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行了几日,船队方才抵达白龙口地段。比之瞿塘峡,白龙口虽在明面上少了些寇匪显得太平一些,可暗地里却聚集了相当一批黑道势力。除了蝙蝠帮、地鼠门这些能属得上名号的,还有不少是在江湖上流窜的真正亡命之徒。
那商队东家不敢在这种地方多作停留,几人便一路跟着走过了近半的路程,下船后在一处名为卧龙丘的地段盘桓了下来。距离和地鼠门掌柜的半月之约还有十天时间,秦煌与唐之袖便佯装无事带着另三人开始抓马。
白龙口的野马群很多,但也正如那马贩子所说,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劣马。除了秦煌和唐之袖,便是唐小婉也有模有样地用套马杆捉到了两匹性情温顺的小马。几人玩了一阵后便弃了这些劣马,随即按着马贩子所给地图上的标示,逆时针绕着卧龙丘开始搜索绝尘马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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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寒凉,几人在寻找中渡过了一无所获的一天。今日老天似乎不待见他们,绝尘马丝毫未见不说,几人在四处探查的过程中还不小心误入了一群霸王蛛的地盘,结果被愤怒的大蜘蛛撵在屁股后头玩了一个时辰的你追我赶的游戏。最后还是唐之袖发现,这些霸王蛛总是刻意避开附近的一种奇怪蘑菇,于是几人不得不边跑边摘蘑菇,最后各个抱着一大堆蘑菇又跑了好一阵才彻底摆脱了那些缠人的大蜘蛛。
经历了这番混乱后,几人也没心思再去找马,见今日天色不好,便草草吃了些干粮,选了一处安稳的休憩之所早早地歇下,果然才入了夜,便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
白龙口人多眼杂,几人白日里高调找马,以此为掩盖,待夜深后,唐之袖和秦煌便开始对附近的势力进行分头搜索。几日下来,虽得了些零零碎碎的小道消息,但关于明教蝠王鼠王的下落却仍旧没有半丝头绪。
他们的动作瞒不过唐书雁和叶凡,但两人也无意探究,只在晚上轮流守夜。这样过了几天后,四个人多少都感到有点吃不消。
唐之袖咬着一根略带甜味的草茎,一手拿了自制的炭笔在粗纸上勾勾画画,笔尖与纸张摩挲的“沙沙”声混合着雨落声,恍如一抹奇异的旋律。
绘制地图的工作原本并不轻松,但唐之袖的系统自带地图功能,能精确记录她这几日去过的所有地方,并在面板上形成不用样式的路径地图。唐之袖过去曾重点训练过自己的素描能力,此时笔尖游动之下,一幅囊括了地势、村落和大小道路的精细地图便在她手下逐渐成形,足以令旁人啧啧称奇。
秦煌盘着腿坐在她身边安静的看着,偶尔出言补充一下自己所见,两人之间的气氛静谧和谐,却引得唐书雁不时偏头看上一眼,欲言又止。
秦煌对唐之袖歪缠了一路,她本也是当笑话似的看着,但近日里却渐渐生出几分忧虑。秦煌的花样多,而唐之袖又是最好的二八年华,这些日子以来,两人间的默契越来越好,从外看着有时候甚至感觉比叶凡和唐小婉之间更加契合。
不是照顾和被照顾的关系,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平等,无论是容貌、经历、还是实力,这样的情景,非常能让人联想到一个词——天作之合。然而横在两人之间的门派之别却又是无法回避的障碍。
唐书雁有时也会想,为何唐家女儿的姻缘都是如此坎坷。
“书雁小姐?”
唐书雁回神,见唐之袖正细细地吮着草茎中的汁液,一手将先前马贩子给的粗制地图举在她面前晃了晃,“我们在这里已经消磨了一些时日,不若明日分开走?你和叶庄主带着小婉小姐仍按路往前去听风崖,我和秦郎君绕远一点走西北的黑角寨……”
“不行!”
