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光影轻轻晃动,那一点点白色藏在阴影之中,即便被卡卢比喝破行迹,依旧无动于衷,静静伫在原地。在这般情景下,要么那处确无活物,要么……
“那便是方才伤了女戚之……人?”
于睿不确定地呢喃一句,旋即侧首用眼神示意曲云,曲云接到她的暗示,轻轻拉了拉魔刹罗的手臂,问道:“阿娘,你看这……”
魔刹罗远目眺望,听到她问亦是摇头:“不知,吾从未见过这尸将。”
“阁下能确信,那白影是头尸将?”于睿追问。
魔刹罗冷冷瞥她一眼,十分不客气地回道:“许不是尸将,能断女戚一臂,怕是旱魃亦未可知。”
于睿面上流露出几分无奈,低声劝道:“莫提这话,南疆本就多邪异,言灵致秽。祸从口出,可别一言不慎招了灾。”
卡卢比举目远眺,看了许久后才开口:“吾等声响不小,那影子却一直不动,大约对声息并不敏感。如此,可要绕过去?”
“那处甚高,并不好绕吧?”唐之袖也走到他身侧,仰着脖子往上看。
“从这来看,烛龙洞的屋宇都修在至高之地,那影子所在之处挡着正门,若想绕开它从后方进入,攀爬岩壁难度甚大且不谈,谁知那影子对声息感触的极限是多远,若是在我等身手不便时来上一招……”她耸耸肩,转头对众人道:“还是别绕了,我观那屋宇前的平台甚是开阔,影子又是临边站着,若它未出手伤人,我等大可在平台边缘兜个圈子,相安无事地过去。反之,它发难时我等也有个应变的余地。”
她这话说得合情合理,众人纷纷点头,最后是方乾拍板道:“老夫和宇轩在前,云儿,你带着你娘和……穷桑走在后头去。那白影是何物尚不得而知,但女戚很可能与其交过手,原因未知。若它对尸人有所感应,好歹多留几分应变时间。”
说着他又看了看秦煌等人,叮嘱:“你等自个也机灵些,若有变故,直接退远,免得受了波及。”
“嗯嗯我省的。”秦煌十分光杆地应下,他一手拽着唐书雁,一手拽着不情不愿的莫雨,俨然一副遇事转头就跑的情态。
众人各自检查了一下身上的武器物件,随即打起精神,顺着崎岖的石阶向上走去。石阶如盘山小路,回转向上,瞧着不远,在不疾不徐的步速下,很是走了一阵子。那立在平台边缘的白影始终没有半点动静,瞧着就像个无知无觉的死物,通过不同角度观察,众人渐渐看出,人影似乎是个身形单薄的女人。
待踏上那面积可观的平台,没有白影身前的岩石遮掩,众人才算看清了对方的形貌。那是个体态苗条的年轻女子,她背对着众人,一身毫无花哨的纯白衣衫,广袖长袍,长至膝弯的黑发如瀑布般披散垂落,竟是十分标准的汉人打扮。
这是尸将?还是别的什么?
众人心中接连冒出一个个问号,可惜还不等他们仔细打量,一声几乎变了调的女子惊呼霎时打破山洞中的沉寂。
“阿姐!!!”
方宇轩眼疾手快,一把薅住差点冲出人群的于睿,他顾不得男女大防,只能用力将于睿的一条臂膀反向折在身后,牢牢控住她的身形,疾言厉色地喝止她:“于道长!你清醒点!”
于睿被他死死箍住,但视线仍牢牢地所在对面人影身上,她伸长脖颈,脸颊上泛起两团异样的潮红,整个人维持着一种前冲的姿态,语调凄厉:“守心剑!那是我阿姐的配剑!”
众人的视线下意识地往对方身畔投去,那女子背对众人,一条白色腰带束出纤细惊人的窄腰,在衣袖遮掩下看不到腰袢所系之物,唯有一截光亮的剑身从袖袍下伸出。那剑尖端晕着一点鲜红,似才从血中抽出,在光影的映衬下仿佛有液体流淌,罕见的赤色金属与银白的剑身形成完美的过渡,银亮的剑光与刺目的鲜红交相辉映,令人一见便知这绝非凡品。
“阿睿,你且清醒些!”卡卢比也拦在于睿身前,皱着眉劝道:“琅嬛道长的配剑早已遗失,说不定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于睿忽然像被雷劈了一般僵在原地,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那似喜似悲的情态,哪还有半点过去清冷出尘的模样。卡卢比和方宇轩下意识地回看过去,只见那背向众人的白衣女子似是被响声惊动,终于有了反应,一寸一寸地转过身子回望过来。
露脸之前,众人只把这白衣女子想象成第二个魔刹罗,早就做好见到个肤色青白神情扭曲的魃魅的心理准备,然而出人意料地,这白衣女子的容颜竟与正常人并无差别。
那张白皙的面庞肤如凝脂,不施粉黛,两颊透出健康少女的淡淡红晕,连唇瓣也是红润润的,一双细眉如淡柳笼烟,眉心画着朵小巧玲珑的粉色妆花,精心修剪的刘海被向后梳去,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
这副样子委实不像个活死人,尽管那女子的神情看上去颇为死板,但乍一瞧也挑不出什么破绽。方宇轩和卡卢比正犹疑,情绪激荡的于睿却再也忍不住了,她的内力骤然暴涨,两人不察之下,竟生生被她挣脱开去,旋即像一支离弦的箭一般直直向那白衣女子冲去。
“臻臻姐!”
