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小说:荼蘼 作者:变黄的树叶
    七月七小暑,是个闷热难耐的气候,和尚这天不怎么,神色呈现出哀思状,满是一副死了婆娘的样子。荼蘼不是一个有太多好奇心之人,更不是一个懂得关心之人。虽觉和尚今日与往常有所不同,却也并未多想,反觉清静。

    他们走在一个名为墟余的山中,直至晌午,二人瞧见林子里有处破木屋,想必是哪家猎户所留。荼蘼倒不觉累,和尚的光脑袋却布了些汗珠,用宽大袖子擦了把额头,道:“歇息会儿吧!今日这天着实热的厉害。”

    荼蘼不应声,直接朝那木屋走去。

    木屋里有三个落满灰的小木凳,小木凳围着的是一堆木灰,明显是猎户冬日取暖而留下。只是现下许久不曾有人来过,便是破败了。

    和尚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将两个木凳上的灰擦了擦。荼蘼瞧着和尚动作,只觉他是一个和尚中的贵族,讲究的不行,也难为她初遇他时,他竟没嫌弃她。

    和尚递给荼蘼一个干净凳子后,便坐着发呆,一双水晶般的眸子,好似蒙上了一层雾,失了神采。

    荼蘼也是呆着,一时间,两个活生生的人,竟如能工巧匠做出的雕像般。

    二人如此坐了许久,荼蘼眼瞧着木屋光线渐渐暗沉下来,撇向门外一眼,太阳竟要落山了,这一天就这样没了,她又瞧和尚一眼,和尚还在发呆,就是眸子通红,似悲戚,似愤怒,荼蘼也说不清。

    “咕噜”一声,荼蘼摸摸肚皮,又望一眼和尚包裹,想吃糕点干粮,但没好意思开口。自顾出了木屋,回来时,手上拎有一只野兔,一只山鸡,都是洗干净处理好了的。吃惯糕点干粮,荼蘼如今再咽生肉,已然下不去口,更重要的是也不想让和尚瞧着她野兽般模样。

    又出门捡了些干树枝,寻了两个火石,用火石生了半天火才燃起来,着实不易的很。

    将野兔山鸡插在木棒上,一手一个放火边考,没多久便能闻着肉香气。

    和尚呆了大半日,终于回过魂,见着荼蘼手上野味,声音不大道:“抱歉,肚子一定饿极了吧?”

    荼蘼点头,抬眼望了望和尚,又将目光回到手上食物,道:“你今日有心事。”

    和尚沉静片刻,怅然道:“贫僧出家前,俗名陌影,字唤子夜。那日在天香楼唤贫僧子夜的,乃家兄三辰。”说到三辰时和尚顿了一下,似是怕她不知,又解释,“就是陌辰。”他想,若是说陌辰,她必然也就知晓他身份了。

    “陌家的。”荼蘼眸光迅速闪过一瞬罕见诧异,“你们是皇族?”

    和尚倒不意外荼蘼的诧异,毕竟皇族出家当和尚的不多,更何况还是战功无数的五皇子陌影,不过……,荼蘼似乎仅仅只是诧异他皇族身份,而非大将军五皇子,和尚顿时感到深受打击,又惊觉荼蘼方才语气,似乎识得哪个皇族中人,便试探问道:“你对皇族很熟悉?”

    荼蘼淡声道:“算不上熟悉。只是多年前,曾见过陌修几面罢了。”

    和尚再也不淡定了,惊呼道:“你见过曾祖父?这……这怎么可能。”

    “我初见他时,他也不过才登基继位,我的母亲……”荼蘼顿了顿,面色十分冷,“为他做了祈福仪式。”

    和尚再次惊呼,“你是灵族?你说你的母亲为曾祖父祈福,那你便是圣女之后,是下一任圣女!”

    荼蘼不语,显然是默认了。

    和尚一直疑惑荼蘼身份,如今得偿所愿,除了震惊,他不知该怎么形容。他只知道,灵族圣女,有着净化之力,净世间所有不洁污秽之气,更有着世间最纯洁灵魂,是个仿若仙人般的存在,便是继承王位者,都需圣女点头方才算正统,可他却从未听说过圣女有青春永驻,长生不老,不死不伤之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据说曾祖父当年继位不久,国家动荡,战事连连,天又降灾,要么干旱,要么洪涝,简直闹得民不聊生,饿殍遍野,用凄惨二字形容都显苍白。灵族出世,净秽气化怨灵收厉鬼。待战事平息,灵族却莫名消失了,谁也不知灵族去了哪里,又为何消失。

    和尚对于灵族当年究竟经历了什么曲折隐讳,怕也只有灵族人才知晓,不过今日他即有机会解惑,也不妨问问,“你既是灵族圣女,定知灵族去了何处?当年又为何消失吧?”

