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王黎也照常再出门前打了招呼，但她心里却忍不住嘀咕，生怕少年会一时气不过小心眼，再闹个别扭。

    王黎完全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总觉得上一波冷战才刚刚过去。

    “阿齐，我出门了。”

    “一路平安。”

    这次王黎倒是没想到，王齐失恋之后还挺成熟的，言行举止与往日并无不同，小看他了。

    还以为他会再次闹个不可开交，冷战，甚至会赌气绝食之类。

    现在他表现不错，她这才安心出了门。

    少女出门之后，少年的脸立马从晴空万里骤变为阴云密布，阴沉沉地敲着空气中的键，一瞬间房间里到处都是飘着的页面和对话框，蓝莹莹的光照在少年洁白的脸上，面无表情中居然有几分诡谲。

    不管心情如何，今天还是要好好学习的一天。

    他还想找到治愈自己的方法呢。

    其实，王齐真的远比王黎想象中要有出息的多，并非不学无术只知道撒娇的死宅。

    自从与王黎搬至这个私人空间，十岁的王齐就开始学习基因以及药学配方方面的知识，他很厌烦自己拖后腿的体质，想尽快改变现状。苦学多年，虽然针对自己改善体质的药剂还未研制成功，但在基因研究和药剂配方方面还是很扎实的，当个专业的基因诊断医生或药剂师绰绰有余，他甚至还抽时间学了兽医学的相关知识。

    虽然，现代新人类生病的几率不高，但是娱乐性或者功能性的药剂需求很大，所以药剂师的收入还是相当可观的。

    王齐没有告诉王黎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他最近甚至卖过几张他研制的配方的专利，拥有了好几笔不菲的收入，但却攒着一直没有动过。就等着王黎一毕业，他在中央广场买下一个店铺开成古川菜馆，送她当做毕业礼物。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告白摊牌，就被少女连敲带打狂风暴雨般的拒绝了。

    生气。

    生大气。

    生气之余还有些庆幸。

    王齐头一次在学习的时候走神，自己其实真不算彻底出局，他也是有实力养家的好青年，只要想编，也可以有理想也可以有抱负，只要慢慢向姐姐展示他成熟男人的魅力，一定可以打动她。

    可惜，王齐并没有在少女面前表现出这一点，所以他现在多少有些沮丧，闷气无法发泄还憋得慌。

    昨天真是被气狠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本来，根据王黎从小一贯的表现，她对他那么护着和照顾，他还以为少女喜欢又好看又粘人又乖巧的男人呢，失策了。

    本以为她爱护弱小，也会爱上弱小呢，看来并不是，要展现一个新的可靠的形象还需要时间。

    真可谓是人算不如天算了。

    放学之后，王黎一进家门，没有一道身影扑过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仔细一想，原来是王齐没有凑过来进行肢体纠缠，让她准备好阻挡的拒绝之手全无用武之地。

    看来他是想明白了，不错。

    她欣慰的笑笑，“阿齐？今天营养剂按时喝了吗？”

    “喝了。”王齐点头，“姐姐，我自己做了营养剂，你要尝尝吗？”

    王齐发起了第一波攻势，展示自己有才华的方面。

    “嗯？”王黎震惊，问题一箩筐往外倒，“自己做的？怎么做的？家里有设备吗？原料呢？哪儿来的？”

    “我之前在家里一直学习药剂配方，之前投了一个自己设计的营养剂的配方设计给食品公司，被录用了，那家公司承诺会寄来样品，今天刚到。”

