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亲去喽……

    “这帮小犊子,看老子回去怎么收拾他们……”人都跑没影儿了,江队长把车又赶回了车队里,这会儿功夫,车队才有一半过了江的,他们混在中间位置了,边走着,还骂那俩不省心的呢!

    “队长,实在太报谦了,要不是为了给我带东西,他们也不能大半夜的跑出来氽冰窟窿……”方淮心尴尬的笑,把围得只露出眼睛的围巾往下拉,露出嘴来,冲着前面喊。

    真是和喊,都穿得严严实实的,带着厚帽子,不喊真听不清楚。

    “不是你的事儿。这帮小子,一到了冬天,就不老实儿的在家里猫冬,老往江上跑。前年养猪的老刘他家的二小子就掉冰窟窿里了,捞出来的时候手脚都冷坏了,送到医院,命是保住了,可两手两脚加起来就剩了四个指头,现在就是个白吃饱儿,啥也干不了。多好的苗子呀,原来都指望着他能考上县里技校,回来咱们也能弄辆拖拉机啥的开开,得省出去多少人工?一年得多开出去多少地呀?”

    没想到,方淮心一句,还就把江队长的话匣子给打开了。

    “咱农场没有拖拉机吗?”方淮心找到关键信息,话说这么大的农场,三座山中间是块小平原,目测怎么也得有上万亩地,太适合搞机械化了,光荣农场从人员到规模上,肯定都够的,怎么居然全是人工吗?

    “哎,都是没文化的拖累。县里面前年就有指示,拖拉机先可着咱们农场分配,这不是咱们这儿太偏了嘛。一个会开那玩意儿的都没有。我有文化的谁也不愿意来咱们这山沟沟里。咱们场长把愿都许上天去了,也没拉来个技术员。那拖拉机可不都便宜离县城进的那几个小农场了嘛!就咱那大货车,开车那老高,那还是场长以前手下的汽车兵,咱搭上一个曾明瓦亮的大闺女,才把人留住的。这两年也带出来几个敢上手捅咕车的,可光会开有啥用?不会修,还不是摆弄不了?”

    真没想到,还有这些个事儿呢。

    “啊?咱们农场还强迫女孩儿嫁人啊?那不是拐卖人口吗?”方淮心一听,这怎么还强买强卖啊?强迫妇女吗?他们胆儿也太肥了吧?

    “哎,这女娃,你咋啥都说呢!咱能干那事儿吗?这不是咱农场的光棍也还不老少呢吗?就那几个大闺女,嫁出去一个可就少一个了不是?你可别想歪了啊……”江队长一听方淮心那话,吓了一跳,啥玩意儿啊,还拐卖人口?谁敢哪。

    “哦,是这样啊。哎妈,那我们这一批来的这几个女知青,不是很危险?”突然就想到了自己身上。

    “竟瞎说。怎么就危险了?俺们农场的小伙子,那一个个的,也都是勤奋上进的好小伙子,不怕苦不怕累,还听指挥,多好?”这队长,怎么还顺着杆爬上来了呢?不是要做媒吧?

    “哈哈……队长,这回我们知青来了,可都是上了十几年的。咱场里不愁没有文化人儿了吧?”方淮心赶紧转移话题,可不想在适婚剩男的问题上继续聊了。

    “那是啊。咱场长多精啊,年前的时候就跟县里打报告了,听说县里也批了,等开了化,能下地,十辆新拖拉机,就到位了。学生娃子,脑瓜子灵,学起来快。今年咱们肯定能超额完成任务。”男人呀,一提起事业,都一样儿,兴奋了。

    “是吗?那太好了。谢谢你告诉我,回来我就去买机械方面的书,保证在拖拉机来之前,学会怎么开,怎么修。”拖拉机这个机器呢,并没有多难操作,她们课本上她都有图片,所以方淮心并不陌生。再加上自个儿的爹方南国,那是动力专家,家里各种各样的机械类书籍多了去了,他们研究所下属还就有一个农机厂,小时候她就跟着去见识过的。

    “好,好,好。只要你们能学会啊,你让场长天天给你发白面馍馍,俺们都意见。”江队长乐了。

    看看人家这觉悟,那真不是盖的,大公无私啊。

    说着话的功夫,就过了江了。

    过了江,江边儿上就有一大排木屋,木屋外面,是小山一样的木头,都是成段的木才。这肯定就是要往出运的了。

    车队的目的地也就是这里。

    “江队长,那我就在这里下车啦,谢谢你拉我过来。”方淮心一看车队停了,就掀了身上盖着的被子,准备下车了。

    “老实儿坐着吧。车上的粮食得送到林场去,在这里倒下车。”江队长跳下车,交代了一句,就吆喝着人开始倒车,车队一到,那木屋里就陆续的开始出来人了。

    把一半的车上的粮食卸下来,两车归一车。之后一半的车留下,装木头。

    方淮心一看就明白,之前每辆车上都只是装了一半的粮食,那是因为路滑,压车呢!