    “灵族并未消失,不过藏起来罢了。想来,若非我杀了母亲,他们定然还是那身份尊贵的灵族。”荼蘼说的很轻松,说到杀害她母亲时,也未露出太多悲伤。

    和尚与荼蘼相处时日不算短,知她不过面上冷,心肠并不坏,甚至比大多人还要心软,算得纯良之辈,若如她所言,她杀了她母亲,定也是事出有因。和尚对灵族太好奇了,他还想继续问有关灵族之事,正欲开口,便听荼蘼冷淡道:“你心情似乎好了。”

    和尚因荼蘼的急转话锋,愣了下,道:“今日是我夫人忌日,她为我而亡,我却苟延残喘,心觉待她甚是亏欠,每思及此,便是愧疚。”

    和尚说起夫人,便没再贫僧贫僧的称呼自己,想来他也是觉着在贫僧二字旁挂着夫人二字,实是对佛门不敬。

    荼蘼平淡道:“人们皆说你战死沙场,夫人为你殉情而亡,若当真如此,你确实该愧疚。不过即做了和尚,每日便多为她念几次经,渡她来生投个好人家,也算了还她情深。”虽说荼蘼少与人接触,但三年前五皇子战死之事,传的沸沸扬扬,她便是不想听,也是无法。

    和尚不知荼蘼这样会安慰人,且她平日又话少,不免感动,诚心道:“谢谢。”

    烤了许久的野兔与山鸡,总算熟透。荼蘼将野兔递给和尚,和尚犹豫了下,竟未拒绝,还从包裹拿出一小坛酒。

    荼蘼乜了一眼酒坛子,又看了眼他手上兔肉,竟笑了。便是笑容僵硬,在和尚看来,也是美好。

    和尚酒量颇好,一坛酒下肚,脸色分毫未变,野兔啃的干干净净,他道:“许久不曾食肉了,果真比那粗茶淡饭好吃。”

    荼蘼颇为赞同的点头,她虽不挑食,可若有的选,她还是会选择喜欢吃的东西,比如香甜糕点跟白面馒头,她就一定会选糕点而非馒头,再比如青菜跟烤鸡,她一定会选烤鸡而非青菜。

    和尚突然站起来,身形有些晃。荼蘼这才发现,原来他酒量并不好,原来喝完酒脸色不变,并不代表酒量好。

    和尚走到荼蘼身旁蹲下,然后像个孩子一样扑到荼蘼身上,紧紧抱着她,结果小板凳承受不住和尚猛的冲击,荼蘼被他扑在了地上,和尚醉酒,不以为然趴在荼蘼胸口,含含糊糊唤着:“长悠,长悠……。”

    长悠便是陌影正妃云之遥的表字,云之遥为宰相云鸿爱女,云之遥殉情那年,百姓无不歌颂她贞洁情深,便是荼蘼也听过她大名。

    荼蘼一动不动任由和尚趴着,直到和尚睡着,她也未动半分。

    第二日,荼蘼比和尚先醒,碍着和尚还在睡,便没吵他,就那么呆呆望这破屋房顶。和尚从荼蘼胸口醒来时,几乎是跳起来的,他面庞通红,手足无措,恨不得找个地缝去钻,可惜并没找着,他只能硬着头皮,对荼蘼道:“对……对不起,贫僧,贫僧昨日喝多了。”

    荼蘼大气的一摆手,“无妨,你不算重,我还承受的住。”

    荼蘼无所谓的姿态,使得和尚心安不少,又觉荼蘼对男女意识太过淡薄,哪怕他是个和尚,那他也是个男子,她怎么可以接受男子趴在她身上睡一夜,却毫不在意呢!可是以他现在立场,他哪里还有脸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话,便是厚脸皮说了,也没什么说服力。

    “你昨夜,一直在唤长悠二字。”荼蘼说完,便有些后悔,方才见和尚醒来,只觉得她应该告诉他这件事,可说完又不知告诉他意义在哪里,终归云之遥已身死,便是让他知道他还在挂念云之遥,又能如何?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反倒徒添烦恼,所以说完,荼蘼便有些后悔,又道:“许是我听错了。”

    和尚怔了怔,他昨夜抱着荼蘼唤长悠名字?顿时不禁感到害臊又抱歉,而这抱歉是抱歉不该醉酒唤长悠,还是抱歉不该抱着荼蘼唤长悠,和尚也说不清。反正就是感觉挺对不起荼蘼,加之荼蘼又那样替他着想,怕他难过谎称听错了,他不知该说什么,只接了荼蘼话茬,“昨夜贫僧醉酒,言语吐不清楚,你……是有可能听错了。”

    是否听错,其实荼蘼跟和尚都清楚,但二人又都装糊涂。

    荼蘼拍了拍身上尘土,背上尘土最多,连绯红发丝都成了灰白色,勉强拍掉一部分,和尚想帮忙,抬了几次手都放下了,不仅是因昨夜之事,还因他这个和尚越来越没和尚样了,若被他师傅知晓,指不定要怎么失望。

    “帮个忙,可以吗?”荼蘼嘴上是请和尚帮忙,但并没有给和尚拒绝机会,便走到和尚跟前,背对着和尚。

    和尚纠结片刻,才动手,仔细拍干净荼蘼身上尘土,但还是有些脏。和尚便道:“今日我们加快些步子,寻个小镇买两身换洗衣裳。”

    荼蘼点头不语。

    和尚也拍了自己身上灰尘,拿了禅杖,背上包裹,都不敢正眼瞧荼蘼,偷乜着她道:“走吧!”

    荼蘼依旧点头,跟在和尚身旁。不知从何时起,不再是和尚跟着荼蘼毫无目的的往前走,而是荼蘼跟着和尚,和尚说往哪里走,她便跟着他往哪里走,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她已完全没了主导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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