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二章

小说:[剑三]墓衣行 作者:洛娅
    晨光微熹,伴随着清新的水雾和欢快的鸟鸣,无量山麓迎来了新的黎明。

    唐之袖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素色中衣坐溪水边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昨夜换下来的衣裳,面上怔怔出神。溪边另一头飘来令人垂涎三尺的烤肉香味,似乎能使人透过这丝丝的油香,看到金黄的油脂凝结成滴、从嫩嫩的烤肉上滚落下来的景象。

    “哗啦——”

    思绪被打断,唐之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用看傻瓜的眼神瞅着溪对岸的人。秦煌蹲在溪边又掬起水连泼几下,直到唐之袖身上的衣服全部湿透,这才心满意足地轻身跳过来。

    唐之袖继续面无表情。

    “这么久还没洗好,要不要我帮你?”秦煌口中问的客气,手下的动作却截然相反,他一把捞过刚才被唐之袖当成手绢在水中漂啊漂的衣裳,浸在水里以一种恐怖的频率猛地揉搓起来,五秒后拎出水面,左右手分别抓住两端、三百六十度旋转——

    “哗啦啦——”

    这苗女的短衫本就轻薄,上头还有为佩银饰而特地留出的孔洞,被他这么暴力地一揉一拧……唐之袖将被拧成麻花状的衣服接过,抖开,果不其然,上头的孔皆比她穿的时候放大了两三倍,当抹布都嫌碍事。

    秦煌讪讪一笑,干脆手臂一伸将唐之袖捞起来,抓着短衫铺在地上,随后抱着她直接坐了上去,顺便嘬了一口她的脸蛋,亲密地问:“躲什么呢?你不喜欢纯阳宫的道士?”

    “……不是。”

    唐之袖听凭他将自己抱来抱去,整个人显得没什么精神,耷拉着脑袋蔫蔫地道:“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有点反应过度了,现在想想,其实挺傻的。”

    两人许久未见,彼此间的熟悉感却分毫未褪,她不想说,秦煌也识趣地没有细问,他抓着唐之袖的手轻轻揉着,偶尔十指相扣,在静谧的河边,迎着朝阳,别有一番温馨气氛。

    “喂,”唐之袖忽然不轻不重地踢了踢他的小腿,浸了水的深紫色绣鞋随着她的动作一下子飞了出去,在秦煌的裤子上踩出两个不完整的小巧脚印。

    “你们几人,怎么聚到一起去了?”

    “凑巧。”秦煌不甚在意地回道,他的目光随着唐之袖的动作上下移动,忍不住伸手去捉那只在面前晃来晃去的雪白脚丫。

    “我师与左护法杀了白眉鼠王,但左护法却被耗子围攻……不知怎地害了些病,正巧遇上纯阳宫的于道长和方家人结伴而行,他们治好了左护法,我师、”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随后简简单单地带了过去:“我师便随着他们一起来了南疆。”

    “法王心悦清虚道长很久了吧。”

    秦煌低头看去,只见唐之袖说这话时正目无焦点地眺望着远处,那是一种他不知如何描述的表情,放在她的脸上,总有一种淡淡的违和感。他本以为唐之袖会在意白眉鼠王之事,不想她完全没将此放在心上,一语道破卡卢比和于睿之间的关系后,反而转开话题说起了旁的。

    “大唐三大风雅之地、万花谷谷主东方宇轩,鲜有人知道他乃方乾之子,江湖上更未听他提及出身……”

    唐之袖出神的时间很短,很快便恢复正常,她蜷着身子朝秦煌怀里靠了靠,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袖口,继续猜测:“李臻臻失踪后,清虚道长这些年一直游历各地在找她,现在估计是找到南疆来了。那方家人呢?他们总不至于也是来找李臻臻的吧?”

