这人就仿佛是天生克我一样,我没能报的了仇,谁让白白要救她呢?我总不能让白白陪她去了吧?”
“你知道吗?”沈溪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温柔,很小心,她轻声道,“她戴在脖子上的玉豆荚,是我托神婆送给她的。是我这百年的修为所化,都送给她。这样我就可以每年偷偷去看她一次,这样就可以替她挡灾、求她福、禄、寿齐到。”
“可是没了修为的我,在报复安珊珊不成之后,只能终日困在这记忆的轮回之中。”作为魂魄的沈溪,此时却有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中流出。“一次又一次地看着所有亲人死去。我当真恨呐……”
“别哭了。”穆长风刚想安慰她,脑海中却突然晃过了那张纸在最后展现给他的图形,他瞬间明白了什么,提起白泽绘笔道,“我带你离开这里。”
笔落虚空亦成符。穆长风心灵福至,在他提笔的瞬间,白泽绘笔上的光芒更甚了几分,沈溪幼年与白白相处的画面一幕幕地浮在了他的眼前。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莺飞草长碧蓝天。
一股奇异的感受涌了上来,那一瞬间穆长风仿佛觉得自己与手中的画笔融成了一体,他自然而然地开始吟唱道:
“痴儿痴儿何不渡?昔日情义千斤重,身死亦不古。
痴儿痴儿何不渡?怜尔入世多苦楚,终得心安处。”
随着穆长风的吟唱,周围的环境渐渐变的越来越亮。
当穆长风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重新回到了那座桥上,原本是深夜的天空已经大亮,看这个样子估计已经快到正午了。
卫麟正靠在桥边的围栏上等他。
“我回来了。”穆长风冲他伸了一下攥着的手,“她的魂魄在这里。”
“我应该是认识她,不然不会没办法跟你一起过去。” 卫麟微微皱眉,他带着歉意说道,“抱歉,第一次和你一起出来就出了这样的状况。”
“为什么这样说,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了我这么机智的人怎么可能随便遇到危险。”穆长风无很是自信地笑着调侃他道,“不过你从前还真的是凶残。”
“我干什么了吗?”卫麟有些好奇地问道。
“你掐我了,差点掐死。”穆长风毫不客气地回答道,这种容易给感情造成裂痕的事情,早说出来早弥补吧。
“…”卫麟似乎被噎了一下,“抱歉,可能那时候年轻,冲动。”
“反正最后你也帮到我了嘛。”穆长风道,“我们先回去?我感觉我快饿死了。”
不仅饿,还困,穆长风感觉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毕竟他已经至少二十五六个小时没合眼了。
“好。”卫麟从包里翻了个小瓶子,让穆长风把沈溪的魂魄放进去。那魂魄虽然还依旧有些许没有散去的怨气缠绕,但格外地晶莹剔透。
回到家中的穆长风来不及买面条下面,直接盛了一大碗肉汤撒了盐喝了,又拿了两根洗干净的黄瓜吃了,好不容易才填住了心慌的劲儿。
“对了卫麟。”打着哈欠的穆长风突然想起来,“你知道罗相是什么吗?”
“罗相?”卫麟刷碗的手停了下来,有些诧异地看向穆长风,“你在那里遇见罗相了?”
“嗯。”穆长风还没来得及和他细讲罗敬生的事情,兜里的电话突然就响了起来,他给卫麟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白黎的。”
说完便直接接通:“喂?怎么了?”
话筒的那边却传来了白黎细碎的哭声:“我出车祸了。”
卫麟放在桌子上,放着沈溪魂魄的小瓶子突然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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