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见到楼上的女人当下舌尖一苦,脸上不自觉罩了寒霜,露出与刀筱筱一样的忌惮神色。
那身上披着汉女的衣服,头上身上又做苗女打扮的女子微微噘起嘴唇,慵懒无力地吩咐道:“管家,还不快派人把车给牵回去。”
“郡主!”
那女子叼起一络滑至脸庞的青丝,媚眼如丝,看着人的媚态直叫人从骨头里发起一阵酥麻,仿佛双眼里长了一对钩子似的。
“吾哪里是什么郡主,还是唤吾一声太妃才对嘛。”
这样一个媚骨天生的女子却叫面前的两个人头大如斗——她乃是南诏王同胞的妹妹,幼年便被送入中原结两国姻亲之好。
她命不大好,中原皇帝看不上一个乳臭未干、不识中原礼仪的黄毛丫头,做主将她嫁入镇南王府做了王爷的续弦妻子——那镇南王说是世袭罔替的铁打爵位,但当时坐在王位上的可是个六十有八的老头,足可当郡主曾爷爷的老人!
果然她嫁过去没多久老王爷两腿一蹬,但中原皇帝不高兴将和亲郡主送回,为安抚南诏国,特意下旨将她擢升为太妃,以修两国秦晋之好。
表面上这位太妃的经历一言两语就能说清楚,但苗疆里对此事的议论颇多,最出名的便是这位郡主的癖好。
——据说这位郡主患了磨镜之癖,且偏偏看中了自己父亲的外室。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南诏国王室颜面无光,因此强硬将她绑起丢上送亲队伍,浩浩荡荡送到中原去了。
因她身份特殊,获两国礼遇,原来便放肆的性情更加狂妄,已经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但上面的人睁只眼闭只眼,底下的人便只能捏着鼻子容这位“太妃”胡闹。
关于她的传说很多,但对于阿蛮及刀筱筱来说,最忌惮她手中出自异域的一条蛇王。此蛇通体乌黑,长有五道金环,素日以毒蛇为食,性情凶戾霸道,毒性凶猛。当年巫月神教灵蛇使纳夏便死在这条蛇口中,为其赫赫凶名添上一道不容人忽视的战绩。
两人都自恃貌美,因此极为忌惮这位作风放浪的太妃将她们掂在心上,当下互视一眼,都做了走为上策的决定。
阿蛮倒多想了一分,以这位太妃与南诏国王座上那位兄长势如水火的“交情”,圣女哪怕落到她手上,于性命当是无碍的,反正比落到南诏国王手上为好。
想清楚后便完全不纠结,抬手抱拳:“既然太妃看上,拿走就是。”
刀筱筱在太妃看过来时全身打摆子,连唇色都惨淡了两分,当即勉强笑笑,果断的退出三四布,尽量离这女子远些。
“阿奴的弟子和……女官。”苗女搭靠在宦官的手上,一摇三摆地从楼上走下来,外袍下估计光着,一双长腿走动间落在衣袍外叫人看得清清楚楚。阿蛮及刀筱筱并一干卫队的人看得浑身不自在,而周围的侍卫眼观鼻鼻观心,全无半点动静。
太妃鼓囊囊的胸口突然抽了一下,她捂住胸口,打了个酒嗝,双眉微皱,懈怠地挥挥手。
“快走快走——难不成还等着我送礼相迎?我可不给。”
她挥挥手,脸色铁青,又做出想要呕吐的姿势,整个人仿佛一条抽了脊骨的美人蛇,手软脚软地缠在宦官身上,双颊酡红,一脸醉意。
“快将太妃扶回去!”