于睿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就越过了大半距离,那白衣女子迎着于睿一动不动,直到她奔至近前,才终于轻飘飘地迈开步伐。然而下一刻,所有人都神情大变,惊恐之色齐齐浮上面庞。
“危险!!!”
剑影如光,乍出即还,于睿的身影伴随着众人的呼喊倒飞而出,鲜血狂喷,长剑“哐啷”一声脱手而出。卡卢比目眦欲裂,瞬间上前将她抢入怀中,大手紧紧压在她的胸前,一向沉稳的语调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阿睿!坚持、坚持住!”
回答他的是于睿几乎喘不上气的咳血声。
“方先生!”卡卢比红着眼抬头,却见方宇轩忽然抢身前移,语气中充满了震惊与急迫,一叠声催促:“后去!快后去!”
下一刻劲风扑面,磅礴锋锐的剑气割得人皮肤生疼,凛冽的杀意直侵骨髓,卡卢比心下骇然,不及回头,连忙抱着于睿向后奔去,逆行中,他看到除了秦煌神情急切地拖着唐书雁和莫雨往石缝间躲避,其他人都是一脸惊骇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前冲。
于睿胸前的血很快前襟染成大片鲜红,幸而她不曾丧失意识,勉强压住咳喘后,立刻动手封了自己身上几处穴道,断断续续地道:“药、药粉在……”
这种情形下保命要紧,卡卢比飞快地将她的衣袖摸了个遍,找出两三个小瓶,在于睿的示意下打开其中一个,将药粉尽数抹在伤处。白衣女子剑势凌厉、出手若闪电,根本不给旁人示警的机会,若非于睿自己身经百战,关键时刻靠身体反应避过了要害,现在早已被一剑穿心、死的不能再死了。
饶是捡了条命,她的肺部也守心剑贯穿,鲜血直流,药粉倒上去很快就被涌出的血冲淡,卡卢比一手拿着布帛死死抵住她的后背,对于前胸的伤处,他只能不停地将药粉往上面倒。
“我来!”
唐之袖忽然出现在几人身边,低眉敛目直接将一粒药丸填进于睿嘴里,她的手上拿着两个拔了塞子的药瓶,先倒出好大一团药粉盖住伤口,然后用另一个瓶子里的黑色粘稠液体糊住药粉表面,竟奇迹般快速止住了血。
“把她扶起来,背后的伤口也要处理。”
秦煌将唐书雁和莫雨推到最后面,他朝战成一团的那处望去,立刻心惊肉跳地隔开卡卢比,帮着唐之袖扶稳于睿,连声催促:“快去那边阿拓凡!方老爷子要顶不住啦!”
卡卢比茫然起身,此刻他脑子里仍是轰鸣一片,在秦煌的连连催促下才终于转头看去。这一看后,他也被圈中的战况被惊醒了。
方乾、方宇轩、魔刹罗、穷桑,四个人齐齐围战那白衣女子,竟还被对方稳稳占据着上风!白衣女子身前剑影纷飞,饶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也很难跟上她的动作,卡卢比只看了两眼就感到心惊肉跳。不仅如此,对方的内力也极为强悍,真气外放凝成肉眼可见的剑气,几乎将所有人都笼罩在内,若非有曲云以补天诀内力护持,他们根本坚持不下几个回合!
这人到底是……
卡卢比终于冷静下来,他不再关注于睿,而是全神贯注地分析着战况,内力运转气势勃发,瞅准时机利落地加入战局。
如今可不是在黑暗的洞穴中,平台周遭的光线虽不甚明朗,但足以令普通人也看得清附近景象,方乾等人占了人多势众的优势,眼下却只能堪堪与那白衣女子打成平手,可见对方的实力着实比先前在黑暗中出没的女戚要恐怖得多!
相较女戚那种只靠强悍的身体素质抓挠的野蛮打法,这女子使出和赫然是正统的中原武学,在磅礴的内力支持下,她真气外放一部分护在周身,一部分凝成盘旋飞舞的剑气,心念转动间剑影如龙,锋利彻骨,远远望去,恍若仙人御剑而行,令人心神震荡。
混战一阵后,曲云率先支撑不住,她的身体尚未调养好,内力不济,为避免再次走火入魔,只能狼狈停下。少了她的护持,众人不得不各想法子应对密密麻麻盘旋于身侧的剑气,攻势不由自主地减弱几分。
白衣女子也似是注意到其中的变化,俏脸依旧古井无波,唯有眼珠小幅度地转了转,她杀意收束,忽然对着神志不足的穷桑批头倾泻而下,万千剑影聚拢成一个闭合的剑阵,剧烈的罡风逼得所有人都闭上了眼。
“吼——”
穷桑狂怒地嘶吼了一声,向来无所畏惧的尸将第一次选择了退却,他双手护住头颅和胸腹,拼力抵抗锋锐的剑气。这番动作终于为其他人挣得了时机,魔刹罗和卡卢比连手压制住白衣女子的动作,方乾蓄力的掌风和方宇轩玉石俱焚的真气迫开白衣女子护体真气,齐齐落在她身上。
“轰!”
烟尘散去,穷桑满身是血地委顿在地上,其余人亦是脸色不好,方乾和方宇轩皆微微喘息,神情紧绷盯着场中,然而,他们很快就失望了。
在数道如临大敌的目光注视下,白衣女子慢慢起身,她一手握剑,一手轻轻拉了拉被真气撕裂的衣服,断开的腰带立刻掉落在地。她盯着那截腰带看了几秒,随后缓缓侧身,毫无感情波动的视线,第一次在方宇轩身上凝成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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