    那就接着坐呗。

    林场离渡头,果然没有二里地,十来分钟就到了。

    不同于农场的围墙都是土墙,林场里,连围墙都是木栅栏的。大门口还有瞭望的架子,上面还有站岗的人。大山林子里,能防什么?不过就是野兽和火灾罢了,连防盗都不用。这年头儿,没有贼。或者说,没有人会费这么老大的劲,跑大山里来偷木头来。

    那瞭望台上站岗的小伙子老远见到车队,就下来把大门打开了。

    进了大门,才能看清除内部的情况。

    这林场的房子明显没有农场的多,刚进大门,住里几排都是地窝子,这边儿叫马架子。就是房子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地上的部分都是用木头搭的。林场里不缺木头,土倒是不怎么好弄,往下一挖,全都是树根,这也算是就地取材了。再往里,越靠进山的,开始有真正的木屋。跟农场的土坯房子比,更高,更窄。

    粮仓在最后一排马架子里,车队停下了,方淮心才下车。

    “黄大夫住在第五排最时面的木屋子,你自己能过去不?”江队长给方淮心指路。

    “能,能,能,谢谢您。”那木屋都是一排一排的,非常整齐,有什么找不到的。

    “行,那你就去吧。后个儿早上还在这个地方,也是这个时间,你过来等着,我来接你。”车队在这里把粮食卸下来,空车到木头场,拉上木头,要往县上送的,林场离着县上小二百里地呢,车队一个来回,得两天。所以,下一趟再回来,可不正是后天嘛。

    “好的,谢谢队长。”那这又能多出来一晚上了。

    方淮心左手拎着箱子,把油罐子放在一个鱼篓子里,右手拎着。另一个鱼篓子往身后一背,这会儿功夫,那鱼都冻上了,也不滴水,背上也没事儿。没多远的路,肯定化不了。

    “妈,妈,你在屋里吗?”离着最里面的木屋还隔着好几家呢,方淮心见着那烟囱里往外冒烟,知道家里有人,就开始喊上了。

    “心心?是心心吗?”黄芪在屋子里正做早饭呢,锅里也是熬的玉米糊糊,外面方淮心的声音影影绰绰的传进来,她就站起来往外面走。

    这当妈的,就没有不认得自己孩子声音的。出门一看,那可不就是自家的闺女大包小包的,往这边儿走着呢嘛。抬脚就往出走,一手接过一个鱼篓,把方淮心背上背的那个也拿下来了,娘俩抬着往家走。

    林场这边儿的木屋都没有院子,就是单独的木屋,到了自家,两篓子鱼直接就放在门外窗户底下,只拿了箱子和那罐子油进屋,把箱子往炕上一放,油进门的时候就放在灶台上了。

    “你怎么过来了?才到农场吧?都安顿好了吗?到这边儿才知道,没有被褥,我这两天才做了一套出来,正想着给你送过去呢,你到是先来了。”屋里灶台与炕的中间是一道小矮墙,墙台上子放着油盐酱醋啥的,一点儿不耽误说话,黄芪拿着盆子往出盛玉米糊糊,一边儿跟闺女说话。

    “都安顿好了。妈,我有被褥,这不,还怕你这儿没有,我跟我们知青的女生一起又做出来一床给你带过来了。”方淮心一边儿说着,就开了箱子,往出来拿被子,她这箱子里,除了一床被褥,啥也没有。出来之前,那油也放在箱子里呢,从宿舍出来,就拿出来了。怕油洒在箱子里。

    “哟,我闺女厉害了呀,都会做被子啦?哎呀,还做得怪规整的呢。这么厚啊?这得有十多斤了,你哪来这么多的票儿啊?钱是不是都花完了?一会儿妈再给你拿点儿。”

    黄芪进屋拿桌子往炕上放,玉米糊糊也放在桌子上了,又拿了两副碗筷,从墙台上的一个小陶罐子里又捞出来一小根酱黄瓜,一看就是秋后上霜的时候,收拾园子还没来得及长起来的小黄瓜,摘下来淹了咸菜。都收拾好了,才空出手来,看方淮心拿出来的被子,给的评价相当高了。

    “我哪会做被子呀,是跟我一个屋的叫李英的姑娘,别看跟我同岁,啥都会干,活儿做得可好了。连鞋都会做呢。我这是着急来,等过几天,我再让她帮着给你做双棉鞋,让江队长给捎过来。”话说过这儿了,才想起这一茬来。

