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离开的第一日,荼蘼整日只坐在竹苑,除了吃饭,就是发呆,文清与她说话,她连个眼神都懒得给文清一个。第二日亦如是,第三日……
如此过去七日,文清都不曾听荼蘼开口说一个字,他郁闷的不知该如何好。
到了午时,厨房送来饭菜,荼蘼照常只顾埋头吃,文清眸光一动,瞧着荼蘼筷子夹的肉片,迅速夺了去,扔进嘴里,砸吧道:“哎呀,这肉真是香。”
荼蘼愣愣瞧着方才还有一大片肉的筷子,突然空空如也,终于甩给文清一个眼神,即便还是那样空洞,但至少她看了他。荼蘼并未生气,重新用筷子再夹一片肉,却又被文清很迅速的夺去扔进嘴里,吧唧吧唧嚼的十分欢快享受,还不忘再次夸赞,“哎呀呀,这肉真是香。”
许是荼蘼以为文清当真喜欢那盘肉,便换了青菜去夹,结果文清又再再再一次夺走她筷子上的食物。荼蘼耐心极好,面色始终平静未有恼意,文清夺走一次食物,她便重新夹一次,直到一桌子菜基本都被文清吃了个干净,撑的他都快吐了,再也说不出,“哎呀,这肉真是香。”或者,“哎呀,这青菜真好吃。”的话来。
最后,满桌只剩一砂锅鸡汤未动,荼蘼盛了满满一碗,却是主动递给文清,并说出两个让文清差点从椅子摔下去的话,她说:“喝吗?”
文清摸着圆滚滚肚子,他此时已然撑的抵到嗓子眼,面色有些为难,又无法拒绝荼蘼难得的好意,这可是荼蘼七日以来,说的珍贵两个字,他咬着牙接过鸡汤,一副喝毒药的样子,艰难将一碗鸡汤喝尽了。文清喝完鸡汤,整张脸都青了,捂嘴含糊不清道:“我……有事,先走……走了,下午再来看你。”
荼蘼这次倒十分礼貌,对他点点头,竟有些同情意味。
文清走的十分匆忙,连带那份惯来的优雅都减去不少。荼蘼从文清身影收回目光,才安安静静给自己盛了碗鸡汤,并将鸡汤中的肉,全捞了个干净。
填饱肚子,荼蘼坐在住屋前椅子上,发呆。若是不行走,荼蘼便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仿佛她活着的唯一目标,唯一可做之事,便是没有归期,没有终点的不停前行。荼蘼这一生啊,最擅长的就是发呆了。
当年荼蘼还在灵族时,因她是圣女继承人,所有孩子对她都必须充满恭敬,没有人敢同她嬉闹,他们只敢远远望着她,用充满敬畏又羡慕的眼光,在他们看来,圣女是那样的高高在上,尊贵非常。殊不知,荼蘼对他们的羡慕,远胜过他们对她的羡慕千百倍。当所有孩子都在母亲怀里撒娇抹鼻涕时,荼蘼只敢怯懦又恭敬的问母亲,“阿娘,荼蘼可以牵牵您的手吗?”她不奢求母亲像其他孩子的母亲那般慈爱,容许孩子撒娇耍赖,她只是想感受一下来自母亲的温度。
可即便如此简单的要求,母亲也不会满足她,母亲只会十分严厉而冷漠的告诉她,“荼蘼,你将来会成为圣女,若总这般小孩子心性,以后如何能承担大任?”
荼蘼很难过很难过,她本来就是孩子啊!她根本不想做圣女,她只想母亲牵着她小手,告诉她“孩子,只要你过的快乐阿娘便开心。”
阿娘,阿娘,荼蘼对这个称呼已经生疏了,当年那个小心翼翼都想讨好阿娘的孩子,如今一百多岁了。只是即便她活的这样大,依旧不懂如何与人接触,幼时的所有欢愉,都是蓝瑾给的她,她只懂与蓝瑾接触,她的所有欢笑,几乎都给了蓝瑾,在这世上,也只有蓝瑾最懂她。只要没有蓝瑾的日子,荼蘼就会发呆,一个人,一坐一天。以至于后来她离开巫族,也不懂得该如何与人交到,当然,她也不愿。故而,一百多岁的荼蘼,其实她的心,仍是那个十四五的孤独孩子,仍是那个在灵族,不谙世事的圣女。
“叮铃铃……”
屋檐的风铃,发出清脆声响,荼蘼每每听到,心脏都莫名一颤,她恨不得将那风铃拆了,却又总不舍,仿佛只要那风铃在,便是和尚在一般。
“荼蘼,你怎的又在发呆?”
文清午饭吃太撑,离开竹苑后,差点将苦胆汁都给吐尽。沈卫见状,赶忙吩咐府中大夫熬了些调理汤药给他,文清脸色才稍稍好转,沈卫不知文清发生何事,心中却猜测文清如此多半与荼蘼脱不了干系,故而对荼蘼又多几分不满。文清倒好,身体刚有了些力气,便又到竹苑寻荼蘼。
荼蘼见文清来了,睨他一眼,继续呆着。文清宽阔大袖一挥,潇洒坐到她身旁竹椅上,身子软塌塌靠着椅背,一手撑着脑袋,优雅中带着些柔弱,简直堪比病西施。
文清未得到荼蘼回应,又自顾道:“明日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如何?”
“……”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
荼蘼一字未说,文清自问自答的也欢实,丝毫不觉尴尬。
二人安静坐了片刻,文清突然听荼蘼道:“和尚,可有消息?”
文清摇头告诉她:“不曾,不过你无需替他担忧,好歹他也曾是大将军,谁有本事能伤的了他去?”
荼蘼未答,她又何尝不知和尚功夫不错,只是他去了好久,这让她感到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罢了。
文清偏过头,笑望向荼蘼,“需要我差人去打探他消息吗?”
“不用。”简单又迅速的回答。荼蘼并不愿干涉和尚私事。
这次文清沉默了,软软靠在椅子上,合了眼,似是睡了。
荼蘼依旧还是呆着。到用晚膳的时辰,沈卫到竹苑,瞧见文清就那么躺在椅子上,便给他披了个厚厚棉被在身上。自始自终,沈卫都没正眼瞧荼蘼,饭菜一送完,他便离开了,离开时还冷声道:“我们城主身子弱,沈卫在此劳烦姑娘多照顾些。”
荼蘼又怎会搭理他,只顾自己吃饱喝足,便继续发呆。然后呆着呆着,她也睡着了,就那么坐在椅子上。
文清其实并没有睡,他只是感觉身子软,欠了些力气,便想闭目养神一会儿,当然,这一会儿的时间确实有些长。
借着月光,文清望着身侧荼蘼,心道她真的不像一个活人,没有一个活人身上会冒着如此寒意。他起身抱起熟睡的她,感受着她没有温度的温度,冰冷让人由心底发颤。文清将她放在床上,自己则躺在和尚躺过的软塌,将被子裹紧了些,他是如此畏寒,而她又是如此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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