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算子》:“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
“禀殿下,三日后乃是家父生辰,邝露前来告一日假。”
润玉双目不离手中书册,轻轻嗯了一声。
见夜神这般冷淡,邝露心中也升起一股小小的委屈,当下抓紧衣摆,低下头不肯转身离去。
待润玉翻过一页书,侧头见她仍在,才淡淡问了一句,“还有何事?”
“没……”邝露眼珠一转,心中转过许多心思,才试探询问一句,“我不在时,殿下的衣食住行我这两日需多交代交代下面的小仙娥才行,现下正烦恼该怎么分派下去。”
润玉手指微微抬起,随后又搁回书上,再度淡淡嗯了一声。
“不过一日,随你的意吧。”
见他没什么反应,邝露心中既有失落,又有几分高兴。
她在后院见到坐在石凳上皱眉誊抄书卷的忆如,再一想到大殿刚刚如常反应,心中升起一股窃窃暗喜,当即看她顺眼得很,故意咳嗽两声,提示自己的存在。
抬起头的忆如右脸上好几个墨印,再看她执笔的手,手印和墨印合在一起正正好好。
这丫头……粗心粗意,虽也像其他宫里年纪尚小的仙童一般待不住,但该做的事却毫不含糊,倒也像是个可托付的人。
最主要,夜神受鎏英公主所托将她带入璇玑宫,却从未对她另眼相看,才叫邝露真正放下心来。
“你在抄什么?”
忆如搁下笔,托住下巴,浑然不觉磨墨时弄脏的指尖正抹到脸上,双眉耷拉在脸上,幽幽叹气。
“殿下让我清点库房,登记造册,都已经整理三日了,还没理完!”
那些法器、灵物还成,不过是摆放杂乱,找出来后分门别类整理好,重新封入库房就可。但那书痴,宫中各类书籍杂经,许多闻之未闻,书册名字一眼看不出所以然来,还得大略看看绪论才能登记造册,这便是个了不得的烦心事!理了三日,还未把名录登完,更莫说理了!
邝露拾起她抄录的册子,难得发现她耐下心来也有几分条理,只是这字……丑了点儿,又扁又小,仿佛螃蟹在爬。
“此事先放一放,随我来吧——”
啊?又给她找事儿啊?她最近好忙啊……是不是火神又偷偷给夜神上了她眼药,才会这般重重压下来!
哦,对了……锦觅下去历劫,火神那只小鸟儿后脚跳下因果天机□□,如今正在人间历练,告不了状呢,瞧瞧她这脑子,这两日事多,都给塞住了!
“……可全记住了?还需我再说一遍吗?”
忆如一边挥舞手上一支巴掌大小的小笔,空余一手手掌上有许多空白纸条,写好了在腰间的浆糊罐里一抹,乘邝露转身之际啪啪啪将写好的纸条拍到没什么区别的瓷白小罐上。
这些小聪明,邝露看过便略过,这小妮子不懂茶不懂香,能死记硬背,配上些小抄硬使也是一份尽人事的心思。索性就一天的功夫,有这份心出不了大错,顶多她回来后好好擦拭一番,抹掉那些沾上的墨汁与浆糊痕迹也就罢了。
布星台上,润玉布完星后望着星空呆了片刻,一晃回过神来掐指推算人间历时,眉头一蹙,很有几分心不在焉。
“不对,即已入秋,斗柄当冲西。”
“……夜神殿下寅时下值,最晚巳时起身,洗漱后静修……”
闭着眼睛含含糊糊地念着笔记,忆如揉揉眼,头沉的越发悔恨自己的脖子太细,总觉上面顶着个西瓜,囫囵便要落下来。
寝殿旁小小耳房内的卧床又窄又硬,睡得一点都不舒服,翻一个身就砰咚掉在地上,倒让她迟钝地张开眼睛,脸贴在冷冰冰的地面上,已飞远的魂灵好像归位了。
待匆忙将自己打理好,推开寝殿的大门,夜神已起了不知多久,披散一头过腰长发靠坐在窗畔,手边一盏清茶正徐徐往上冒白烟。
他着一身浅青色的寝衣,一袭单薄中衣披在肩上,一手支颌一手握着书卷,抬头望窗外天色,似乎发现什么绝妙景致,一派悠然自得。
但见匆匆忙忙推门而入的忆如,他眉眼舒缓,轻笑一声。
“你醒啦?”
夜神自己给自己泡了茶,看样子并不准备静修,她还需要做什么?
忆如呆了呆,便见润玉起身在妆台前落座,拢了拢自己的头发,一副让她上前梳洗打理的作态。
……可邝露并没有吩咐她给夜神殿下梳头啊?据说一贯都是夜神自己动手,不许人碰的。
“还需我令你动手吗?”