    “你还好意思说人家?都一样的年纪,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哎,我现在就后悔呀,小时候没舍得教你这些个家务活儿,整得你现在整儿个一大小姐,啥啥不会干。可你看看现在这个形式,不会干是真不行。你也别光支使人家,回去跟人家好好学学。这学到手里,都是活儿。技多不压身,自己会啥时候想干啥时候干,事事求人,憋手不说,着紧的时候,现求人?你找谁去啊?”当妈的就这样儿,一见面,永远都是唠叨不停的。

    “好,我记住了,回去就学。来的路上,江队长,就我们农场车的队长,我搭他的车来的。还说呢,开化农场就要进拖拉机了,我想着回去就让人从县里捎点机械类的书,学一学。也省得啥手艺不会,到时候只能下地开荒去,我觉得我好像不是种地的材料。”

    方淮心几辈子就这样儿的,能轻松,那是决不会让自己受苦受累的。跟江队长聊这半路,她就知道了,那赵场长,是个非常有见识的人,很重视他们这一批有文化的知识青年,只要能学到点儿技术,就绝不会让他们下地干农活儿的。那种地可不是轻省的活儿,有机会不干,还是别干吧。

    就这么不能吃苦,还理直气壮,怎么着吧!

    “那是得好好学。不过你一个女娃子,也别刀啊枪的,那拖拉机,会开就行了,修车可不是你能干得了的。最好还是学学科学种田,多学点儿农业知识,更实用,也一样下不了大力气。再不行,你学学养猪养鸡啥的,也行。对了,你不是说要跟着我学医吗?我可问过了,你们农场没有卫生员儿,你要是真能学好了,当个卫生员儿,比别的都强。记住了,闺女,这别管到了什么时候,当大夫的,总是饿不死的。”黄芪也才刚到了四五天,情况可是了解的不少。

    不同于知青们,大部队一起行动,她是自己一个人儿,加上林场派去接他的小胡,两人直接做得往京里运木才的火车,直接坐到县里,然后坐着拉木才的车直接回的林场,所以,别看是同一天出发的,她比方淮心他们早到两天呢。

    “是啊。我带着的两本医书,有空就看呢。刚才你不是还说,技多不压身吗?学医也不耽误学开拖拉机呀,那农场也是天天都有人生病,就是当了卫生员,那不是还得下地呀?这是腿短,够不着那大卡车的刹车,等再过两年,我再长长个子,我还得学开大货车呢。这会开,不管去哪,还是方便。对了,妈,这回我来,我们赵场长可是给我下任务了,说让争取把你这儿的好药带回去一些呢!你看,能给我带多少啊?”方淮心也没忘了自己的任务,人家赵场长给她假,可不是为了让她探亲的。

    “知道知道,昨儿个李场长就告诉我了。他俩是老战友了,这林场的粮食、用度全指着农场,两下里关系好得很。他也不抠索,说了,可以带走三分之一。主要是这林场,就冬天活儿重,那树都是冬天这一季里砍伐出来的,工人们受伤的多。春季就是种树,不累。夏秋季节就是看护着林子,割草往农场送,喂猪喂马。所以现在正是用药的时候。相反,农场入冬了要才是农闲,活儿少。不急着用。要不然就给你拿一半儿去了。我都给你准备出来了。”娘俩一边儿喝着玉米糊糊,一边儿聊着天。

    “那感情好了,我们场长肯定老高兴了。”任务完成的好,方淮心也很高兴。

    “高兴就好。你回去告诉你们场长,让他别着急。这从外面带来的成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咱这大山里,可遍地都是宝。等我这两天再稳定稳定,就要进山里采药去了。这时候挖参,正好。你不知道吧?就你见过的去京里接的那个小胡,那可是家学渊源。他爹是这方圆几百里都有名的老参客老猎手了,我求了人家当向导。”小胡同学可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男同学啊。

    “这大冬天的,那老林子里多危险啊。现在药又不是不够,还是别去了吧?”方淮心是业内人士,太知道冬天的山林是个什么所在了,很是不同意黄芪这大冬天的去采什么药。

    “你当你妈是那娇弱的大小姐呢?我们黄家可有祖传的功夫的。再说了,想当年在老区,那才真是缺医少药呢。医院里伤员少的时候,我可都是亲自带着警卫班进山采药的。连秦岭最深处我都去过,你信不?”那时候,一出去,可就是两三个月,路上全靠骑马,进了山里,更是危险重重。

    “好汉不提当年勇。那时候您多大?现在您什么年纪了?再说了,那时候伤员多,又有封锁,没办法了还要你这个大夫出门采药。现在可不是那时候了,药品也没缺到那个份儿上吧……”反正就是不同意黄芪进山。