    她的思绪转的极快,三言两语便道出几人身份,连目的都猜得七七八八。

    秦煌将那丝疑惑压到心底,顺势环紧怀里的人,将下巴搁她的头顶上:“他们是来寻一故人,和于道长顺路同行……哦别这么看我,我也不晓得那人是谁。”

    唐之袖收回目光,静默片刻后忽然冷笑一声:“我知道了。”

    秦煌心中浮起一丝“果然如此”的感觉,唐之袖的情报范围宽广,和她呆在一起,有时候甚至能让他产生一种“不用带脑子”的轻松感。

    “是谁?快说!”

    “他姘头。”

    “……”

    秦煌被结结实实地噎了一下,随后讨好地摸出一个雕成荷包样式的可爱小银锭子,放在唐之袖掌心,然后摆弄着她的手让她握住,语气真诚低声下气地讨饶:“好袖袖,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吧。”

    “你还随身带这种玩意?”

    唐之袖稀奇地看了那个明显少女风的荷包银锭一眼,又揶揄地瞅瞅秦煌,噗嗤一笑后大发慈悲般地道:“行啊,告诉你。”

    她将那锭银子一上一下地抛着,仿佛在玩什么有趣的游戏,同时随口道:“让我想想,你知道他们姓方,那可知他们的来历?”

    “‘天下第一奇男子’方乾?这个名头倒是听说过,就是那老头子吧?”秦煌态度轻慢地回道,似乎对“天下第一”这个名头颇有几分不以为然。

    “听过便好办了。”唐之袖清清嗓子,组织了下语言,一本正经地叙述起来:“这方乾出身蓬莱方家,所居之地与中原一海相隔。蓬莱方家家规古怪,方乾入中原前与原配夫人生有一子,与他一并的那位东方谷主,就是他的嫡子方宇轩。方宇轩年轻时未得家中同意便私自进入中原,一直隐姓埋名,后来在秦岭青岩创立万花谷,‘东方’二字乃是化名。”

    “数年前方乾游历九州,在南疆又邂逅一苗女,二人渐生情愫,无媒苟合并诞下一女,而后方乾不告而别,再无音讯,那苗女因顾忌族人,便使人偷偷将女儿送出苗疆丢了。如今苗女落难,两人的女儿也身陷囹圄,方乾此来,大约便是为了昔日的姘头和私生女吧。我比较好奇的是,为何他的嫡子会一并跟着。”

    秦煌:“……”

    当头一盆狗血大概就是这种感觉,秦煌嘴角微抽,莫名联想到自己过去猜测的种种,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好半天后才道:“方、方先生定有打算……好歹也是血亲……”

    唐之袖摆摆手,漫不经心地道:“谁知道他们如何做想,若换了我,头一个要干的就是弄死那姘头,然后……”

    “然后再掐死那私生女?”秦煌顺口接了一句,不想唐之袖竟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十分大度、淡然地道:“长辈的事和孩子有何关系,她又不得选择出身。我会直接弄死外头那女人,然后再顺手阉了那管不住自身的男人。”

    秦煌:“……”袖袖果然不是普通姑娘!

    唐之袖从他怀里仰起头,粉白的面颊上挂着甜甜的笑,隐约可见两个小小的梨涡,显得极为乖巧可爱,然而那花瓣一样的小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足以让人心里一哆嗦:“子煌哥哥,我不知道无乐少爷先前对你说过什么,但你现在还来招我,那么在这期间就给我收敛一点,再让我看到你逗弄阿滢……”她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道:“唐家和大明宫里的那位高公公好歹能攀得上亲家,我不介意求他替你谋一份轻省的活计!”

    秦煌: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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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之袖和秦煌回到一行人休憩的所在地时,两个火架上的肉已经快烤熟了,李滢无聊地坐在其中一个架子旁边,手拿树枝不时戳一下火堆,看到唐之袖后立刻高兴地起身迎上来。

    “哎,之袖,你怎么去这么久?来,帮我看看能吃了吗?”

