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钦差也是个稳妥人,见雪墨的身子的确不宜远行,便替雪墨安排好一切事宜,让她留在边关将养。
雪墨在边关,这一留便留了数月,但不是养病,边关苦寒,在此守边的将士也好,长居于此的百姓也罢,日子大抵都不大好过,雪墨在此总是闲不住,时时都费尽心思的想为他们做些什么。
帮着不知边庭多寒苦,纵死犹闻侠骨香的将士,写家书以慰其思乡之苦,熬煮姜茶分与其饮下暖身,替年老体弱的百姓保养身子,教与他们可御寒的汤方。
大到救黎民百姓于水火,小到熬煮一碗姜茶,雪墨皆是尽心尽力去做,如此劳心劳力,病虽好了,可整个人还是消瘦了许多,眉宇间染上憔悴之色,原本合身白色衣袍如今架在她上却显得有些松垮。
银笙与文竹看着雪墨,这衣带渐宽终不悔,为民消得人憔悴的样子,很是心疼,劝也不知劝了多少回,可雪墨总是淡淡的直道无妨,一番不以为意的模样,弄的她们二人很无可奈何。
淮国的冬日乃是暖冬,就算是苦寒之地一年到头也不见有几场大雪,就言今岁到雪墨的生辰大雪这日,也是只见寒风,不见白雪。
雪墨十七岁的生辰,是在这淮国边境悄然度过的,若不是银笙一早起身,便出言道贺,她自己都忘自己的生辰。
这日黄昏,寒意料峭,雪墨吃完了文竹做与她的寿面后,便身披斗篷登上城墙,在城墙上站立着,遥望天际,似若有所思。
银笙,文竹跟在她身边,文竹见晚来天愈寒,本想劝她回去,但未曾开口便被银笙拦了下来。
“她身上的斗篷厚重,大抵是冷不着的,你不必白费唇舌了。”
“话虽如此,但她的身子才好些,还是仔细着好。”
“你跟在玉尘身旁也有一段日子了,我且问你,她平日说的最多的是那二字?”
“无妨” 文竹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这便是了,她向来的个不听劝的,由着她吧。”
雪墨一直站着,直到明月升天际,尚未曾离去,雪墨每每心中有事,皆不会对人言,只会一人静立,细细冥思。
雪墨独自出神,就连远处有一只白鸽,飞落于她的肩头尚不知,这只白鸽是从月羚飞来,是她与苏谦尘用来互通书信的那只白鸽。
银笙见状,伸手将白鸽抓住,轻轻拍了拍雪墨的肩膀,笑道:“玉尘,你的锦书来了。”
雪墨回神一把接过白鸽,只见那白鸽的右腿上绑着一根红绳,那红绳上系着一颗玲珑骰子和一条红丝带,红丝带上还写有一行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而绑在白鸽左腿上的竹筒里则有一封苏谦尘的亲笔信,信中除了道贺芳辰的话语外,更多的是让雪墨好生养病,珍重自身。
雪墨将那玲珑骰子取下,握在手中,此时此刻,她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眼下的心情,是欣喜,是感动,还别的什么,明明他自己的处境不见得有多好,却还是一如往昔的记挂着自己。
“苏谦尘,他如何知道你便是云未晞?”
“兴许是猜的,我不曾与他言过。”
“何必言猜字,想来心有灵犀便是如此。”
“心有灵犀!心有灵犀!”
“既然皆是相思入骨,又何必互相折磨,如今我们已在淮境,不如等开春后,往月羚去一趟。”
雪墨取下腰间的玉笛,将那系着玲珑骰子的红绳,系了笛尾的流苏上,半晌后回以一个好字。
其实远在月羚的苏谦尘,自从听闻云未晞在稷国事迹起,便已断定这云未晞便雪墨无疑,因为他觉得这风骨俊逸,妙手仁心,白衣玉笛的少年医者,想来除了她不会有别人了。
当他知晓,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来了淮国时,他曾有一瞬感觉自己心中,平素刻意压抑着、忍耐着、思念着、渴望着、求不得的,所有的思绪,都再也按捺不住,猛烈的想要冲破开来,冲破所有限制与枷锁,他甚至恨不得能立刻就飞到她身边去,不为其他,只为见她一面,以慰心中相思之苦。
可冷静下来后,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和雪墨如今的身份,他所有的冲动都在刹那间化为一抹深深的凉意,似一桶冰水从头到脚的将他淋湿。
谦尘和雪墨,从来都是一类人,他们不会为一己之私,而枉顾他人,亦不会为一线渺茫憧憬,而一意孤行,他们在意的人,在意的事,有太多太多,而这些在他们心中皆排自己前面,先人而后己。
但谦尘冷静之余,尚存余温,念起其母在时曾教过自己做过一种名曰:玲珑骰子的小玩意,相传这玲珑骰子起源于唐时,是男女之间表达爱意的情物,取一小块白菩提根剖成两面,镂空后,镶入一颗红豆,再将剖开的两面嵌上去,复成六面,骰点亦是凿空,一掷出去,六面皆红。
白菩提至洁明净,红豆最表相思,二物皆表以钟情,其中之情意,教人不由动容,就如温飞卿新添声杨柳枝词中所言“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无情未必真豪杰,柔情如何不丈夫。苏谦尘利用闲暇之时,亲制玲珑骰子为求在雪墨今岁生辰时赠,并上折表奏称云未晞,乃是贤医,治疗疫病一事,可以礼请其主事,带领众太医,救治百姓。
光阴似水无痕,转眼又是一年春,春风十里尽显柔情,陌上花已缓缓开,雪墨辞别边关众人,原本是打算往月羚去的,谁知淮国边境瘟疫刚平,恒国紧接着就又出事,雪墨三人不得不改变行程直奔恒境。
也许是造化弄人,也许是情深缘浅,也许是时候未到,谦尘和雪墨便失去此次相见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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