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灯假装梦呓,“不中用的二师兄,都怪你!把我的点心还来!”
余枫吓了一跳,撤回脚步重新躺在她两丈外,等她问他去哪。
雅灯继续不太清楚地念叨,“点心、好多点心啊......别跑!什么,上天庭?你们上什么天庭,我都上不去......好吃......”
她逐渐没了动静。
余枫看她一阵,确保她在熟睡,方才放心离去。
雅灯又翻身回来,睁眼看着余枫离去的方向,心有所惑。
他若不想睡觉,直接在夜晚来临时去池边打坐就好,何必半夜偷偷摸摸离开呢?
雅灯在他上次不知去向时,到池边找过,他并不在那。
雅灯不打算找到他,只想等日子慢慢过,让他身上的谜团自行揭开,是善或伪善自然分明。
她依旧觉得余枫不会害她,不是盲目相信,而是看他在她遇险时的反应,觉得他未存恶意。
雅灯坚定了这样的猜测,这次翻身真的睡去。
余枫此番没到花海一边,直接到了蓝池对面,打坐,施法画出面对面的镜子。
对面的仙依旧神色淡漠,总与她卓绝的姿貌相得益彰。
她今夜着了金色衣裙,乃锦裳宫新制品。
余枫问:“大半夜的,这是换了身新衣裳吧,为何?”
那仙道:“六界之事有烦忧,如此心情好些。”
余枫又问:“六界异象?你可想过皆为你种下的恶果?”
那仙道:“我想的是让自己成为天。我愿不愿入轮回,为何由所谓的天来决定?”
余枫道:“我自知劝不住你,但你也别想伤害无辜。”
那仙道:“办好你的事,本宫自然能保全无辜,毕竟牵连他们也非我本意。所以你那边进行得如何?”
余枫道:“待魔界门开,我扔也要将她扔过去。”
那仙笑着端来茶喝,“如此便最好了。本宫还有事忙,你歇着吧。”
余枫收了镜子,望一眼荧荧池水,掐指算那命定的日子。
快了。
此刻,天界。
美轮美奂的楼阁也已入深夜,有星光照耀、有烛光浮影。
除值夜者,众仙家皆于卧处,谈论的都是一件事:听闻西王母归期早至,却未见接替者浮现。
这事不是天界禁忌,只是被上神、上仙听去总归不好。
何况现任西王母治理天庭极有规序,深受爱戴,大量仙人也不希望更换主君,免得等待新君理清天界繁事又要多年,六界内总会有些动荡。
玉帝与西王母乃天界两大主君,职能互不相干,却又有丝丝缕缕的联系。
玉帝主管六界运行:星辰日出、雨雷艳阳、草木生长......手下各宫当值者称为“神”。
而西王母,主管天界杂事——制衣、寿宴、魂灵登天、养天界仙草......是帮衬玉帝的后方力量。
两方合力运作,可保六界平稳安宁,否则六界无序、争端不断。
两位主君居于归元台两侧。
归元台为一阴阳鱼形:白鱼位东,阴点处有一圆形宫殿,名曰:日宸殿,居玉帝;黑鱼位西,阳点处有月宸殿,居西王母。
阴阳两点以直线对望,外侧八方各有一宫,成完整八卦图,其他各处小宫不计其数。
此时,锦裳宫已忙完白昼事务,仙子仙童于住处歇下,有谈论换主君之事的仙子压低了声音。
“我听说万年前,有西王母轮替之兆,后来那魂灵似乎功德不够,未成仙家,这事便又搁置了许多年。”
另一比她早来的仙子接茬,“最近好像又出征兆,估计仙君们怕闲言碎语,没对整个天界公布这事。”
第三位警觉地感受下周围,小心翼翼道:“听大师姐说五界最近似有乱象,似乎与更换主君一事有所关联。若是西王母娘娘的仙资将近,却无继承,怕要引起上天震怒。”
第一位道:“这不合天道吧?不是上代仙资将近时必有继承者吗?”
第三位道:“那便是上天觉得我们做得不够好,想惩罚我们了。”
第二位不解,“可天庭的上仙上神、妖界的妖灵与人界的地仙都尽心尽责,并无大错啊,为何天会发怒呢?”
一旁打盹的星提早被她们吵醒,念及她们牵扯渐深将其打断,“又在乱猜了。天定之事连主君们都不能左右,你们又在瞎操心什么?”