    那营养剂的配方应该是他最早拿来练手的简单药剂了，当时那笔钱收到之后，他用来填补购买学习资料的经费。星网上很多学习资料都是不开放的，需要花钱买，零总下来要不少钱。

    当时，他投稿的这家食品公司是大公司，对食品安全这方面的检查和核实慎之又慎。他设计的产品一直在质检和各种后续工作，迟迟没有上线，过了这么久才在近日发售。

    也算时间凑巧，现在他拿来做攻略姐姐的道具。

    “我尝尝。”少女半信半疑地接过营养剂，发现这个玻璃瓶还挺高级，感觉质量不错。然后，一看商标，发现是自己买不起的那种高级货，顿时五味杂陈。

    喜的是若这玩意真是王齐的手笔，那算他天赋异禀，自学成才，终于不用担心他以后饿死街头或者吃软饭了。

    但若这是王齐因为昨天那件事，应激之下为了挽回面子撒下弥天大谎，这就非常难评价了，这是诚信问题，人品问题啊。

    一会儿一定要让他拿出确凿证据，不然若真是撒谎，她一定让王齐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小孩子可不能骗人。

    少女抿了一口，心都化了，好甜，我的妈。

    甜是字面上的意思，王黎头一次喝到口感这么好的营养液，虽然甜，但是不腻。比起王黎过去的喝过的所有的屎一样营养剂，这个真的第一口就让她爱上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贵价营养剂都好喝，只不过是她太过贫穷，没试过上档次的。

    “阿齐，你有什么证据这个是你设计的？”王黎一边细细的嘬，一边问。

    王齐早已准备好，将电子合同传给少女，少女从上到下从前到后逐字逐句的读，生怕自己漏了什么关键信息。

    “阿齐，你三年前就投过去了，他们现在才出生产线，很谨慎嘛。”王黎不住地认同，“食品安全大过天，不愧是大公司。”

    “挺好。”

    少年竖起耳朵，双手背到身后捏在一起，生怕漏过她夸讲的话。结果听了大半天，再多的话一句没有，他顿时失望到难以置信。

    这一刻，王齐才真真切切感受到，女人心海底针。

    他在展示他华丽的羽毛啊！

    她为什么这么冷静！

    她应该还有很多问题要问的啊！

    “还有事？”王黎一管营养剂都喝完了，还没见少年移动半步，看他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居然一时间有些噎得慌。

    王齐长得是真得绝，即使是放在全员美颜的新人类也是拔尖的那一批，美的非常有辨识度，非要形容的话就是国画中走出的天仙，淡妆浓抹总相宜。

    但王黎从开始就没有动过心，护着他权当是养了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猫儿，观赏性花瓶一枚，善心投放处。

    她喜欢撸猫。

    “阿齐，我衷心建议你去娱乐圈发展一下，大有前途的，挣钱也多。”

    有这样一张脸，就算是业务能力不强，都会有人买账的。

    少年黑着脸拒绝了。

    第二天放学一回家，王黎还来得及松口气，王齐就邀请她一起去中央广场娱乐区玩。

    她先是挑眉，“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请我去玩？”

    少年点头。

    “那么，请问您星元够吗？”

    其实配方既然已经卖了一份，那么王黎也不意外他会卖第二份，积蓄肯定是有的。但娱乐区消费水平不低，光游乐园一个项目就需要花很多的星元。

    她还是有点说不出的滋味，一时间竟然说不出的暴躁，昨天就忍住没问他赚了多少钱，把钱花哪了。

    毕竟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王齐自己凭脑子赚的钱没她半分功劳，自然就不归她过问。

    他不说，她就能忍住不问。

    但既然有钱，那早干嘛去了？

    藏着掖着这么久，也不告诉她，每天吃着难吃的不得了的营养剂，住着拥挤的小房子，一年都买不了几件新衣服，跟她一起吃苦体验生活吗？

    难道早告诉她了，她还会贪墨了不成？

    她是那种人吗！

    “我卖配方可以赚很多钱的，姐姐不用担心。”王齐果然这样回答。

    “行！挺好！我弟弟现在可以养活我了，真不错！”王黎猛地转身，咬着牙大步走开。

    虽然不解又郁闷，但王黎不会真的刨根究底的问他那么多，他既然将这一兜子事情瞒到现在，自然有他的打算。

    王黎现在只磨牙霍霍玩遍游乐场所有的项目，狠狠宰他一顿，就当把这些年养他的钱花回来了。

    没良心的小兔崽子！

    说真的，两个人用一份养育费真的很难过，这七年来，她甚至没有经费带王齐去过游乐场。

    没想到，临了临了的都快要到成年人了，居然被王齐请去消费。

    世间的事情真的很奇特，山不转水转。

    “阿齐，我们坐这个！”

