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主大人的身影消失在无底的湖泊中之后,让我们暂时回到小绿人,会会久违的老熟人们。
在长菠萝果的龙舌兰酒店,哦不,是米迦勒酒店——白叶乘坐飞船时,从天上一眼就瞧见的那栋奇异的巨无霸——“菠萝果”顶层。
休息室内,亲卫队大队长黛莉看见走进来的人时,不免大吃一惊,“埃尔大人,你的脸色真的很不好,又没有休息好?”
“可能,有点择床。”埃尔撑着头坐下来,一手按着眉心,眼底的疲倦之色浓厚得吓人,迷人的灰色眼睛耷拉着,没精打采到了极点。
然而,若是仔细看久一点,那瞳色好似在不断变幻:左眼慢慢转向了更浅淡的银河灰,隐似有星空流转;右眼却渐渐变成了更深一些的珊瑚灰,似棕似灰似绿。
好一对奇幻瑰丽的异瞳!可惜,被遮挡在了恹恹垂落的额发之下,无人瞧见。
等埃尔重新抬起头来,双眼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灰色。
黛莉起身走到水吧后,简单调制了一杯醒神茶,听到副官大人的回答,脸上不觉露出了一个明艳的笑容,“想不到埃尔大人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呢。我安排人把你日常用的寝具打包送来,如何?”
“谢谢。”埃尔探身接过了醒神茶,微笑着拒绝了黛莉的提议,“谢谢好意,但,不必麻烦了。”
闻到微带甜意的混合香气,副官大人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缓缓抿了一口,然后不动声色放下了茶杯。
黛莉走到埃尔对面坐下来,打开了个人光脑,“不,一点也不麻烦。不用想都知道,那些臭小子巴不得有机会逃离炼狱,好来这里逍逍遥遥度个大假呢。说不定,还为了争夺名额打得头破血流——嗯,正好,摆个擂台,验证一下特训成果如何。”
“既然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虽然,可能并没有什么用,埃尔想着,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忍不住按了按眉心,再次清晰地感受了脑海深处的隐约刺痛之感。
不知为何,自从那日开始,夜夜惊梦不断,其中种种残相,总是在醒来瞬间,就好似盛夏烈日照耀下的冰雪,一下子就消融了,被蒸发得一干二净。
然而,嘴里,隐约还残留有血腥余味,挥之不去,且一日比一日浓厚,以至,无论吃什么喝什么,都无法冲淡。
那家伙,到底什么人?
炽燥的大地,炽烈的阳光,模糊的身影,模糊的声音,以及源源不断被灌进来的鲜血......
一次又一次逼着自己重回梦境,这些是唯一能被记住的残影。
“对了,种子发芽了,要一起带过来吗?”
黛莉明亮轻快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埃尔一个激灵,从幻思中醒了过来,几乎是无缝回应,“就这么带过来没问题?”
“有专门的盆栽装置,高级智能,只要提前设定好各项参数值,持续补充配套的供养剂,就能一直保持最佳生长环境,完全没有问题。”
“那就一起带过来吧。对了,雅罗呢,又不在?”
“老地方。”
“老地方啊。”埃尔不觉跟着重复了一遍。
黛莉忍笑,“是啊,难得殿下也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
“可有派人好好跟着?”
“菲格菲列带人盯着呢。”黛莉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暗地里。”
想到雅罗的性子,执拗起来谁也拦不住,埃尔脸上现出一丝苦笑,“不要大意。陛下和其他几位殿下至今都心有余悸,这次更是格外紧张。”
“放心吧,菲格菲列两兄弟办事向来可靠,从来没有出过岔子。”黛莉看着埃尔,神色担忧,“倒是埃尔大人你,不如再回房间休息下如何?感觉您神经绷太紧了。”
埃尔摇了摇头,站起身,“嗯,不用了。谢谢关心,我还是去雅罗那里看看。你们排好班,闲时也出去玩玩,难得出来一趟。”
黛莉笑,瞟了眼几乎没动的醒神茶,“这个完全不用埃尔大人操心,那些家伙早就按耐不住了。”
“我是说,黛莉大人,你也可以去放松一下。殿下那里我会看顾好的,今天就给自己放个假吧。也许可以去天堂区中心逛逛,那里的甜点和茶饮真的很不错。”
“埃尔大人都如此说了,那我也却之不恭了。”
听到黛莉的回答,埃尔不由失笑,“放心好了,我会看好我们家小狼崽的,也就今天而已。”
两道心照不宣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银河帝国第七舰队两大巨头相视一笑,气氛格外融洽。
“对了,黛莉大人,你相信前世吗?”
快要走出门的时候,埃尔忽然顿了顿,好似不经意的随口一问。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怎么,现在还有人相信这种无稽之谈?胡乱造谣是会被请喝茶的哟!”
黛莉的回答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大概就是星际人的标准答案了吧。
“说得没错,那也算是三殿下的工作范畴了——对了,甜点街,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可以问问三殿下,或者皮埃斯大人。”
埃尔微笑着回了一句,任由门在身后无声合上,举步往电梯口走去。
是啊,前世不存在。
来世,自然也是没有了。
那么,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副官大人不觉摸着心口,遥望了一眼帝国边境,莫名感到了一丝心痛。
......