    “对了,明个儿我再教你几手。回去还得坚持练,知道不?”黄芪转移话题,督促闺女练功夫。她是大夫,本来就讲究养生。他们黄家世代行医,那祖传的功夫,是既兼顾了养生,又包含着自卫。三个孩子,她是从小就教给他们的。方淮心是小闺女,她出生之后,条件好了,她可不光是练过武,还学过好几种乐器,钢琴,琵琶,二胡,口琴,都会的。还学过舞蹈。

    方南国与黄芪都是大家子出身,见识自然非同一般。有条件的时候,对孩子的教育,人家从来不是只会要求孩子死读书。说德智体美全面发展,那是做到了的。

    还不光是那些个,平时在家里,描红,写大字,画画,都练的。练字练得是汤头歌,黄帝内经之类的医书。资治通鉴一天得背一段,要考的。

    “嗯,记着呢,记着呢。会练的。”可不光是黄家有功夫。她吴家,那也不是无名之辈呀。想当初,她一个人,打三五个壮汉,那真是一点儿问题没有。使得最好的就是鞭子了。

    “行了,吃完了先躺会儿,天不亮就起来赶路,肯定也没睡多久。你再眯一会儿吧。”一人一碗玉米糊糊,也不上吃多久,吃完黄芪也不让方淮心下地,强按着她躺下,自个把碗筷拿下去洗了。

    “妈,你不上工吗?”看黄芪收拾屋子,天都大亮了,也不见她有要出门的意思,方淮心就问。

    “你妈的工作不就是大夫吗?这木屋就是我的诊所,有人来看病我就去那屋了,没人来看病,就自由活动。林场这地理环境特殊,又有农场在山下托着,没有别的营生,除了种树砍树,就没别的了。这会子,女眷就是做家务,纳鞋底子编席子编筐什么的。男爷们儿都进山了。我能有啥工上?”别说方淮心对林场的工作不了解,就是她,也是到了林场之后,再知道,这里并没有之前想象得那么忙。

    “妈,我还没弄明白,我们在农场里,就整天编草席,这林场怎么也都编席子啊?要那么多草席干什么用啊?”这每天得编出来多少啊,用得了吗?

    “草席子的用处可是太多了。你就看看这屋里,房顶上是不是有草席子?你来的时候坐那车,铺的是不是草席子?还有,那农场的粮仓,是不是草席子做的?等开春雪化了,你还能看到,那有些个地里,雪下面,就是草席子,给地里保暖呢。不光是咱们自己用,城市里面好些个工厂里也要用的,还得往出运呢。”黄芪也是知道个大概。

    “好吧……”还是来的时间短啊,小白得很。

    “对了,妈,既然你这有被褥了,那这一套,给我小哥寄去吧?还不知道他在那边儿怎么对付着呢。农场供销社买东西不要票儿,是不是给我爸和我二哥那里也寄些东西过去?”还不知道那爷几个咋样了呢。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明儿个我让人捎出去寄。你不用管了。晚上咱们吃鱼,我看那鲤鱼挺好的,在江里新打的吧?买的吗?”

    “林援他们昨天晚上氽冰窟窿打的。妈,罗道士家的儿子罗玄也跟我们分在一起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什么都没带出来的。昨儿个还跑到宿舍找我帮他做手套棉鞋……”说到鱼,方淮心就想以打渔的人。

    “啊,是林援儿呀。你们倒是有缘,来这北大荒了还能一块儿。那罗家小子找你帮忙,你可答应了?”黄芪对于小儿女们的友谊只是笑笑,他们从来都不干预的。

    “帮了呀。但是还没有做好。我这不是问问你,要帮到什么程度吗?我也不知道你跟我爸,我罗道士关系怎么样啊?”小辈儿的交往,什么时候又跟老一辈的交情没关系了呢!

    “别管我们交情怎么样,都到了这个境地了,能帮就尽量帮一帮吧。罗道士那人,跟我们不是一路,他是江湖派,说起来,到是跟小胡他爹老胡一定很有共同语言。又不在一个体系里,平时交往的少。那人吧,心是正的。作派有点儿江湖气。也没什么。”国家那么大,他们这种离最高层有点儿距离,跟中层也有点儿距离,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很多。属于是彼此知道,但没打过交道的老战友吧!

    “好,那我就知道了。等我回去,再给他做床被子。”哎哟,方淮心就觉得吧,这一离了家,怎么自己就跟被子干上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迟到的中秋快乐,哈哈。

    PS:要加更的朋友们,你们也太不心疼我啦。一万字啦,还加更啊?会死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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