    两个烤架上架着的是一头被分为两半的肥硕野猪,从那干净利落的切口处可以看出,处理野味的人必然是中个好手,再加上火候恰到好处的熏烤,看来夜帝不仅精通暗杀,连庖丁和烹饪也基本满级。

    唐之袖左右看了看,发现秦煌果然比先前规矩了不少,李滢也似乎没将先前初见时的嬉闹放在心上,顿觉身心舒畅。她从暗器囊中挑出一柄干净的匕首,选了焦黄细嫩的位置削下来好大一块肉,用洗好的干净叶子包了递给李滢。

    另一边,柳静海也堪堪结束了调息,唐书雁方才一五一十地将从唐之袖处得到的关于天夕香的信息全部说了出来,方宇轩和于睿皆对医道有所涉猎,两人商量一阵,以内力助柳静海调息,并配合针灸之法初步进行了诊治,看柳静海当下的内息,应是有几分效果的。

    几人凑在一起,一边分食野味,一边交流着彼此的信息。除去睡了大半夜的李滢,在场之人都是功力深厚之士,即便整宿未眠,依旧显得神采奕奕。

    唐书雁对方宇轩和于睿两人出手相助极为感激,十分诚恳地道了谢,复又追问:“我等接下来欲往苍山洱海,不知几位前辈……”

    那年岁最高的老者正是方乾,一路几乎不曾开口,或许是自矜身份、又或是不乐于参与小辈之间的对话,显得十分孤僻,此时却忽然道:“那女娃娃,你等自入苗地来,可曾听过魃魅之说?”

    唐书雁和柳静海同时愣了,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双双露出茫然之色:“不知前辈所言……”

    秦煌感觉身边的唐之袖微微震了一下,不由得扭头去看——此时他两人正双双躲在附近一棵茂密的大树上,拿着分割下来的烤肉和一些野果慢慢吃着,他能隐约感觉出唐之袖在紧张,就和她不愿意靠近那位纯阳宫的于道长一样。

    “涿鹿之后,九黎不敌,遂分化为三,南迁者曰三苗,西北归于羌地,余部留融中原。”方宇轩温和地接过话头,他比众人年长几许,加上执掌万花谷数年,自有一番清朗气度,交谈之下令人如沐春风。

    “苗人崇巫信鬼,奉‘万物有灵’之观。然苗人愚昧,因而常有凡人假借神鬼之名、以巫者自居、行邪教之实,为祸一方。所谓魃魅,不过是凡人装神弄鬼,以种种阴损手段驱使死者之躯而成,实当不得天女之说,更勿论旱灾之言。”

    秦煌听得勉强,只觉得这番说辞与唐书雁在洛道时的言语有几分相似,遂轻轻用手肘碰了碰唐之袖,小声道:“袖袖,你可知旱魃?你我在洛道所见尸人,可是这当地人口中的魃魅?”

    唐之袖怔了怔,随后微微摇头道:“大概吧。”大约是怕秦煌不信,她顿了一下,又解释道:“几年前五毒教内发生叛乱,新教主登位后收拢苗民,改了许多规矩,我那时尚在历练,对这南疆之事确实知之甚少。这些细节,书雁小姐知道的应当多些。”

    他两人这边说着,另一头唐书雁果然也点头附和:“您说得对,所谓旱魃之灾,不过是天一教捏造以愚弄百姓、巩固自身统治的手段,但苗地也确有巫者能驱使死尸,天一教主便是其中好手。”

    听她这么一说,方宇轩当即露出淡淡的欣喜之色,十分客气地追问:“唐姑娘可知其中详情?”

    唐书雁喉中一堵,面上也多了几分僵硬,但对上众人灼灼的目光,特别是清冷不理凡俗的于睿此时也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实在不容她推脱。

    “略略知道一些……”

    唐书雁不经意地绷紧了身子,随着一字一句的叙述,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几年被困在五毒教中经历的那段令人心惊胆寒的日子。

    “五毒教主、也是天一教教主,楼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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