唐书雁下意识地一口回绝,随后顶着唐之袖奇怪的眼神,强硬地道:“这里太乱,不能分开,西北那边不顺路就不去,我们从听风崖那里走一圈回江边,遇不到绝尘就不捉了!这本来就是看运道的事。”
她鲜少这般明确地表达出自己的意见,唐之袖不禁多了几分惊讶。她暗自计算了一下时间和脚程,发现按照当前的走法,晚上辛苦一点也能将黑角寨周边地区搜索完,便不再坚持,只道:“也罢,就按您说的。”
唐书雁听她答应,可心中并未感到几分放松,她见唐之袖又缩回去和秦煌凑在一起嘀嘀咕咕,那种烦闷焦虑的感觉不由得再次浮上心头。正待出言打岔,便见唐之袖和秦煌忽然一致噤了声,齐齐往同个方向看去。
“有马蹄声。”
唐之袖轻声示意唐书雁摇醒另外两人,同时站起来与秦煌一起迎着马蹄声走去。此时已是入夜,此地又非官道,敢在这种情境下策马赶路,这帮人的来路定不简单。
不过几息,前方路上便出现了六七个手持火把的骑手,统一穿着红黑相间的服饰,两方人乍一照面,竟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唐之袖眯了眯眼,一手搭上秦煌的肩膀,歪头在他耳边轻声笑道:“这叫什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来人打扮虽不似秦煌这般张扬,但只凭那独特的圣火纹饰,稍有些眼力的江湖人都能看出他们必然和明教有关。
那一队骑手见着他们纷纷勒马,凑在一起商量了几句,随后陆续下马走了过来。几人见秦煌与唐之袖皆是一脸无畏无惧、只等他们上前说话的姿态,语气首先便软了三分。
“圣火昭昭,圣光耀耀。”
几个骑手先是拱手行礼,随后为首一人才恭敬地道:“我等乃是蝠王下属,不知两位大人可是西域总教来使?”
秦煌一挑嘴角,虽是笑着,但出口的话却是喜怒不辨:“你们倒不认生。”
自大光明寺事件后,明教便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衰败了下去。教主带领身边的亲信远走西域,在大唐边界的圣墓山安顿下来,而留在中原的明教低层教众则四分五裂,有些人改头换面入了旁的势力,有些人心怀旧主暗暗蛰伏,还有些人虽仍打着明教的旗号行事,实际上早已和西域的教主一系分道扬镳。
那骑手闻言朗声一笑,故作豪迈,似乎想通过这般作态为自己打气:“都是明尊座下,总比旁人来得亲近。”
他的眼睛飞快一扫秦煌身后,见唐之袖此时一副江湖女子的打扮,又毫不避讳地倚着秦煌,便不敢多看,只把视线落在稍远的唐书雁三人身上,试探着道:“不知那几位……”
秦煌不轻不重哼了一声,顿时令那几个骑手神色一凛,不敢乱瞟,这才轻描淡写地道:“一笔生意的搭伙人,走蜀中唐门的路子。话我先撂这儿,那两位女公子可都是金贵人,眼睛都收着点。”
唐门的名号一出,那些人顿时郑重起来,同时也多了几分轻松,为首那人不禁笑道:“赶巧都是同道的兄弟,倒是我想多了。呵呵,您别见怪,和那帮耗子呆得久了,这疑神疑鬼的毛病也改不掉了。”
秦煌也虚虚地笑笑,一副不欲多谈的样子。两帮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几秒,那人才略显尴尬地拱手道:“既是走生意,便不打扰大人休息了,我等还有要事,需得先行一步。”
秦煌微微颔首:“日后有暇当去拜会,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骑上手下牵来的马,闻言微微扬了扬下巴,带着几分得意地道:“在下宣威,蒙蝠王看重,忝居祭司之位。”
听他自报家门,秦煌当即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色,也不接话,只搂着唐之袖捏了捏她的脸,方才懒洋洋地道:“双头魔王门下,无量方土。”
此言一出,几个骑手登时脸色微变,为首那人也意识到自己闹出了笑话,虽是恼恨,面上却不敢露出什么,只匆匆道了句“告辞”,便带着手下飞驰而去。
唐之袖目送那几人消失在远方,这才拉开点距离,挑眉道:“怎地?墨衫夜帝的名号不好使吗?非得借旁人之名来压阵。”
秦煌不屑地撇嘴,显然也很不满这借名号之事,只一股脑将气往旁人身上撒:“什么祭司,我教何时有过这劳什子玩意。青翼蝠王与白眉鼠王在外躲得久了,连这等货色都当成宝,我师之名,想来他们也未得耳闻,只得抬出些老人才镇得住他们。”他顿了一下,随后像摸小狗一般摸摸唐之袖头顶,语带深意:“未曾想袖袖对我圣教这般熟悉,如此不若入了我教?”
