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丫头,你的香身玉髓功到底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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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龙洞中回荡着沉重绵长的呼吸声,方宇轩等人接连收功,神情发苦。虽说他们早已对性命握于他人之手有所觉悟,但眼看楼翌只随随便便一个动作,甚至不必出动魃魅,就轻松将所有人撂倒在地,这种失落和打击,实在难以言述。
如今楼翌虽依旧表现得客气有礼,但再没人敢对他肆意嘲讽谩骂,饶是苦主于睿,如今也不得不压着心中的憋闷谨言慎行,她知道楼翌不会对自己怎样,但她必须考虑旁人的安危,比如——
已经被盯上的唐之袖。
想到唐氏姐妹,于睿心中忽然窦疑丛生,她猛地想起一处细节:他们与唐书雁一行初见那日,唐之袖曾在两人独处时提过,楼翌之母乃是香巫教大巫之女、两人皆对魔刹罗恨之入骨,可楼翌方才明明说,在他被母亲召回面临那个孝亲不能两全的艰难抉择前,他都不知道母亲的谋划和出身……
是有谁在说谎吗?
于睿常年修道,心如止水,尽管此时身上极其虚弱,她还是在第一时间冷静下来,全力思索起事情的始末。
唐之袖无论是和纯阳还是李臻臻都毫无交集,没理由骗她。而楼翌……纯阳于他有恩,而他待李臻臻之心也昭然若揭,这点于睿从纯阳师长和方宇轩之处都有所了解。所以,除非遇到他所述的那种两者仅可存一的困局,否则楼翌没理由故意去害自己喜欢的女子,同样李臻臻的死也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好处、说惹来麻烦也不为过——这样看来,李臻臻会在地动中丧生就真的是个意外?
可若真是这样,唐之袖之前说楼翌和其母憎恨魔刹罗,又是哪般道理?其母的恨意尚好说,但楼翌顶多是在李臻臻死后才开始仇恨魔刹罗,可那时香巫教遗民多已死在地动中,楼翌之母也在一年后去世,结合方乾对楼翌之母乃是香巫教遗民表现出的惊诧,“香巫教”这个身份在南疆应当是极为保密的,楼翌在南疆的种种传闻也没有与香巫教相关的部分,唐之袖一个外人,又怎么会对楼翌的家事如此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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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许久后,唐之袖终于有了动作,她松开手轻轻将莫雨向前一推,莫雨踉跄几步,他还没从窒息的眩晕中回神,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这就对了。”
楼翌对她的识相显得很满意,在他的示意下,女戚快速前行,单臂将莫雨抱起来退到他身边。见莫雨没有伤病,只是经事过多导致身心疲惫,他这才笑吟吟地说:“诸位都是本教的贵客,何必弄得剑拔弩张呢。小雨,多日下来你也累了,先去拜见长老,好好休整一阵。”
“谢教主……”
莫雨歪在女戚身上,尽力避免与她肌肤相贴,他稍稍迟疑,末了倾身靠近楼翌,悄悄地撂了一句话:“小唐女侠说,荷妹妹的父亲姓何。”
他的声音虽轻,却瞒不过在场的武林人士,楼翌温和地点点头,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知道了。”
莫雨大松口气,整个人都萎靡下来,女戚得了示意,很快又抱着他离开了平台。
“对了,邪娘子……”经莫雨一打岔,于睿立刻回想起先前的种种猜测,她看了眼毫无反应的李臻臻,迟疑着问:“邪娘子她是……”
“她是臻臻想要收入门下的弟子。”楼翌知道她想问什么,他用怀念的眼神注视着白衣女魃,语气柔和:“当年在洛道,我与臻臻曾遇见一对身怀宿疾的夫妻,两人体质皆有异于常人。臻臻当时便断言,他二人若诞下子嗣,其子必身有异样、未来将遭心怀不轨者觊觎,她还叮嘱那夫妇两人,若无力照看子嗣,便可去寻她,并测了一‘邪’字予那未出生的孩子。因这个,何家夫妇还心生不满,只道吾二人信口雌黄咒其子嗣。未想数年之后,其妻文氏不远千里奔赴南疆,那时她已身染尸毒,无法见人,因寻不到臻臻,只能来南疆将独女托付与我,两月后文氏离开,言说要与夫婿同穴而眠。”
于睿听得怔楞了:“臻臻姐她……”
“原是应将小邪子送去纯阳的,但是我也……存了私心。”楼翌拉着身边的白衣女魃,目光中流露出几缕伤感与惋惜。
“再者,小邪子体质特殊,纯阳功法吾不敢妄言,但她修习毒功确实事半功倍,进境一日千里。我正缺一衣盂传人,她又与臻臻有缘,我便做主将她留在南疆。清虚道长若不嫌弃,改日可携她往纯阳一拜,也不枉臻臻当年心愿。”
