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多小的年纪，都要对自己的所做所为负责。
兴许是经过了宋树仁的刺激，罗雅和张国文两人的反应并没有想象中的激烈。
雪山的崩塌，每一片雪花都有责任，可自杀的选择，终究是张萍自己做出的。
他们终于得知了女儿死亡的真相，两人疲倦地握住彼此的手，最终还是没有生出要见吴薇三人的念头。
主任提出开车送他们离开，朱宁硕还是有点不放心，于是一起陪伴着三人离去。
临走前，忘了追究柳小葵怎么出现在这里，还点了两份冰淇淋留下。
只剩下柳小葵和齐衡真相对坐着。
他不想搭理自己，柳小葵自然不会上赶着和他说话，但……
“你救了我，我要怎么才能报答你呢？”她怏怏地挖了勺冰淇淋，过甜的感受使她不自禁皱起小脸。
医院周围的厉鬼，自然要比别的地方多，它们中有不少认得柳小葵的，知道齐衡真的更多，一只只逃命一样的远离了咖啡馆旁边，只留下些不得离开的地缚灵，大气不敢喘的试图减弱自己存在感。
“不用，”齐衡真语气清淡，细细品尝融化在口中的冰淇淋——他嗜甜。
柳小葵偷眼看他，阳光透过玻璃墙面折射进来，使他的表情被隐藏在浅薄的光晕里。
“那好吧，”她扁扁嘴巴，站起身：“那我走了哦。”
齐衡真眼皮不抬一下的：“好走。”
走了没两步，柳小葵又回来，有骨气的拍下一张百元大钞：“饭钱！”
齐衡真的视线落在纸币上，确认那是货真价实的毛爷爷，而不是鬼怪常拿去骗人的冥币。
他缓缓抬头，目光转移到走到外面，蹲下去和地缚灵说话的柳小葵身上。
她小小的身板，黑辫子几乎要垂到地上，不知说了什么，吓得那地缚灵瑟瑟发抖着狂点头。
柳小葵满意的拍拍地缚灵肩膀，隐入了人群中。
齐衡真捏起鲜红的纸钞，疏离的眼眸中染上了丝困惑。
她一个小小阴差，为何……如此有钱？
每月工资勉强维持生活/时不时依靠同事救济/真厉鬼大佬穷光蛋的齐衡真陷入了疑惑中。
小有资产的柳小葵回到学校后便分秒必争的投入了学习中。
舍友三人的家人已经陆续赶来，因为自杀群聊一事，学生和家长都是煎熬，连带着老师都不好过。
群聊里除了她们和张萍，还有另外的三个学生，被主任喊过去，柔声细语的了解情况。
还注意了说的话不要太重，以免吓到他们，产生不好的结果。
沈兴正并不在自杀群聊里，他的班主任在知道情况后，一时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惋惜。
张萍的死因找到了，那品学兼优的沈兴正呢？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把群组的事情告诉沈兴正的母亲。
却没想到，前来学校收拾他遗物的简淑眉眼未动，表情平静地摇了摇头：“老师，沈兴正有抑郁症。”
话罢，瘦弱的漂亮女人提着儿子的遗物，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学校。
沈兴正班主任愣在原地。
抑郁症吗？她的反应如此平静，和张家父母形成鲜明对比，是因为有过心理准备吗……
宋树仁熬过了医院的抢救，却留下了不少的后遗症，车祸不能，更不会成为他逃脱法律制裁的理由，接下来等待他的不止有漫长的养伤和康复训练，更有张萍父母花费巨额请来的顶尖律师。
英语老师暂代了二十三班的班主任，在应该上自习的周六放了全班半天假。
张萍的追悼会照着张家父母的设想，如期举行。
张萍的自杀原因伴随着宋树仁车祸的事情在学校里传开，大家不清楚真相，只听传言说车祸是张萍复仇的结果。
一般是不信的，可也少不了偶尔的猜想。
学校里开设了心理咨询，自杀小组的事情同样被大家知道了，没有人去指责吴薇三人，可看见她们后，却无一不是有意无意的躲避。
柳小葵近日来挨个拜访怡安市的厉鬼，累得不轻，没能多出心思去注意她们。
她们自知有愧，缺席了追悼会。
淅沥沥的小雨自天空中降落，仿佛是在给张萍送行。
黑白照片上的她笑容甜美，静静的看着出现在灵堂上的同学们。
邵彤彤忍不住哭出来，半倚在柳小葵身上，抽抽搭搭的问：“你说世界上真有鬼吗？”
“有的，”柳小葵握住她的手，说出不可能实现的期望：“萍子会在地府生活的很好。”
平常人说起死亡，多是提“天堂”二字，唯有她，规规矩矩的用“地府”，还好邵彤彤并未注意，忍住泪意，和同学们送张萍最后一程。
毕竟同班三年，相互都有了感情。
教导主任和朱宁硕也来了，主任在看到柳小葵后，才想起问她：“你那天怎么去医院啦？”
