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小说:[剑三]墓衣行 作者:洛娅
    这一刻的变故来得突然,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时机。秦煌三人尽数被惊住,只能绷紧了神经一动不动地杵在土堆上,背靠着背警惕着四周,不时分神去关注一下底下的慕容追风。

    几息之后,那诡异的哨声再次响了起来,这次是断断续续一段不成乐声的调子,听在秦煌三人耳中,只觉得像是小儿玩闹时吹起的叶子声,平平无奇,可那些尸人的反应却截然不同。三人只见慕容追风倏地蹲下,将头顶在地上紧紧堵着耳朵,似是在竭力抵抗哨声的侵袭,而他周围的尸人则像是完全陷入了狂乱,不断挥舞着手臂又蹦又跳,嘴里发出“嗬嗬”之声。

    秦煌眼疾手快,两条金链闪电般缠上慕容追风身后的棺材,使了全身力气向后扯,终于将他从一堆尸人中间拖了出来。但三人到底不敢靠他太近,将人拖上土堆后,立刻远远避到了另外一头。

    他的这番动作动静不小,但那七八个尸人却都像没注意到似的,兀自手舞足蹈了一阵,而后低声吼着齐齐朝同一个方向毫不留恋地大步迈去。三人正面面相觑,忽然又见雾中冲出四五个面貌相似的尸人,也是膝不打弯、脚下卷风地追着前一批跑了。

    三人目瞪口呆,想到还有尸人埋伏在雾中,又是一身冷汗。

    尸人跑走后,哨声也不再响起,四周重新归于平静。三人不敢乱走,依旧凑在一起警惕着附近,好一会后,慕容追风那边渐渐有了动静。

    “它们走了……”

    他疲惫地往地上一坐,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似的,软手软脚靠着身后的棺材,抬起一只手放在眼前,竟发起呆来。

    见他恢复正常,唐书雁率先靠近他,急声道:“慕容先生,刚才那声音,难道是南疆的赶尸调不成?”

    “我不知……”

    慕容追风一样显得既震惊又后怕,他盯着自己宽厚的大掌,喃喃道:“我从未听过如此诡异可怖的哨子声,刚才那一会,我只觉得从头到脚都失了控制,那种感觉……我实在说不上来……”

    “我在南疆时曾听过一种传说,那里古巫族中有赶尸人,修禁术,入夜后驱尸而走,遇极阳之地方停。”唐书雁白着一张脸,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喃喃地道。

    “……为何是极阳之地?”叶凡听着一愣,不解地追问:“修这等邪术之人,不是应寻阴气滋生之处停留吗?”

    唐书雁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仍是垂着眼,面上渐渐露出些许追忆之色:“不是你想的那样。苗人与我汉人不同,他们自诩蚩尤后裔。上古之时有传说,有人衣青衣,名曰黄帝女魃。蚩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应龙蓄水,蚩尤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杀蚩尤,魃不得复上,所居不雨。叔均言之帝,后置之赤水之北。又有传言曰魃之所过,国必大旱,赤地千里。蚩尤因女魃兵败,且魃所居处旱灾不止,是以苗人皆恨之惧之。遂有巫族习赶尸禁术,聚阴尸落脚于阳气极盛之处,以镇女魃神通。”

    叶凡和慕容追风专心致志听着她的解释,唯有秦煌一阵云里雾里。他的官话说得虽好,也读过不少汉人的书,可底子终究薄,无法与前两者相比。

    “你们说什么呢?”

    唐书雁一阵沉默,半晌后才面带犹豫,小心翼翼地征询身边两人的意见:“秦郎君,叶庄主,我们……还是跟上去探查一番为好,如果真有古巫族出现……中原武林恐怕也会跟着震动起来。”

    “行啊,反正看都看到了。”

    与唐书雁的忧心忡忡不同,秦煌反倒一副兴致勃勃的神色。此番在洛道所见的各种奇诡之事,他过去皆是闻所未闻,此时又囫囵听到几句黄帝蚩尤的神话轶闻,只觉得中原神秘之处远胜过去种种传闻,其惊险刺激之处令人热/血/沸/腾,当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叶凡也跟着点了点头,不过他想得相对多了一些,“这调子会影响尸人,慕容先生不若先回去?”他心中始终挂记着唐小婉两人的安危。

    “这事事关重大,我需得亲自弄明白。”慕容追风显然比他们更在意,只在地上坐了一会,便又重新站起来。他将双手背向身后,上下摸索了一阵棺材上的锁扣,确认棺材无损,随后从地上将腰刀捡回来插在腰间,道:“走吧。”

    “哎!”