但有吩咐,不可推辞——唉,她当初为什么竟然脑子进水,答应上天当一个小小仙侍呢?
忆如撇撇嘴,上前来双眼扫了扫台面,从旁抓起一把玉梳,沾水润了润齿,鞠起一把头发细细梳理起来。
远看那头发尾微卷的乌丝又长又黑,比女子还油亮,摸到手上才发现果然是个男人的头发,有些糙,有些粗硬,拢在手中刮手呢。
原以为夜神生的白净,貌若好女,身上的皮子定然也是类似女郎般细嫩,低下头不经意一瞥,才发现他下巴微青,竟然和她爹一样会长胡渣!
心不在焉的,忆如顺着自己梳男装的习惯,略过一旁的头冠发簪,从妆盒中取出一条藕色发带将他发丝绾起。待梳完,她一看镜中倒影,才心中暗暗叫糟——
夜神一贯打扮沉稳,如今这样一弄,平白面嫩了几分,倒是像进学没几年的书生,还未长齐黄毛一般大小。
待忆如要拆了重新绑,润玉抬手按住她的手掌,左右对镜照了照,吩咐道:“将我衣柜中那件藕色外袍拿来。”
“啊??”
她望了望一旁衣架之上邝露离去前已经熨烫平整,熏过香悬挂起的白色云纹银丝外袍,一早上连连意外已经让她脑子彻底乱成一团浆糊,半点想不起笔记上的小抄。
待到她从一柜子青色、白色的外衣底下发现一抹清浅的藕色,太阳已升到天中。每次回头,都能见到夜神靠在引枕之上,单手撑着额侧一瞬不瞬盯着她,几次下来,好似被天敌盯住一般,背上一阵一阵发麻,半点都不敢松懈下来。
“每日繁忙,你可会怪我?”
当然怪!她原来多潇洒自在的一个小妖娘,闲来跑去人间喝喝花酒耍两把牌九,折子戏、相声、小曲儿轮番听,回去魔界倒头便睡也无人管束她,多逍遥的日子呀!
忆如一抖衣袍,索性毕竟是天上织女裁剪的衣裳,哪怕久未穿过也没留下折痕,倒省了她还需熨烫的功夫。不过她也从来没做过这事儿,若夜神敢让她熨衣服,保准给他烫两个大洞!
“……你要多发点灵珠给我吗?”
见她面上神色不似作伪,夜神神情有些奇怪,哑然望着她。
忆如臂弯上搭着他的外袍,露出手指一笔一笔数下来,“我是觉得我灵珠拿得少了,一人身兼多职,门房也当、花匠也当,还得洒扫庭院、清点库房、晒书收纳……”
哎呀呀,越算越觉得自己劳力忒廉价,怎么竟然忍这么久才说涨薪的事儿,早该开口呀!
一边心里分外觉得自己有理,心气儿一鼓作气直冲天灵盖,再一思忖手中的灵珠,她歪过头,又添了新的苦恼。
“不过……魔界还有坊市,我灵珠时常不够花。天界倒是什么都没有,花都花不出去,拿着也不知做什么用。”
她都作孽到拿灵珠埋进花盆里去种花儿养草儿,身边积蓄蹭蹭往上涨,再也没得逛坊市时只能看买不起的惆怅,但有钱没处花也实在是——无聊啊!
润玉蓦然失笑,郎朗笑声间舒展了时有阴翳的眉目之余,连精气神也仿佛一并舒展了,倒是让这璇玑宫连带明亮了几分。
“倒是我的不是——锦觅仙子算起应该已经成人,不如你陪我去人间走一趟吧。”
忆如双目一亮,旋即立刻皱皱鼻子,展开手上外袍,一派的笑靥如花,神色里有几分谄媚。
“不若先去看看火神殿下?”
且看他没了灵力,凭那身嚣张气焰,在人间混的如何一个“惨”字了得!
“只怕忆儿你要大失所望——缘机仙子给旭凤批了上格之命……”
“文能满腹经纶挥墨高吟,武能□□定国威名远震。”忆如摇头晃脑间将缘机仙子面见天后时的保命场面话一字一句背出,随后盖棺定论,“以火神脾性,肯定上阵杀敌敢为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啧啧啧……”
哪怕皇帝老儿生了副他的脾性,也得自找苦吃哇!
果然没料错,甫牵着夜神的手降到人间还没站稳,噗嗤一道血光已溅了她满身满脸。
忆如瞠目结舌地望着林地里的一场杀戮,还未多看一眼便被夜神抬袖遮住了视线。
“……当日缘机仙子是让火神来渡劫吧?!”
我滴个乖乖,不是说上格之命吗?这都快死于非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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