众人无声对视,惊讶和尴尬的神情中又夹杂着毒发后的丝丝痛楚,一时间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滑稽。
“好啦,诸位已经问了不少问题,可我想知道的,唐丫头还一个字没说呢。”楼翌的声音将众人拉回现实,只见他手上缓缓转动着那支危险的虫笛,笑吟吟地望着唐之袖,然而那清润嗓音中透露出来的语气,却包含着浓浓的威胁意味:“香身玉髓功乃是翌出师后、结合古籍与自身所学独创的一门功法,除了臻臻曾协助我研讨武学、有所参悟外,再无人见过这门功法,小邪子受年纪所限,如今只修习到功法第二层,而唐丫头你能操控女魃,这功夫起码修炼到了第四层。”
“小邪子修为不够,我又从未将功法传授他人,你所学武功,必定出自臻臻之手。当年吾二人一边游历一边改进香身玉髓功,臻臻一直与我形影不离,也从未去过蜀中,若说分别,也仅在无心岭地动后——家母当时所为到底留了破绽,身边人手又损失殆尽,我只能带她东躲西藏,直到家母去世,我打扫了所有行迹,才有空去无心岭把臻臻带回来,那时距我二人分别,足有一年八个月。”
说到这里,楼翌已经无法再维持那面具式的笑意,他凌厉的目光牢牢攫住唐之袖的每一寸表情,咬着牙根一字一句地逼问:“你的香身玉髓功必定是从小修习,才能在双十年纪之前有这么高的修为,那你倒是告诉我,本该只有两人知道的功法,为何会出现在唐家人手里?!”
唐之袖垂下眼帘,她的心绪似乎被什么触动了,半晌后才淡淡地道:“教主可还记得稻香村?”
“……”
“稻香村有一无名大侠墓,此墓乃是我唐家堡前辈几十年前所设空冢,其中藏了一部至高武学秘籍。后来门中师长探得那位前辈行迹,顺势在稻香村中找到空冢,打开后发现其中不仅有那位前辈留下的武学秘籍,还有一部香身玉髓功的抄本。据上面字迹表明,留下抄本之人曾无意打开此墓,并抄录了那位前辈的武学,为表歉意,便留下另一部武学以作补偿,这就是唐家香身玉髓功的由来。”
唐之袖望向沉吟不语的楼翌,换了副语气道:“我也是近日才知,教主当年与李、李道长一起,也阅过我唐家那部武学。不必否认,我探的出来,莫雨少爷的内功路数,便是唐家武学打的根基,香身玉髓功虽精妙,但并不适合莫雨少爷修习。”
楼翌安静地听完,目光转动,落在唐书雁身上,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这件事阿若不知道?”
唐书雁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慌忙摆手,语无伦次地辩解:“不知道、我不知道……之袖幼时从来不与我一起的!我也不知外堡弟子都修习哪些武功!”
“哦?”楼翌意味不明地轻咦一声:“你是唐门嫡女,难道家中还不许你修习高深武学?”
唐书雁嘴唇颤了颤,她看了眼唐之袖,惊慌的眼神中多出几分落寞,咽了下吐沫轻声道:“之袖是斩逆堂弟子,斩逆堂乃唐门存立根基,唯有天资绝顶的后辈方可进入,门中所有高深武学也尽数藏于堂中。斩逆堂弟子较之同年修为更高,但,死伤几率在门中也无出其右……我自小受长辈溺爱,是吃不了那个苦头的。唐家也无需我……去修习什么绝世武功……”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但旁人都能明白她的意思。楼翌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不再看她。
“行了,容你过关。”
有他这句话,唐书雁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脸上却不敢将喜色表现得太明显。她悄悄用眼神示意唐之袖再说点好话,然而唐之袖却忽然双臂抬起交错护于胸前,整个人似是受到了冲击,连着向后退了两步。
“楼翌!”
方宇轩大喊了一声,怒目而视,他认出刚才那招与万花武学太阴指极其相似,必是同出一源,然而劲气中又夹杂了毒性真气,若真被打进体内,天知道会产生怎样惨烈的后果,这可比点穴截脉要歹毒多了。
楼翌没理会这声呼呵,他用漠然的眼神盯着唐之袖,嘴角牵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我以礼相待,你却当我好糊弄是吗?”
“楼教主,你这是何意?!”于睿也急急跟着出声阻拦,与刚才心平气和的态度相比,现在的楼翌已经明显处于爆发边缘,加上旁边还有个怪物似的李臻臻,所有人立时都感到心惊肉跳。
见于睿问了,楼翌到底给了她一分脸面,他扬了扬虫笛指着唐之袖,冷冷地质问:“臻臻与我行至稻香村时,香身玉髓功只完善到第四层,你既称唐家从稻香村得到香身玉髓功残本,那你体内已经达到功法第五层的内力又作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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