第一位道:“可若真的出事,我们这些小仙,也会被剥夺仙资重新轮回。旁人不知道,反正我没在天界待够呢,上辈子做妖整日提心吊胆怕被大妖吃掉,连找点吃的都怕碰了有主的果子,可比做仙辛苦万倍。”
星提道:“行了,都说了天定的我们又更改不了,说再多有何用处?”
第二位道:“还不是因为无事吗?雅灯不在,当真无趣得很,以前她那些故事都能让日子快不少呢。”
她们又说起雅灯来。
星提道:“你们可以学她嘴不离食,也是个不错的打发时辰的法子。”
第二位道:“吃那么多年,早吃够了。她怎么就吃不够呢?”
星提:“忘了?她可是贪吃鬼,总得珍惜有吃的的时候。”
第一位道:“可怜的雅灯,到了那种破地方得变成饿死鬼了。呸呸呸,饿仙,死不了!她什么时候回来啊?还指望她讲些新故事呢,也想见识一下那里有没有言传得那么可怕。”
星提望向了窗外。
听闻弥留之境见得星辰,但愿她在那里平安地看着相同的星星吧......
同在锦裳宫,此时的岁君正在书房与明月相伴,送来的点心又一块没动,看不到雅灯开心地吃,自己也没有像样的胃口,想想傻丫头连一块点心都没带去,不知现在是否还在埋怨余枫弄丢她的点心。
那里除了一般的果子没有她能吃的东西,估计她真的快成饿鬼了吧。
岁君忆起雅灯便能浅笑一阵,连刚入弥留之境找她的情景都一幕幕想起。
那时,锦裳宫仙子仙童分配不够,因前一拨功德够的魂灵刚转世成魔族,无处提拔新的仙子仙童,西王母便让各宫主到其他五界内外去找。
那段时日,总有两宫主为抢仙子仙童吹胡子瞪眼。
天界的这些老古董,为了给自己找点乐子,提议两宫比赛争夺。
为此,天界还曾热闹了一阵。
只有岁君,不与他们凑热闹,去了荒凉的浊气四溢之地,寻有缘的鬼妖。
妖这一族有些特殊,有些是妖族后代,生生世世存于妖界;有些是后天炼成,由人界普通动物植物得一定道行后开启通道前往,全由八方妖王管辖。
各妖王虽处于妖界,实则也算地仙,功德圆满后少量可登天界入仙籍。
而弥留之境的活妖,基本为妖界驱逐者,少有善心、宽厚之类,便不配拥有仙根。
岁君隐藏了法力,假装小妖在七色池边随意晃悠,打算找些法力低弱又心善的小鬼带回去好好培养,虽说在正统小仙到来后便入轮回,对他们来说也是功德一件,比在人、妖两界积攒的功德多。
岁君在附近游荡了将近一个月,偶尔有小鬼靠近说说话,碰上的还都是些惦记法力、法器的家伙,干脆用仙法困住直接送去投胎了。
岁君并不急迫,有理由地抛开天界杂事得一份极度的自由,满足得很。
他每日都假扮成不同妖怪,体验了许多动物、植物的妖生。
今日化为一棵桃树,立于池边一动不动,在不该飞散花瓣的季节飞散着花瓣。
这里只有三季,少了寒冬腊月大雪覆盖的时日,叶子由嫩绿转绿再转黄,而后又是一个轮回。
春日早过了,他在池边形成独树一帜的风景,只有有缘的鬼妖才看得见。
天亮不久,有气息接近。
他已经几日没见活动之物,探来者气息却莫名分不出是何物,见墨绿色的兽故意落在池中,溅了树干一丈水,快把他淹了。
绿兽憨憨地歪着大脑袋,问:“哪来的树?是不是很好吃?”
