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衡真转过脸去，看看了另一边无所知觉的朱宁硕，几不可见的摇头。
拒绝的干净利落，不带任何感情。
柳小葵顿觉受伤，为了掩饰心情，她弱弱地诶了一声，从车窗外缓缓向下降，小脸一寸寸的消失。
“那好吧，谢谢你刚才救我哦……”
来怡安市快三年，好不容易遇见头一个道士，还是个不想和她打交道的。
实在是委屈的不行。
她自车窗处缩下身体，贴着车身，无声的叹气。
车里的齐衡真神情淡漠，微微闭上了眼。
朱宁硕不知道警车上贴着一只鬼，他之前接到自家舅舅电话，听说了怡安中学发生的事情。
但他实在走不开，直到现在趁着回警局的喘气功夫，才瞟了眼舅舅发来的信息。
他自然知道张家父母是什么人，甚至还因为他们在学校举横幅的事情出过警。
一对不愿接受女儿自杀真相，坚持认为她受到伤害，受到校园暴力的父母。
以如今的情况来看，说是张萍受到校园暴力也不为过，只不过这暴力来源是她的班主任。
再加上同学之间的引导鼓励……
朱宁硕唏嘘着趁等红灯的时候给舅舅打电话：“郊外出了车祸，车主就是宋树仁。”
教导主任一惊：“什么？！”
朱宁硕十分了解的及时补充：“不是张家父母撞得，只是巧合，”顿了顿他道：“车祸已经通知了宋树仁家人。”
电话那头，将车停在路边的主任就瞧见不远处宋树仁的妻子拦了辆出租车，焦急地离去。
后面还有被她甩开的张家父母，上了另外一辆出租，追着赶去。
……省去他下车了。
主任挂掉电话，启动车辆，急转弯开始在怡安市中的车辆追逐战。
贴在警车上的柳小葵好不容易平复好受到伤害的幼小心灵，便全程听完了朱宁硕打电话。
刚打算要离去的她干脆省了事，贴着车身绕了半圈，自车尾处爬上车顶，仰躺在上，晒着灿烂的阳光蹭车。
没一会，警车便到了目的地。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将宋树仁送去急救，他的妻子随后赶到，哭着往前冲，紧随她其后的，还有神情中透着决绝的张家父母。
宋树仁自昏迷中醒来，迷糊间看到了眼前的人。
阴魂不散的张萍……哦，是罗雅！
该死的夫妻俩又来找事……
宋树仁头一个的念头闪过，紧接着察觉到了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
怎么回事？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自己出了车祸，表情下意识的变成惊恐，喉咙里发出嗬嗬响声，说不出话来。
来了来了，张萍爸妈走过来了，快拦住他们！
躺在担架上的宋树仁连自个妻子都没有注意到，只清楚的看到了夹在张国文腋下的一把刀。
张国文对周围的一切视若无睹，紧紧的盯着他，视线凶狠，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罗雅注意着旁边的人，为他清除他人的干扰，她还故作惊慌的去扶宋树仁妻子，大声道：“是宋老师吗？天，是宋老师出车祸了！”
随即，她拉着宋树仁妻子，装作站立不稳的样子，拦住了医护人员的去路。
夫妻俩分工合作，张国文抓到机会，右手伸到左臂之下，便要抽出刀来——
“张先生。”
“罗阿姨！”
两道声音几乎在同时响起，朱宁硕突然出现在张国文面前，按住了他的右手。
柳小葵在混乱中现出真身，扶起了罗雅。
“不要冲动，”朱宁硕手劲极大的按着张国文，微带诧异的望了眼柳小葵，这学生哪冒出来的？
医护人员不知方才惊险的一幕，大声斥责了一番不要挡道，急忙抬着宋树仁离去。
宋树仁妻子同样不晓得张家父母的杀意，只以为他们在老宋的车祸前，暂时放下了纠缠张萍自杀的事情。
宋树仁气若悬丝地在担架上，终于挤出了三个字：“你……逃课。”
他看到柳小葵，潜意识摆起班主任的架子来纾解方才的惊吓。
柳小葵没关注他，和朱宁硕一人一个，拉着张家父母出了医院。
医院门口便有个咖啡馆，齐衡真在里面等着，看到朱宁硕和柳小葵一起进来的时候，他眼皮微动。
其实……他并不想和这个过于热心，不够精明的小阴差多打交道。
齐衡真坐的是两人位，明显盛不下多出的四个人，他紧抿薄唇，随着朱宁硕换了位子。
医院旁边，比别的路段更多了生老病死。