    “那个！”

    “那个高的！”

    “这个好无聊啊，……”

    一进游乐场，王黎就像解放了天性，什么端庄稳重大姐姐形象早就抛诸脑后，那都不是事儿。

    而且，在知道王齐已经可以独立养活他自己的那一刻，王黎心上的一块巨石轰隆落了地。除了被欺瞒的憋闷不解，她还想到一件事，那就是她自由了。

    从知道王齐有钱的那一刻，王黎已经开始考虑，近期需要赶紧转回作战系，新学期并没开几天，这几天落下的课找同学们补补就回来了。转系报告她明天就可以交到学校，然后在报告批下来之前就去蹭课。

    她现在就是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鸟，可以飞到任何她想到的地方！

    “愣着干什么？快来啊！”少女蹦蹦跳跳走到下一处娱乐设施面前，回首向着少年招招手。一想到又添了这一件喜事，再无遗憾，王黎就喜上眉梢，清丽的俏颜在光下熠熠生辉。

    少年注视着她嘴角勾勒的弧度痴痴回不过神来，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不过来我就一个人进去了！”她说。

    “来了，姐姐，等等我。”少年也过去。

    一进大门，这场馆布置的怪阴森的，枯木怪石，又暗又闷，原来是鬼屋。

    “鬼屋！听说鬼屋体验用的设备与拍真实电影的一样呢。”王黎期待的望着鬼屋内可以选择的主题，兴奋地搓手手，“孤岛惊魂、无人医院、校园诡事、末日绝情、古堡秘史，我的天！居然还有逃离澳洲的主题！太刺激了吧！”

    到了新纪元，电影的拍摄手法更高杆也更真实，技术人员采用脑电波全息体验的方式将演员的意识投入事先建构好的模板中。也就是说，演员会被输入剧本人物的记忆，完全忘记现实，凭借自身的性格和本能行动，非常刺激。

    当然这样拍出来的电影很难控制故事发展的走向，就像某影帝陆阳，他从出道起到现在的每一部电影，不论最初接的是男几号，他最终都能逆袭成为主角或无法战胜的反派，无论导演在场外如何给他设置阻碍，提高剧情难度，都没用。

    到现在，虽然他名气巨大，但是愿意跟他搭戏的演员却不多，找他拍戏的资源也少的可怜。首先，从其他演员的角度讲，谁都不愿意在巨人的光辉下匍匐如蝼蚁。其次是剧本，导演如果将电影定调为烧脑惊悚剧本或励志逆转打脸剧本，那陆阳无疑是最佳选择。但若是导演想拍甜甜的恋爱剧情或是其他任何轻松治愈类的，陆阳要是来演，那得三叩九摆八抬大轿把这祖宗请出去。

    历史教训告诉我们，让陆阳谈恋爱无异于火星撞地球，但凡他出现的电影，他的女朋友鲜少有活下来的，然后他会将他的人生演成励志恐怖片。

    有媒体针对这件事采访过陆阳，那个漂亮的男人对着镜头笑的又邪气又灿烂。

    “我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既然顶着我女朋友的身份，那就得做点事情。”

    接受采访时，陆阳在他正在上映的电影里通过长达一周的虚情假意，做出深情痴恋的模样，成功利用女主角做诱饵，将她推到竞争对手那里做人质，利落果决地搞垮了竞争对手。当然，女主角被走投无路的竞争对手愤怒地抹了脖子泄愤，果然没活成。（参考轻云淡《真实电影》）

    游乐场的鬼屋同样用了脑电波全息体验的设备，但考虑到游客需求不同，所以设置了不同难度的档。

    最低级别就是将客人的全部信息输进去，不丢失记忆，有点像是时空穿越的玩法（身穿），但是姐弟二人显然不打算选这个。王齐的全部信息输进去，就意味着他的身体条件在全息体验中还是一如既往的差，这样在那些危险又诡异的主题里是活不下去的。