岁君忽略了兽这句,一眼望见它背上的魂灵,她身上那怪异的气息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但那打扮与相貌却是灵气得很,在这浑浊之地成了与七色池相似的存在。
女孩的衣裳恰是与嫩叶相似的浅绿,乌色长发精心地挽成一个与仙子相似的髻,露出整张美好又干净的脸,可比一般仙子超尘脱俗得多。
桃树愣愣地看她,余光中似有什么接近,见一袖带一样的物件甩了过来,游刃有余地反应。
穷奇、饕餮与灵打招呼的方式为唯一一种:舔。
岁君被穷奇的舌头吓得变回原貌,一身白衣,上有恰到好处的金丝绣,不满不亏。
他的身上有金丝飞舞出去,以为是身上绣线,实则被穷奇吸走了仙力。
上古凶兽就是不客气。
岁君阻断仙力流失,想想上代锦裳宫主说过,他见过的穷奇凶悍无比、没有心智,只知见鬼吞鬼、见妖吞妖,对仙都不会太客气。
而面前的绿面虎穷奇,只有最后一条符合一些,还正对着他咧嘴笑,笑得他毛骨悚然。
穷奇还夸,“仙人的法力啊,好吃。”
岁君不再打量那贪吃的家伙,问对面的女孩,“你愿意与我上天庭吗?”
女孩从穷奇背上跳下,“上天庭?我又没犯天条。你真是仙人吗?”
岁君道:“它刚刚不是说了?”
女孩果断拒绝,“不了。你为什么到这来了?不会也是犯错被驱逐的吧?啊不对,那是妖族,你是来这儿试炼的吗?我以前见过一个试炼的小仙,要不是我救她一命,都扛不住常出没的恶鬼。”
岁君道:“我不是来试炼的,我是来找魂灵当小仙的,暂入仙籍。你看这里三季阴云密布永不见晴天,天界可比这儿美妙多了,你见过蓝天吗?非常清澈的蓝......”
雅灯有一瞬呆滞,可能蓝天相比这里是非常独特的风景,大鬼与她说起人界的蓝天时,也是这副心情大好的样子。
雅灯唇角溢出苦涩的笑,“有只厉害的鬼,与我说过这些......”
雅灯暂时还只在望尘镜中见过,没想过亲眼一见。
并非对那天空有多向往,而是对那诉说的魂灵多有怀念。
雅灯脱离回忆,并未在意对面仙人略显复杂的神色,道:“穷奇你不要盯着他看了,小鬼不够你吃吗?还打仙人的主意?”
穷奇可不是听话的主儿,仙力极度美味,它可不能放弃如此好机会,快速地朝岁君伸舌。
岁君伸出两指与它玩玩,甩出一丝仙力围着它舌头转,将它的舌头、身体打上好多结。
穷奇气愤地重新化形,嘀咕道:“还真是不好对付的家伙。”
说着又整只兽扑了过去,被岁君施了囚困术,五花大绑落入水中。
雅灯哈哈大笑,“让你谁都招惹,总算遇上打不过的人了吧?”
岁君继续游说,“姑娘天资奇特,在这地方消耗着可白费了,随我上天庭吧!”
雅灯道:“那你与我说说有什么好处?上天要被大仙管着吧?哪有这里逍遥自在?”
岁君觉得这话出乎意料,“我见过人想成仙、妖想成仙,还没见过哪个魂灵不想成仙呢。仙寿绵长,不必投胎受苦,有何不好?”
雅灯道:“说这个我还想问,仙能与天同寿、永不轮回吗?”
岁君:“那倒不能。人有阳寿、仙有仙寿,我也只是寻一有缘之魂带上天庭当差而已。说白了,仙仍是六界中的一环,无法与天相提并论。”
雅灯的语气中略带轻蔑,“那不就得了。既然都要轮回,多一世少一世有何差别?你说的六界之论穷奇与我讲过,没什么稀奇,也说服不了我。”
雅灯让穷奇别玩了,快取水。
穷奇听话地浮上来,张口将身上金丝法力吸进,引得岁君多看一眼。
穷奇吸水入口,用传音告诉雅灯它好了。
岁君仍在游说,“姑娘别太草率拒绝啊,做仙的日子再一般,也比在此无所事事有乐子得多。一宫中那么多仙子、仙童,闲下来时有许多解闷法子,还可以听他们说成仙前的事,有什么不好?”
雅灯瞧他一眼,“让旁人管着,有什么好?”
跳上穷奇的背让它飞走了。
岁君伸出双指画了个浮空的法术圈,跳上去追赶,“姑娘别急着走啊,要么给我推荐个合适人选啊?”
雅灯:“没有。”
拍拍穷奇示意加速,照样将那修为深厚的仙家甩出老远。
雅灯的尾音落在耳畔,岁君眼前之人已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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