张家父母情绪低落，双双红着眼眶，并未吸引到多少注意。
反倒是异常俊美的齐衡真，会得到悄悄投来的关注目光。
齐衡真捏起一本杂志，将其摊开举在了眼前，不止是隔绝他人的视线，更是将自己和身边四人分开了。
咖啡使人难眠，还好这里什么都卖。
朱宁硕招手点了五杯水果茶，望着眼前的张家父母，放缓了语气：“为什么要冲动呢？”
其实他知道原因，但还是如此问出口，给他们发泄的渠道。
罗雅低垂着头，没有动静，张国文看的却是一侧的柳小葵。
在朱宁硕问话中没什么感觉的他们，在触及到柳小葵视线之后，忽然生出了后悔。
有种辜负了眼前同学好意的惭愧。
张国文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历经岁月，却在模样乖巧的高中生面前生出了退却之意。
他的刀被朱宁硕收走了，最终张国文沙哑着嗓音道：“是他害死了我们女儿。”
“为什么要选择如此极端的方式？”朱宁硕语气不重，苦口婆心的道：“你们没考虑后果吗？”
女儿都不在了，还管什么后果。
罗雅始终低着头，并未将想法说出口。
“叔叔阿姨，”柳小葵递了纸巾过去，不赞同的道：“你们这样，萍子泉下有知会难过的。”
闻言，齐衡真的杂志往下放了放，瞧了她一眼。
他知道张萍已经魂飞魄散了，实际上，怡安市每出现和消失一只厉鬼，都会有鬼给上报给他。
朱宁硕只当她说的是普通性安慰话语，在旁边补充道：“有什么不满，都不能擅自动用私刑，你们若是想，可以诉诸法律，为孩子讨回公道。”
罗雅一下子抬起头。
张国文苦笑道：“他只是动动嘴，法律会管吗？”
说不定还会像他们之前给萍子说的一样，认为老师骂人都是为学生好，是学生不懂，以后会理解的……
又或者是给宋树仁些不痛不痒的处罚，风头一过，他又可以重新当老师。
“不，”朱宁硕郑重的道：“辱骂学生的行为是可以追究刑事责任的。”
光芒一点点的在罗雅眼中亮起，她和丈夫好像抓住了浮木的溺水之人，话中不自觉的带了迫切，还带了希望。
“……真的吗？”
朱宁硕重重点头。
柳小葵喝了一大口水果茶，过于甜腻的味道让她皱眉，她咂咂嘴巴，补充道：“班主任车祸挺严重的，算是一种报应吧。”
她对生命垂危的宋树仁并没有任何的同情之心。
毕竟若不是他心生恶意，也不会吸引到那只恶鬼。
恶鬼爱恶人，灵魂与它们最为契合，轻轻松松的便能附身。
附身之后，自然是放大恶意，操纵恶人，不停的去害人，等人死了之后生吞阴魂。
最后再将因长久附身而灵魂虚弱的，无法利用的恶人吃掉，当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说起来她趁着高二暑假扫荡了一番怡安市，还以为作乱的厉鬼都被自个抓完了呢，看起来还是有漏网之鱼。
大概也有些新生的厉鬼不知道规矩。
若非人类作妖，今天玩个笔仙明天散发个恶意，其实少有厉鬼能凭借自个的力量影响到阳世。
架不住人心难测，最爱诡秘……
柳小葵惆怅的叹口气，决定再次展开怡安市厉鬼清扫行动。
自上次阴差大规模办案之后，就转移成地下活动的怡安市厉鬼忽得脊背齐齐一凉。
柳小葵和朱宁硕你一言我一语，各自从不同的角度劝慰张家父母，终于使得他们神情渐渐放松，张国文更是老泪纵横，喃喃的道：“我们错了。”
他们终于还是没能做到萍子遗书里的话。
还……还擅自看了萍子藏得那么严实的日记。
便在这时，朱宁硕点的五分意面端了上来，姗姗来迟的教导主任终于不走运在遇到堵车后加入了五人。
柳小葵贴心的将自己那份意面推给了主任。
主任没心思吃饭，更不好意思抢学生的食物，又推了回去。
张家父母齐齐将自个那份递给柳小葵。
一时之间，柳小葵面前摆了三分意面，在盘子里等着她光顾。
慢嚼细咽的齐衡真不自觉轻皱眉头，朱宁硕轻咳，举手道：“你好，加一份意面。”
吃的喝的都是朱宁硕付钱，主任斟酌着语言，想着应该如何开口：“我刚刚得知了一件事情，还请你们不要激动，今天早上，三个学生过来找我……”
他慢慢地将自杀群组的事情说了，不管怎样，张家父母有资格得知真相，他更不能为吴薇三人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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