    秦煌大声应了一声,一马当先走在了最前头,循着尸人之前奔走留下的脚印一路追上去。只不过他此时也多了个心眼,并未直接走在地上,而是从高处借助凸起的山石、枯树起伏前行。在他身后,唐书雁和叶凡也有学有样地跟着用轻功一起蹦蹦跳跳,只有慕容追风,因本身行动便不灵活,身后又背着沉重的棺材,所以只能走在地面上。

    一路上,尸人离开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几人不紧不慢,一边走一边交流各自的发现,最后一致认为,那隐藏在暗处的控尸人定然是出了某些变故,否则不会这样突兀地暴露迹象。

    走了一会,几人渐渐深入到了一处雾气浓重的山坳中,几个拐弯之后,空气中的血气骤然变得浓重,同时伴随着一种奇怪的、药材烧灼的苦涩气息。见此情景,唐书雁立刻示意众人停下,她自己原路向后跑了一段距离,在黑暗中就着一点模糊的影子,摸索着沿山壁向上爬去。

    秦煌在下面等得心焦,索性从发扣、手环上卸下几个小巧精致的金属零件,稍稍一组合,便成了件类似勾爪的工具,随后他不顾另两人的反对,以金链连着勾爪攀在岩石上借力,三下两下便蹿了上去,速度竟比唐书雁还快。

    叶凡看着两人各自前去探路,自己却丝毫派不上用场,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可他确无多少夜间行动的经验,只能老老实实地等在下头,可行动间却不由自主地带出了几分情绪。

    相较于他,慕容追风更沉得住气,之前那阵哨子声给他带来的几乎是颠覆性的冲击,见两人一时半会回不来,干脆在原地坐下默默调起了内息。

    没等多久,唐书雁和秦煌一前一后从黑漆漆的山上滑了下来,面对闻声迎上来的两人,表情均十分奇怪。

    “怎么样?”

    “……”

    唐书雁和秦煌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开口,最后只道:“说不好,先去进去看看吧。”

    四人摸索着继续向前走了一阵,慕容追风和叶凡也渐渐明白了他两人刚才露出的奇怪表情——坑坑洼洼的地上散落着一些残肢断臂,从伤口看,似乎都是大力撕扯造成的撕裂伤,有些残肢上还留着崎岖的齿印。

    单从这场面来看,这里的尸人之间似乎爆发了一场极为惨烈的自相残杀,在地上留下浓重的阴影,追随这地上凌乱的脚印更往前走,空气中的药味也愈发浓郁。

    四人避开地面的秽物,谨慎地又走了一段,随后却发现越是向里,潮气反而越轻,最后在山坳尽头一个浅浅的水洼处,发现了一小堆还带着余温的灰烬。慕容追风蹲下身在灰中捻了一把,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肯定地道:“是药物燃烧后留下的余灰,先前控制毒人袭击你们的那起子小人,就是躲在这里。你们谁带了火折子?点个火。”

    唐书雁立刻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了这堆没烧尽的残药,又捡了附近的干木头绑出几个火把。秦煌与叶凡在慕容追风的指示下,快手快脚地将周围的尸人残骸扒拉着堆到一起,又扫了些药灰去烧。

    唐书雁举着火把,细细查看着周围的痕迹,在转到一处碎石附近时突然低呼了一声,“你们来看!这里有新鲜的血迹!”

    三人忙弃了手上的杂事,一起围拥过来,只见那石头上的血点零零落落,一直向前延伸,显然是匆忙退走时滴落的。血的颜色很鲜艳,绝不是尸人所流,秦煌用一指沾了些搓了几下,果断道:“他走不远!追!”

    此言一出,几人立刻默契地放下犹豫,发力向前追去。果然,在攀过一段平缓的山壁后,前方便影影绰绰地显出两个交叠倒卧的身影。四人举着火把散开,慢慢包围过去,待靠近看清前方的情景后,唐书雁三人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终是压抑不住口中的惊呼。

    在几人前方的一片碎石地上,仰卧着一个身着红衣的年轻女子,她的一条手臂已断,脸上、脖子上挂着数道抓痕,腰腹处一片血肉模糊,身下的土地已被血润红,只有胸口处微微的起伏昭示着她还没有完全咽气。

    最令人惊骇的是,她身上此刻正伏着一个浑身残破的毒人,并一点一点地舔舐着从她的伤口处涌出的血迹,听见响动后,那毒人从那红衣女子腰腹处抬起脸,木然地看了一眼追来的四人,而后又不感兴趣似的再次低下头去。

    “……这是怎么回事?!”