唐之袖飞给他一个白眼,正待说话,却突然听到身后唐小婉一声混杂着惊喜的惊呼——
“绝尘!”
话音未落,叶凡便已化作一道金影从两人身边飞窜出去,直直奔着远处一个不甚明显的灰点追去。唐之袖心中一跳,与秦煌对视一眼,也顾不得辩驳什么,抓起套马杆也跟着追了上去。
离得近了,唐之袖才看清前方正有一匹健壮的灰马无声奔跑着,它身上也不知从哪里粘了一捧灰扑扑的粉末之类的东西,遮住了雪白的鬃毛,在这不甚明朗的月色之下,看起来就像一个移动的布口袋,若不仔细瞧根本分辨不出。
那马本是曲着蹄子轻盈地小步跑动着,猛见后头三人饿虎扑食般地追上来,顿时不再掩饰自己的动静,撒开四蹄朝前飞奔起来。
绝尘不愧是千里名马,它这一加速,三人一马之间的距离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了开来。唐之袖暗自心惊,当下运转内功卯足了劲向前冲去,很快超过了前方的叶凡,同时听得秦煌在后头大喊:“往林子里赶!”
唐之袖余光一瞥,发现另两人各自拿着套马杆,一边追一边开始向一侧山林靠去,于是她再一次加速,紧紧咬在绝尘身后,一手随意抓了一把沙土用天女散花的手法向前掷了出去,那绝尘马受惊,方向顿时偏了一偏,唐之袖赶紧拉了一下身后的机关翼,就着冲势直接从绝尘马的侧上方掠了过去。
见有人拦在了前头,那马果然不敢再往前冲,顺势转了九十度,朝着秦煌与叶凡的包围圈子跑去。
唐之袖侧脸看着,心下稍安,却不料机关翼的高度太低,冲势稍一缓便直线下落,她慌忙之间赶紧又提了一口气减缓身势,不想下一秒却直直地一头撞上了黑暗中一棵粗壮大树。这一下登时撞得她两眼直冒金星,赶紧松了机关翼,落地时就势滚了一圈方才停下。
“……”
唐之袖龇牙咧嘴地揉着头上隆起的包包,同时暗自庆幸,还好没被别人看到这丢人的一幕,不过这点疼痛很快就消失在了发现绝尘马的欣喜之中。
五万两银子呀,就算所有人一起分,也能分到一万两呐!而且唐家堡的路子可不是几个马贩子能比的,只要运出去……
一时间,唐之袖满脑子都被白花花的银子占据,若不是时机不对,真恨不得仰头大笑三声。当下,她也顾不得一身落叶和脑壳的疼,三下两下爬起来收拾好地上的东西,辨了辨方向后朝着林子内追了进去。
这一片树林不算茂盛,但在黑夜中足以遮住视线,唐之袖进了林子后便不由自主地放缓了速度,脚下踩着的是短短密密的枯草,留不下脚印和倒伏痕迹。唐之袖仔细辨认着附近的痕迹,不知不觉追到了一座被树影笼罩的小山丘前,一抬头,便见叶凡与秦煌两人双手空空、面对面十分纠结地立在山前,周围别说马了,连根马毛都没留下。
这幅场景顿时令唐之袖的心都碎成了一片一片。
“……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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