又是一个小房间,不知所在何处,上下光秃秃,四面空荡荡,里面就放了一张儿童小床。
门内,一站一坐,一大一小,挤了两个人。
对于成年人而言,这个胶囊小屋实在狭小,天花板也低得过分,瘦高个男人不得不弯了腰,几乎要把身体折叠起来,才把自己囫囵个塞进了屋子里。
“好好呆在这里,我走了。”海德拉扬手将一张黑色的卡片扔进小男孩的怀中,转身就走。
“你不会回来了,对不对?”小男孩乖巧地端坐在床边,紧紧攥着手中的黑帽子,任由黑卡滑落在地上,“侏罗星上,我父亲走之前,也是这样对我说的。”
海德拉回头,并没有任何惊诧之感,语气格外平静地问道,“你哭什么?”
小男孩飞快抬起了手,胡乱擦着脸,闷声回答道,“不,是眼睛想洗个澡,唔,已经洗完了。”
海德拉把手撑在门把上,斜睇着他冷笑,“撒这种谎有什么意义?人伤心了,难过了,哭有什么错?”
小男孩摇头,仰着头,眼眶红红的,“不,我一点也不想哭,是眼泪它自己要出来。”
海德拉回转身来,双手环胸,注视着小男孩,一脸意味不明的玩味,“这么伤心?”
小男孩低了头,露出头顶心两个小璇,一左一右紧挨在一起,顺时针对称得十分可爱,“不,我不伤心,但是心忍不住伤感。”
不伤心,一点也不伤心,因为这一天迟早都会来,自己早就知道了。
小男孩默默的想着,很早很早就做好准备了,不受控制的是自己的心,并不是自己。
海德拉忍不住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小男孩,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
努力将泪光隐去,小男孩仰头看着海德拉,和他认真的对视,“我听说,小孩才哭,大人不哭。”
会哭的都是长不大的小孩子,长大的小孩子才不会哭。
海德拉不觉笑了,充满恶意的嘲弄,以及纯粹的嗤之以鼻,“大人就不是人了吗?谁还不曾是个宝宝?!”
“他们也会哭吗?”
“谁?!”
“我父母,还有,你父母。”
“鬼知道!那你要到地狱去问他们了。”
面对莫名暴躁起来的高大男人,小孩不觉低下了头,小声道,“哦,那他们应该会笑吧。”
海德拉不觉嘿嘿冷笑两声,披风的兜帽落下,露出了额头几缕旋毛,“你又怎么知道?”
小男孩无意识的拿手抠挖着床单,扭头看向另一边,“因为,如果我尿床了,我会想方设法掩盖事实。对于他们而言,我就相当于那个,一直努力想要掩盖、想要消除的尿床证据。而且,大人的羞耻心比小孩子强烈多了,行动力也强大多了。”
引发争执的导、火、索没了,蒙羞造难的证据没了,这下,他们总该不会再吵架,可以开怀大笑了吧。
海德拉向前一大步,跨到了小男孩的跟前,勾着身子捏着他的下巴左翻右转,仔细研究了一番,“你真的只有6岁?”
小男孩认真地点了点头,仰着略带婴儿肥的小包子脸,不解地看着他。
海德拉冲他龇了龇牙,恶意满满,红唇似血开裂,“活得像个60岁的小怪物。”
“以前,我每天睡觉前都会祈祷,一睁开眼就成为60岁的大人。”
“小子,那一天很快就会来的,比你想象得快多了。”
海德拉忍不住嘎嘎笑出了声,眼底一片漠然,没说完就毫不犹豫转身。
“是不是,对我们这样的人而言,幸福不过是梦,不幸才是真实的?”
身后小男孩困惑难明的声音再度传来,男人这次没有再回头。
“小子,对这个世界苛刻点,人生会好过很多,再见。”
“再见。”
小男孩乖巧地道了别,努力睁大了眼睛,拼命忍耐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海德拉搭在门把上的手顿了一下。
“小子,你知道,你这条小命,是一个和你素不相识的人,舍弃了自己的命换回来的吧?”
“我,知道。”
“那个人,已经化为宇宙尘埃了。这个,你知道吗?”
“不......不知道。”
“现在,你知道了。”海德拉大力拉开了小门,“那么,再见。”
“那么,再见。”
小男孩木木地跟着重复,不过萍水相逢的两人再一次道别。
道别,我们为什么要道别?是为了再一次相见,还是再也不相见?
小男孩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人生是可以重来的哟,少年!余生,好不容易得来的余生,开心点哟,少年!”
鬼使神差的,小男孩忽然追着男人问出了最后一句,“那个,你相信来世吗?”
“要来世,做什么?”海德拉站在门外,顿了顿,方回道,“我只信,此生债,此生偿。”
声音莫名阴沉,目光森冷无比,无法抑制的杀气中,充斥着令人战栗的杀机。
“嘀——”一声轻响,门,合上了。
孤独的小男孩,被一个人留在了空空的小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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