    次级别是输入角色身份，同时不丢失记忆，有点类似于魂穿的玩法，这样有利于同伴玩家集合，共同对抗艰难险阻。

    最高级别与拍电影等同，即丢失全部记忆，只输入角色记忆，这样玩起来比较刺激，是大多数游客的选择。

    “阿齐，你想玩哪种？”少女目光灼灼地盯着最高档，但还是要考虑身边人的意见。

    “姐姐选就好。”少年不置可否。

    “那我就选最高的了！”少女果断选择，然后把“末日绝情”的主题挑了出来，状似漫不经心的问，“你对主题有什么想法吗？”

    少年接收到她明显的暗示，笑，“那就‘末日’吧，你觉得呢？”

    “我认为你很明智！”少女选下主题之后，激动到颤抖，“我好久好久想玩这个游戏了！虽然这些都是惊悚题材的，但是也可以接受！”

    以前是没钱，现在终于可以感受一下生活中的娱乐了，好期待。

    他们并肩走到鬼屋体验区，双人间，并排着两个空荡荡的休眠仓，看上去非常柔软舒适的软垫，空仓里面洒着皎洁的柔光。

    休眠仓里脑电波体验中时间的流速与外界是不同的，在电影拍摄的过程中，一般是导演根据影片的需求来调整。重点情节，那些需要向观众展示细节的内容，可能会慢一点，而不重要的，则是一瞬就过。

    但是体验者，完全感受不到这其中的差别，在体验过程中，他们就是在经历一个新的人生。

    游乐园的鬼屋不是小作坊，它采用的是最先进的设备，剧本建模也都是宏大的世界观。所以在时间的流速上，因为不用拍成电影，所以换现比例非常高，基本上如果游客在体验里寿终正寝，在现实中也就两个小时的事。

    同时因为设备先进，游客如果选择了最高级别的难度，只拥有剧情中的记忆，完全不会记得自己有同伴这回事。甚至在剧情中，大家或许穷其一生也不一定会遇见的，就算遇见也不一定会有交集。

    每个人的不同选择会迎来他们最终的命运。

    “末日绝情”的背景来源于一本古代科幻小说，设定是人类与丧尸之间的战争。这里的丧尸虽然智力不高，但也是有组织和纪律的，它们听令于丧尸王，企图消灭人类。而人类，经过环境的剧变，集聚在几个大型基地中，半数人类觉醒出异能，而强者成为人类的领袖。

    鬼屋体验中的角色设置与拍摄电影不同的地方在于，电影里的人物身份设置，他们或许会有出众之处，有机缘，也会有故事，矛盾冲突强烈。而鬼屋中游客们身份就不同了，完全随机分配，普通与否全凭天意。同时为了让客人体验到惊险刺激感，他们醒来时一定都正处在危险之中，惊吓程度极高。

    就像芸芸众生中的那些倒霉蛋，命比纸薄。

    这样的设置，开局死亡的客人当然也有，但既然玩的是心跳，客人们也不会计较这个，只会自认倒霉。如果还有兴趣，可以再买一次体验券，重新玩过。

    少年本来想习惯性地揽着少女的肩走到休眠仓，但手伸到一半就被她的目光盯着缓缓收了回去，心里一派沮丧。

    哎，暗恋曝光之后，一些越矩的亲密举动被完全拒绝，生活好难。

    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拉过姐姐的小手了。

    对于真实电影的鬼屋体验，王齐心中的期待值其实一点都不比王黎少。因为体验中是随机选角，除了性别是匹配的，其他都是未知数。但可以确定的是，在潜意识的世界里，他不会比任何人差，同时，他还可以没有任何阻碍的喜欢王黎并且拥有她，这是最酷的。

    在进仓前，王齐已经坚信自己可以在虚拟世界里遇到王黎，并再次爱上王黎。并且在这个世界里，他有自信王黎也会爱上他。

    在躺下之前，两个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祝你好运，阿齐。”少女闭上眼睛。

    “我会遇到你的，姐姐。”少年也一起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