和颜悦色的，显然是听朱宁硕提过她帮着拦住张家父母的事情。
“我感冒了呀，”柳小葵随便编了借口，害怕他多问，主动强调：“是巧合哦。”
说话间眼神飘忽，落在了在前方献花鞠躬的几个同学身上，他们都一身黑衣，除了悲伤之外，还隐隐透着茫然。
他们年轻的生命中不曾考虑过死亡的代价。
其中一个男同学缓缓起身，朝柳小葵露出了个友好的笑容——是沈兴正。
随即，他凭空漂浮起来，飞向了她。
“你来啦，”柳小葵小声打招呼。
沈兴正变幻出了一身黑衣，和她并肩而行：“毕竟都是一个学校的。”
他也刚好有事想请教她。
追悼会结束后，沈兴正感叹道：“死了之后，很多事情才看明白。”
柳小葵啃着Ｍ记的汉堡，点了点头，又灌了一大口可乐，打了个满足的嗝。
当阴差比帮孟婆煮汤强多了，能体验吃喝，快活似神仙。
“今天都是我头七了，昨天我回家看了看……”
“你回家干嘛？”柳小葵警惕的看着他，怀疑他心怀不轨。
“就看看，”沈兴正忙举起双手示意自身无辜，随后像发现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压低嗓音道：“然后我发现邻居家阴气特别重，半夜还总是有惨叫传出来，特别渗人。”
他断定里面有厉鬼。
邻居是对他照顾有加的朴爷爷，孤寡老人，身体一直不好。
他死后才发现朴爷爷家里阴气多到要命，简直不像是活人住的房子。
诺大的别墅鬼气森森，戾气冲天，不知沾染了多少血腥之气，叫没见过世面的沈兴正无比心悸。
沈兴正瞧着朴爷爷脸色都比以前差了不少。
他实在放下不下，这才来朝柳小葵求助。
沈兴正神情谨慎，声音越压越低：“你说，朴爷爷家里到底有什么？”
“哦！”柳小葵吃完汉堡，开始啃鸡翅，吐出一根骨头，浑不在意地道：“你说的是住着一家四口的那个凶宅吖！”
什……什么？一家四口？还住着？
沈兴正没忍住，倒抽了一口气：“朴爷爷一直和四个鬼住在一起？！”
“是呢，”柳小葵想起什么，杏眼含笑，甜甜的道：“双胞胎长得特别可爱，不知道我是谁，还喊我姐姐。”
正如沈兴正所言，那家的阴气十分浓厚，柳小葵先前清扫怡安市厉鬼之时不敢掉以轻心，抓紧了如冥随行牌进去，迎接她的却是两个粉琢玉砌的小团子。
领着两个孩子的年轻夫妻同样非常有礼貌，没等她说话便保证了不会作乱害人。
他们一家四口死了几十年，法力比沈兴正强大了不知多少。
不过他们是地缚灵，只能在自己的地盘活动，越是强大，越是会被力量束缚。
沈兴正完全没想到柳小葵已经知道这件事，他神情浑浑噩噩的，似是受到了打击。
“阴气不会伤害到活人健康，你放心，”柳小葵安慰他：“被阴气聚集吸引过来的鬼才会。”
“不，”沈兴正恍惚地说：“我是想起来我从小就爱偷跑去朴爷爷家玩……”
原来这么久以来，除了朴爷爷，还有四只厉鬼陪伴他长大吗？！
即便是他现在已经死了，仔细想想还是会脊背发凉的后怕好吗……
好半天，沈兴正才唤回了思绪，还是有点不放心：“真的不会伤人吗？”
“他们是好鬼呀，”柳小葵擦擦嘴巴，被他说的内心有些动摇。
“那么重的阴气，一大片，”沈兴正用手比划着：“戾气都快成血红色的了，我估摸着一百个我摞一块也打不过……”
她无奈的鼓起脸颊，宣告放弃抵抗：“我再去看看好啦。”
鬼可夜行千里，但柳小葵现在是人身，她并不着急，还招手打了辆车，心满意足的感受着吃饱之后的幸福感。
沈兴正坐在她旁边，给她道谢：“朴爷爷是个特别善良的人，对我很好，他没有亲戚，也没有走得近的朋友，我真挺担心他的。”
“那你妈呢？”柳小葵忽然发问。
自见到沈兴正起，他似乎就没怎么提过自己的母亲。
“她……”沈兴正沉默，良久，才道：“我和她的感情并不深。”
“怪不得，”柳小葵想起了学校里见到的他母亲，对于儿子的离世并未见到多少悲伤之情。
前方开车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刚坐上车的女学生皮肤白到不像人，眼珠子黑的渗人，长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一半的脸颊，低低的自说自话。
也不知道她在给谁说话……
司机打了个冷颤，急踩刹车，加快速度赶向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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