乱哄哄的一顿吵嚷,马车上的布匹首饰混乱中都叫不知道是谁扔了出来,待太妃撑着额角的胳膊弹动了下,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掀开车帘,已经回到王府中。
她挥退赶上来要搀扶她的宦官,手指点点车底。
“我倒要瞧瞧,供奉女娲娘娘的圣女是个什么模样。”
车底暗格被揭开,被五花大绑塞住口舌的忆如躺在狭小的暗间里睡得香甜无比,一看便知用了迷魂药一类的东西将人药晕了。
“嗤——看着挺普通一个黄毛丫头!”
蜀山.天玑宫
“瞧瞧,就是那书生。”
“果然冰肌玉骨清无汗,绰约风姿云雾衣。”
玉衡宫新晋的师妹双手托腮,躲在廊柱之后,端的娇羞小意。
开阳宫的弟子酸溜溜地打量演武台上的书生,颇为不以为意地评价道:“一套基础的入门两仪剑法而已,叫你看得眼都直了。”
“你们演练两仪剑法那叫江湖把式,他……舞得太漂亮了!”
师妹双眼冒出星星,面上俱是心满意足的笑容。
人长得好看就是有优势,同样的校服道袍和月牙冠大家伙儿穿戴起来只嫌颜色晦暗样式土气,没有一个能昧着良心说好看,但叫漂亮的人穿起来飘飘欲仙,只觉得衣服、头冠没有一丝不精致。
且这人舞起剑来当得上落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晖,凛冽剑光映照如星双眸,色如青玉的白指扣住剑柄,衣袂偏飞划出优美弧度,简直连发丝的拂动都带上一层奇异的韵律。
照他这样舞剑,好像大路货一样的两仪剑法变了味儿,成了绝世剑法。
一套剑法练完,润玉捂着胸口,吃力地咳嗽两声,脸色煞白,消瘦的脸庞小的几乎被散下的发丝遮蔽,平添一抹楚楚可怜。
掐算好时间,草谷长老坐下的女弟子端着药碗,扬声招呼道:“润玉师兄,该服药了。”
润玉将剑收回剑鞘中,再度不厌其烦地提醒:“唤我润玉即可,称不得什么师兄。”
女弟子掩嘴一笑,双眼弯成月牙,“你呀,迟早要和忆如师妹拜堂成亲,怎么堪不得我们叫一声师兄呢?”
润玉被呛了一下,双颊绯红,又混着点儿尴尬,偏过头一把抓过药碗,仰头喝干。
新换的药方苦得比一斤黄连煎成一碗水还苦,浓厚的酸涩味待他喝完才从咽喉里泛出,激得他瞬间皱紧脸,衣袖掩住口鼻,以免一张口全吐了出来。
待到每日的问诊时间,草谷长老收起腕枕,含笑嘱咐道:“再用药巩固几日便无事了。”
因伤了肺部,润玉如今变得和个肺痨病人一般,动不动就要咳嗽几声,动作稍大便气喘不顺,只能安耐下心思,精心养病。
“不知可有忆如姑娘的消息?”
草谷长老打量他的神色,摇头叹道:“还未有她的下落,掌门为此亦心焦不已。”
见他脸上出现挣扎的神色,草谷长老终究秉着医者良心,再次提醒道:“如今你记挂忆如不过因食凤凰蛊之故,想必掌门也与你提过,并不想因此促成你们的婚约。”
当日润玉被李逍遥带回蜀山疗伤,待得知忆如被人掳走之事,当即情绪激动激起内腑旧伤,呕血不止。看他始终不能静心养伤,草谷长老与掌门商议,终将凤凰蛊之事如数告知,希望能稳住他的心神。
润玉摸着心口,并不能分辨哪些悸动是蛊虫造成的错觉,他亦不觉得自己当真对一个才十三岁的姑娘有甚暧昧之情,但言出必行,他当日既做出求娶她的承诺,便已是将她放在心上,愿陪她这一世人生,或她寿终正寝,或自己重归天庭,这些想法与蛊虫无干。
——他乃天帝长子,哪怕如今困在一具蛇躯之中,又岂是凡间一只小小寄生虫能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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