    叶凡看着眼前的景象再次胃里反酸,赶紧扭头将不适的感觉压了下去,唐书雁与秦煌皆是面色有异,他俩的目光落在那一大摊血上,只一眼就明白那女子必然是救不活了,两人对视一眼,正犹豫着要不要帮她,却见慕容追风忽然大步上前,一下踹开地上的尸人,俯身仔细打量了一下女子的脸,然后竟抬起脚重重地对着她腰腹的伤处踩了下去!

    “慕容先生!”

    唐书雁与秦煌均是心中大震,一起失声喊了出来。地上那红衣女子猛地颤抖了一下,双目暴睁,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吸气,而后软软地瘫了下去,再也不动了。那毒人被踹飞后“嗬嗬”叫着又扑了回来,但它早已肢体不全,当下直接被满脸煞气的慕容追风一拳砸进了地里,几番暴力捶打后,终于没了动静。

    一切发生的极为突然,三人只能呆呆地看着,慕容追风处理了毒人,当下冷哼一声走回来,竟是连看都不愿再看一眼。

    “这毒人我认得,叫何远鸥。”他知道秦煌三人在疑惑什么,主动解释道:“他过去也是这洛道的普通百姓,没变毒人前眉目清秀、与人为善,可后来竟头脑发昏与那红衣邪教中一女子相好。此事后来传至那邪教头目沙利亚的耳中,沙利亚谎说世间男子皆是黑心薄性之人,要远鸥当着那相好女子之面剖腹取心……那何远鸥也是鬼迷了心窍,竟想都不想便使利刃剜出了自己的心!”

    他说到这里,又转身冲那两人呸了一声,“何家老父年岁已高,痛失爱子后伤心欲绝,这等邪教!这等畜生!”

    听了这话,三人均是身上一冷,原本对那红衣女子形状凄惨的一点怜惜当即消失殆尽,想到慕容追风亦才失去自己的儿子,他刚才的种种行为,也就不难理解。唐书雁和秦煌两人更是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江津村的向家父子间的种种,一时相顾无言,竟不知如何接话。

    慕容追风不知几人所想,他心中恨极,加上平时又鲜少有可以交流的人,所以此刻竟难得地长篇大论起来。

    “那红衣女子与远鸥情深义重,不忍就此阴阳相隔,于是便跟着不知哪里来的黑衣人日夜学习尸术,想把远鸥复活。怎奈这尸术不是一朝一夕便可学成,所以远鸥就变成了现今这样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何家老父看不得儿子日日被那红衣女子带着,又用其试便所学的新药方子,心中痛苦不已,所以早前便找过我,求我送他去了。我从东边神仙岭一直追到这附近,只是这红衣女子狡猾,东躲西藏不说,还驱了尸人时时阻挡,几次都从我手下逃了出去。如今苍天有眼,她终是死在尸人手里!死的好!死的好啊!”

    说到最后,他直接双手攥拳大吼出来,仿佛在借着叙述这件事,来发泄心中不得不亲自请人送走亲子的悲凉。

    他的这一番情绪也感染了在场三人,唐书雁红着眼眶扭过头去,叶凡慢慢踱到他身边,无声拍着他的肩。秦煌走到那死不瞑目的红衣女子身边,用刀尖拨了拨尸体,又去看了看被慕容追风打烂在地上的毒人何远鸥,忽然道:“慕容先生,这女子难道就是先时驱使尸人伏击我等的作鬼之人?”

    “是,有何不妥?”

    “这样啊,那这事恐怕还没完。”秦煌不辨喜怒地转过身,手持弯刀三下两下划开红衣女子的衣裳,将赤/裸的尸身踢开,以刀尖挑着那破破烂烂的衣服向三人示意:“这女人带着不少装药的荷包,想来是个习惯使毒的,那些尸人先前也受她控制。而那哨子声连慕容先生你都无法抗拒,若这女人真有这番本事,也就不会时刻躲着你走了。”

    随后,他又指了指女子的断臂,道:“这伤一看就是尸人造成的,想想我等先前看到的那些尸人的怪异举动,还有刚才所见的一地残骸,我猜应是先前那哨子声使尸人暴动,反过去袭击控制者,她功夫不够,这才被尸人所伤,勉强逃到这里,可那最后的何远鸥到底还是失了控制,否则她也不会死的这么快。”

    这话一出,唐书雁和叶凡的脸色也跟着变了,那哨子声无疑给所有人都留下了极重的心理阴影,此时他一提起,众人顿时感到背后直冒冷汗。

    “所以,那个躲在暗处的、一出手就瞬间扭转了局势的神秘人物,又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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